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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 人類大命運

看板book標題[心得] 人類大命運作者
biemelo157
(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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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人類大命運》一書由 Yuval Noah Harai (以下簡稱哈拉瑞)所著。哈拉瑞於 1976 年出生於以色列,畢業於 Hebrew University of Jerusalem 的歷史系,專門學習中世紀史與政爭史。畢業後,哈拉瑞在 Jesus College, Oxfordꀠ拿到他的 PhD 學位。也是在這個期間,哈拉瑞讀到了 Jared Diamond 的作品,這大大的影響了哈拉瑞的寫作,也是促成本書出版的一大關鍵。另外,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似乎在 2017 年前都沒有擁有過智慧型手機。除了本書之外,哈拉瑞的著名作品尚有《人類大歷史》與《21 世紀的 21 堂課》。

書籍簡介
《人類大命運》一書是哈拉瑞第一本著作《人類大歷史》的延伸。書底的介紹很精闢:在《人類大歷史》,作者哈拉瑞展現了他「後見之明」的洞識,深刻闡述了「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而在這本《人類大命運》,哈拉瑞則以他「先見之明」的睿智,提出三個大哉問,為我們預示了「A Brief History of Tomorrow」。而這三個大哉問分別是:當死亡將走向末日、幸福快樂的權利、智人將演化為神人。

本書將近 500 頁的篇幅,分為三大部,共十一個章節,主要就是圍繞著上述的三個問題做追根溯源的討論。當然,本書身為《人類大歷史》的續作,內容中自然會大量運用《人類大歷史》一書中的核心概念:「想像的現實」。基本上,前四章都可以算是在《人類大歷史》的架構上重述與多做補充,第五章之後才比較貼近本書要傳達的意旨。

本篇心得我想介紹書中大量討論的一項主題:「人本思想」。我會先介紹人文主義的內涵:「人文主義:以人為本」,再討論人文主義的核心是否真的存在:「人文主義崩壞:心靈與自由意志在哪?」,最後讓我們跟隨哈拉瑞的邏輯,思考看看如果人文主義的核心不服存在,新的想像的現實會是什麼型態:「數據主義:如果人類沒有(或不在乎)心靈」。另外,我在本篇心得的最後附上了我閱讀本書時做的章節筆記,對本書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當作大綱瀏覽。

內容簡介
#人文主義:以人為本

第一次接觸到「人文主義」(Humanism),估計都是在國中歷史課,學到文藝復興的時候吧。

在歷史課本上並沒有對人文主義做太多的著墨:「在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是對古典時代的研究」。最愛考的是下一句:「中世紀的人們從研究了解神,轉變為對自身的研究與了解」。換言之,就是思想從「神本」轉變成了「人本」。人文主義作為一種新興宗教(參照《人類大歷史》對宗教的定義),與傳統宗教最大的差別就在於「重視自己」。 傳統認為,是偉大的宇宙計畫為人類生活帶來意義,但人文主義讓角色逆轉,認為是人類經驗為宇宙賦予意義。讓我們用一個簡單的例子說明這兩者的差別。

傳統宗教是神本思想。舉例來說,假設在西元 1300 的某個歐洲小鎮,有位正值破瓜之年的少女,發現自己愛上了一位已婚的少婦。等她溜回家,即使腦中充滿著愛情激動的情緒,心中可能還是會有個聲音這樣講:「這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會喜歡女生?這樣正常嗎?這樣到底是好是壞呢?我還該繼續這樣嗎?」為了回答以上的問題,這為少女會做的事就是去找當地的神父,向他告解,並請求聖父給予指導。神父基於前人從《聖經》中上帝永恆不變得話語得到的結論,可以明確判斷出:這個少女犯了一項不可饒恕的罪,如果不悔改就會下地獄,而且必須捐硬幣,甚至要到主教的安息地朝聖才能稍微彌補這項可怕的罪孽。

人文主義的想法則是,人類必須從自己的內在經驗找出意義。如果是一位現代少女,想知道自己身為同性戀是否正常,她不太可能會再接受神父或是某本古書的判斷,而是會仔細審視自己的內心。如果此時的感覺仍然很混亂,她會打給自己的閨密,當然是自己並沒有愛上的那個,好好地聊上一陣子。如果這樣做仍然無法使她摸清真正的想法,那她就會找上心裡醫生。這位少女跟心理醫生說完困擾後,心理醫生不太可能忽然破口大罵:「妳這個邪惡的蕩婦!妳犯下了可怕的罪!」當然,心理醫師也不太可能直接讚美:「太好了,這樣實在太棒了!」我們大概可以猜想到,無論這位少女到底做了或說了什麼,心理醫生最有可能說的話是:「那妳對這一切有甚麼感覺呢?」

這就是人文主義。人文主義一直想讓我們認為,人類自己就是意義的本源,因此自由意志也正是最高的權威。我們不需要等待某個外在的實體說三道四,而能夠用自己的感覺和慾望來判斷。例如哲學家盧梭舊認為,若要尋找生活的行為規則,那規則就是「在我心深處,出於自然,無人能抹去。想做什麼,只需要請教自己;我覺得好、就是好,我覺得壞,就是壞」。再進一步,我們的感覺不只能提供私人生活中的意義,也能為社會和政治程序提供意義。大多數國家都是用民主選舉,詢問人民對當前事務的看法。我們相信人民能做出最好的選擇,而個人的自由意志選擇,正是最終的政治權威。

現代的人們把民主普選當作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情來看待,但在過去歷史中,這種方法可以說是愚不可及。當英格蘭在玫瑰戰爭(Wars of the Roses)之後面臨分裂時,從來沒人提過要用全國公投來解決。哪有可能讓每個鄉巴佬或妓女都能有一票。選擇要蘭開斯特家族,還是約克家族。民意?民意不重要。在教皇伍朋(Urban)二世發起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時,也沒人說這是人民的意願。但現在我們願意相信,每個選民都能做出對自己最好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也將帶領社會走向最好的方向,這就是人文主義在政治方面的影響。

除了倫理和政治外,人文主義當然也大大影響了藝術。在倫理上,人文主義的座右銘是「感覺對了,就做吧」。在政治上,人文主義告訴我們「選民能做出最好的選擇」。在美學上,人文主義說「看的人覺得美,就是美」。最著名的例子大概就是,1917 年,藝術家Marcel Dechamp 買了一座量產的普通小便斗,他宣布這是一件藝術品,並命名為 Fountain,簽了名,送到紐約的藝術展場上展出。

做個總結,人文主義的核心就是:「聽從你的心」。人文主義認為,生命就是一種內在的漸進變化過程,靠著經驗,讓人從無知走向啟蒙。人文主義生活的最高目標,就是透過各式智力、情緒及身體的經驗,充分發展你的知識。但是,如果我們發現,人類其實根本沒有「心」;如果我們發現,原來顧客和選民從來就沒有自由選擇,現在居然能用科技來計算他們的感覺、設計他們的感覺、或擊敗他們的感覺,一切會變得怎麼樣?

#人文主義崩壞:心靈與自由意志在哪?
透過上面的內容,我們了解了人文主義的本質,就是以人為本。

以人為本,這句話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要聆聽自己的聲音,對自己真誠,相信自己,跟著你的心,做讓自己快樂的事。」那麼,如果我們更探討的更深入一點,問題便隨之而來:什麼是「自己的聲音」、「什麼是心」?人文主義給出的答案很簡單,自己的聲音或是心,就是指你的自由意志、你的心靈、你的靈魂。這些是一個人身上最神聖且不可侵犯的東西,正因為每個人都有自由意志,所以我們普選才在現代社會中流行;正因為每個人都有著獨特的心靈與靈魂,所以現在社會才注重平等,黑人跟白人的靈魂都是好靈魂、窮人跟富人的心靈都是重要的心靈。

但等一下,先不討論是否每個人的靈魂價值都相等這個問題。我們應該先確認一個最基本的事情:靈魂、心靈、自由意志究竟存不存在?

首先是靈魂,生物學家早已解剖過無數個屍體,核磁共振過無數個大腦,都沒有發現靈魂的存在。最接近靈魂存在的實驗應該在 1901 年,由美國麻州的 Duncan MacDougall 醫生所做的測試。他發現人死後,體重會有微妙的重量減少,這也是著名的「靈魂重量為 21 克」的由來。但除了靈魂這種不切實際的解釋模型外,有物理學家提出更為有憑據的解釋模型,例如,是人死去後,體溫流失造成空氣對流影響了天秤,等等。總之,我們就是沒有看到靈魂存在的證據。

再來是心靈,心靈就是自我。大多數人腦中都會有個小聲音,在百無聊賴的時候會產生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或是在遇到外在刺激時會產生反應。人文主義所謂「聽從自己的心」便是指心靈、便是指自我。當然,對人文主義來說,這個自我是獨一無二且完整的。在現代科學的實驗中,確實發現智人身上有所謂的自我。可惜的是,如果我真的深深去探測自己,就會發現自己一向以為理所當然的單一性,會分解成各種互相衝突的聲音,沒有所謂是「真正的自我」。

第一個要介紹的著名實驗是由 Roger Wolcott Sperry 與 Michael S. Gazzaniga 關於「裂腦」(split-brain)的研究。眾所皆知,人腦是由兩個腦半球組成,中間由一束神經纖維連結,左右腦分別負責不同的領域,例如右腦控制左半身、左腦控制右半身;右腦負責處理空間資訊、左腦負責語言和邏輯推理等等。對於一般人來說,左右腦的工作是互補的,但對接受了裂腦治療的癲癇病人來說,因為治療斷開了左右腦的神經纖維連結,因此左右腦就像兩個不同的人物住在同一個腦袋裡面一樣,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例如,Gazzaniga 的研究團隊向左腦(負責語言)秀出雞爪的照片,同時向右腦嗅出雪景照。接著問病人看到了什麼,他回答「雞爪」。Gazzaniga 接著在秀出許多圖卡給病人看,請他指出最符合他所看到的內容。病人的右手(由左腦控制)指向一隻雞,但同時左手也伸了出來,指向一隻雪鏟。Gazzaniga 接著就問了這個再也明顯不過的問題:「為什麼你會同時指了雞和雪鏟?」病人回答:「呃,雞爪和雞有關係,而清雞舍需要鏟子。」

從這個實驗,我們可以看出智人的大腦其實並沒有一個「統一且完整」的自我,大多數狀況下,都是左腦在運用各種片段的線索在捏造合理的故事罷了。當然,有些人會說,這種情況只有裂腦病人有,搞不好一般人的左右腦就是不無二致。那麼,接下來我們看看行為經濟學家 Daniel Kahneman 的峰終法則(peak-end rule)實驗。實驗內容簡單來說,就是請受試者把手放在會讓人稍微不舒服的溫度(14 度)的水裡。這個實驗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短」階段,就是請受試者把手放在這個水裡一分鐘;第二個「長」階段,受試者的手一樣放在水裡一分鐘,但一分鐘後,會偷偷把熱水導入容器內,讓水溫略微升高,再過三十秒,才請受試者結束實驗。

結束兩階段後,研究人員告訴受試者,現在,他們必須再進行一次把手放入水裡的實驗,但可以自行挑選「短」或「長」的階段。照理來說,短階段帶來的痛苦絕對比長階段來的少,但在這場實驗中,有 80% 的人選擇了「長」版實驗,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有 SM 體質,而是他們的自我認為,長階段會比較不那麼痛苦。這個實驗如此簡單,透露的意義卻幾乎完全否定了人文主義有關「完整自我」的假設。實驗告訴我們,人體內至少有兩種自我:「經驗自我」以及「敘事自我」。

大多數人認同的都是自己的「敘事自我」。我們口中的「我」,講的是我們腦中的故事,而不是身體持續感覺到的當下體驗。 峰終法則告訴我們,整個經驗的價值,是將峰值與終點兩者加以平均,而且這一點也已經被大量應用,例如醫師最好在檢查最後,安排幾分鐘原本不必要的鈍痛(dull ache,隱隱作痛),因為這反而會讓整件事的痛苦記憶大減。於是,根據上述兩個實驗,所謂的「完整的自我」,也在現代科學的實驗驗證下被證偽,智人所謂神聖完整的自我,是可以被隨意設計操弄的。

最後,是自由意志。就算它身為人文主義的最後一道關卡,自由意志也經不起現代科學的檢驗。讓我們先舉個例子,時至今日,如果有個人拿刀把另一個人刺死,學者想問原因時,若有人再說是「因為他自己做了這個選擇」,這種話聽起來已經不再具有說服力了。反而是遺傳學家和大腦科學家,會提供更為詳細準確的答案:「他會這麼做,是因為特定基因構造讓大腦出現某種電化學反應,而基因構造反映的是從古至今的演化壓力及突變的結果。」

神經元之所以觸發,原因可能是基因預設的,只要遇到外部刺激便如此反應;也有可能是隨機事件,像是因為某個放射性原子突然衰變。但不論是哪一種,都沒有「自由意志」插手的餘地。退一步說,有人認為所謂「自由意志」指的就是「依自己的慾望而行事」,按照這個解釋,那麼人類確實有自由意志;但這樣說來,黑猩猩、狗和鸚鵡也一樣有自由意志。而且這個解釋並沒有說明到痛點,在這個解釋下,最重要的問題就不是「人類能不能因應內在慾望而做出行動」,而是究竟「能不能選擇要產生什麼慾望」。

答案是否定的。有神經科學的研究指出,在人類感覺到自己做某項決定前,大腦已經啟動了指示人類決定的神經事件,時間大約是在幾百毫秒到幾秒之前。舉例來說,現在我面前有左、右兩個開關。當一連串生化反應讓我想按右邊的開關時,我確實覺得自己想按右邊的開關。一點沒錯,我確實想按。但有人就一下跳到結論,認為這種想按的念頭,就叫做自己的選擇。這當然是錯誤的解讀,因為人的慾望不是一種選擇,我們只能感覺到自己的慾望,再據以行事。

已經有科學家做過類似的實驗,將電極連接到老鼠的大腦中,藉以刺激它的獎勵系統促此它去做某些特定行為。就我們所知,這些老鼠並不覺得受人類控制,也不覺得做了什麼違背自己意志的事。實驗人員按下遙控器,是讓「老鼠想要往左走」,於是它就往左走。畢竟,慾望也只是神經元的某種觸發模式而已,至於神經元觸發的原因,究竟是因為其他神經元的刺激或是實驗人員遙控器控制的電極的刺激,對老鼠來說並無二致。如果你去問問那隻老鼠,它可能會告訴你:「我當然有自由意志啊!你看,是我想要左轉,所以我就左轉了。這不就證明了我有自由意志嗎?」

做個結論,現代科學早已證實,靈魂、心靈、自由意志並不存在(雖然在社會與政治上這點總被無視)。於是,我們有理由相信,人文主義的大廈將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轟然倒榻。

#數據主義:如果人類沒有(或不在乎)心靈
如果人文主義註定會毀滅,那麼,就必定有另外一種意識形態會隨之興起。哈拉瑞預測,這個新興宗教便是「數據主義」。

數據主義認為,宇宙是由資料流組成,任何現象或實體的價值在於對資料處理的貢獻。例如自由市場資本主義是將分析資料和做決定的工作分散下去,交給許多各自獨立但又相互連結的處理器;而所有資料都由單一處理器來處理並決定的極端情況,就是共產主義。照這個觀點來看,資本主義能夠贏得冷戰,是因為至少在這個科技加速改變的時代,分散式資料處理的效果比集中式資料處理更好。數據主義不只是空談理論,而像是每個宗教一樣擁有實際的誡命。最重要的第一條誡命,就是數據主義要連結越來越多的媒介,產生和使用越來越多的資訊,讓資料流最大化;第二條誡命,就是要把一切連結到系統,就連那些不想加入的異端也不例外。

數據主義與人文主義的衝突早已到來。人文主義認為:所有的經驗體驗是發生在我們心中,我們要從自己的心裡找出一切事物的意義,進而為宇宙賦予意義;數據主義則認為:經驗不分享就沒有價值,而且我們並不需要(甚至是不可能)從自己心裡找到意義。我們該做的,就是要記錄自己的經驗,再連結到整個大資料流中,接著演算法就會找出這些經驗的意義,並告入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這兩種主義的差異,舉例來說,在前幾個世代,寫日記只給自己看,是很常見的人文主義習慣;但現在很多年輕人卻覺得完全沒道理。如果沒有其他人能讀到,寫了不都是白寫嗎?

於是,針對「究竟是什麼讓人類比其他動物優越」這個話題,有別於人文主義的「靈魂、心靈、自由意志」,數據主義有一個全新而又簡潔的答案:「將經驗轉化為自由流動的資料數據的能力。」 人類很少真正能夠想出全新的價值觀。回首上次已經是十八世紀,人為主義革命開始宣揚人類自由、人類平等、人類博愛這種種令人激動的理想。數據主義是自 1789 年以來第一個真正創造新價值觀的運動,這個新價值觀就是「資訊自由」。

舉例來說,沒有人真能理解全球經濟如何運作,也沒有人知道全球政治將走向何方。但也沒有人真的需要理解這一切。對數據主義來說,你應當做的,就只是回信回得更快(而且允許系統存取這些內容)。正如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相信市場那隻看不見的手,數據主義相信資料流也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從數據主義的觀點,可以把全人類看成一套資料處理系統,而每個人都是裡面的一個晶片(處理器)。那,如果人類整體就是單一的資料處理系統,它的產出是什麼?數據主義會說,他的產出會是一套全新、效率更高的資料處理系統,稱為萬物互聯網(Internet-of-All-Things)。只要這個任務完成,智人就會功成身退。

例如,以後看醫生便不需要醫生的自由意志,只要全人類願意共享資訊,便可以針對病症、基因件建檔,從而找到最適合的治療手段;以後交通便不需要計程車司機的自由意志,只要全人類願意共享資訊,便可以針對通勤地點建立全國家的交通網絡;以後的戀愛也只會將自由意志當作參考,只要全人類願意共享資訊,根據按讚的內容、親戚的性格等等就可以分析配對程度,
諸如此類。

當然,生命究竟能不能簡化成資料流,還有待商榷。特別是我們也還不清楚,資料流究竟有什麼方式或原因,能夠產生意識和主觀經驗。或許在未來二十年間,我們就能得到一個很好的解釋,但也或許我們會發現,原來生物與演算法還是不同。同樣有待商榷的一點,在於生命是否真的只是做出各種決策。但當我們宏觀整個生命,就會發現三項彼此息息相關的發展:科學正逐漸聚合在一項無所不包的教條之下,也就是認為所有生物都是演算法、而生命則是在進行資料處理;智能正與意識脫鉤;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可能很快就會比我們更了解我們。

而這三項發展,引發了三個關鍵問題:生物真的只是演算法,而生命也真的只是資料處理嗎?智能和意識,究竟哪一項才更有價值?等到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比我們更了解我們,社會、政治和日常生活將會有什麼變化?這些是哈拉瑞在本書中提出的大哉問,也是我們閱讀完本書後應當深思一番的問題。

心得
人類的預測總是會失敗,基於種種原因,我們就是無法預測。但哈拉瑞在本書預測的「數據主義」以及本篇心得沒有提及的「科技人文主義」的未來,仍然值得深思一番。

在《人類大歷史》中,哈拉瑞告訴我們,閱讀歷史的原因不是為了預測未來,而是為了從現有的框架中超脫。我認為《人類大命運》一書便承載著這樣的使命,作者基於過去的歷史與現代科學的架構所描繪的未來,只是一個選項。科技並不會帶來決定性的結果,同樣的科技,也可能創造出非常不一樣的社會,例如火藥與蒸汽機就帶來了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這兩個截然不同的選項。況且,我認為本書的筆調有點過於擔憂了。

就算未來真的沒有隱私又如何、沒有心靈又如何、意志真的被隨意操弄又如何?像是我們現在認為過去人們的泛神論、一神論愚不可及一樣,若未來真的長成那個樣子,也許那個時代的人們反而會不能理解為什麼現在的我們還要考慮要不要放棄這些東西。當然,現在談未來還太遠,數據主義並不會彈指之間就取代人文主義。如果數據主義真的到來,那麼這必定是個漸進的過程,是我們一步一步把互聯網引入我們的生活後,不自覺間造成的結果。

談談本書中我最有感觸的章節,是有關「自我」,也就是在談論「內心的聲音」的章節。任何有用過大麻、LSD、利他能或是酒醉、冥想的人,都知道內心的聲音是可以被調節的。在使用 LSD 時,會有種自身融入宇宙的感覺,似乎無處不是我,我不在無處,我可以是樹的生命,也可以是斑駁老去的牆壁。我想說的是,我不可能是樹、我也不可能是牆,但是這些藥物卻能夠讓我調節自我,達到那樣的感受。這就代表了自我這個東西其實不堪一擊,是可以任人蹂躪的。

大多數人沒有這樣的親身體會,但這本書會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而且也合法)。有趣的是,看完之後我並沒有對「自我」失去信心,反而認為我多掌握到了「自我」的弱點。每一次有一個新感受或新刺激,我就會問問自己,現在要做反映的是「敘事自我」還是「經驗自我」。在《與成功有約》中,柯維提到的「選擇的自由」的核心含義也莫過於此。最後,我附上我閱讀本書時做的摘要筆記,歡迎大家參考。

章節筆記
第一章 人類的三大新議題


本章說明人類的三大新議題,但談新的之前先看看舊的:飢荒、瘟疫、戰爭。這三個問題基本已經得到解決,世界上顯然沒有無法解決的飢荒、瘟疫與戰爭。需要注意的是,這裡說的是「沒有無法解決」的,而非「沒有了」。在以前的時代,遇到飢荒、瘟疫時,人類只能求助於神明,人是沒有能力對抗這兩種「天災」的;但在現代社會,飢荒與瘟疫是可以控制的,世界上已經不再有自然造成的飢荒與瘟疫,只有政治造成的飢荒與瘟疫。舉個例子,以前的人遇到飢荒與瘟疫會求神問卜,而現在的人遇到飢荒與瘟疫則會罵政府辦事不力。為什麼罵政府?因為這些明明就是「可解決」、「可控制」的問題。當然,在 2021 年講世界不為瘟疫所擾是自欺欺人,但顯然這場 Covid 並沒有過去黑死病或天花這麼嚴重,政府與人民面對疫情不再是手足無措(事實上,更困擾人的是疫情下的經濟,而非疫情本身)。戰爭問題也得到了解決,目前「和平」這個詞已經有了新意義。過去幾代人想到和平,只是「暫時沒有戰爭」;而現在想到和平,是指「難以想樣會有戰爭」。例如在 1913 年德法兩國的和平,與現在 2021 年的和平可不能同日而語。那這三大舊議題若可以得到解決,會有新的三大議題出現嗎?哈拉瑞的答案是肯定的,他提出的新三大議題是:當「死亡」將走向末日、幸福快樂的權利、智人將演化為「神人」。首先,人類是很有可能邁向不死的,對現代人來說,死亡是一個我們能夠解決、也應該解決的技術問題。死亡不再具有意義性、不再是高光時刻,死亡只是個科技難題。那如果死亡真的被人類克服會產生什麼後果?我們可以退一步說,先不談不死,先談如果人類的壽命延長了一倍,那社會會有怎麼樣的變化?這是第一個議題。第二,幸福快樂的權力,這根生化機制有關,我們都知道人類的快感是由多巴胺和血清素提供的,愉悅或痛苦從來就不是對外在世界事件的反應,而是對體內感覺的反應,那操縱這些生化機制是否會普及起來呢?《獨立宣言》中提到,人人都有追逐幸福的權利,那麼,是否人人都有使用毒品的權力呢?第三,智人將演化為「神人」,這一點的邏輯就相對精彩一些。首先,智人並不是要「主動」成為神人,而是一步一步利用被發現被發明的科技成為神人。治療與演化之間,並沒有明確的界線,醫學一開始幾乎總是要拯救那些落在常態下線以下的人,但同樣的工具和知識,也因此能用來超越常態的上限。舉例來說,原本威爾剛的發明是要治療心臟病,但現在卻成為讓人能一振雄風的武器;整形手術原本是要幫助戰爭受傷的士兵改善外表,但現在卻成為時尚潮流追求外表的工具。那想當然,在人類克服死亡跟追求幸福的議題時,就是代表人類希望擁有重新打造身體和心靈的能力,當然,首要目的是為了逃避老死和痛苦,可是等到真擁有了這些能力,誰知道我們還會做什麼應用。如果有了基因修改技術,即使原本的目的是可能是要修改基因中的壞因子,如癌症、憂鬱症、肥胖基因等等,那這項技術難道不會被運用到追求智慧、身高、外表、免疫能力等等面向嗎?以上是作者提出的三大議題,但這三大議題只是一種預測,而這裏所描述的未來,只是「過去的」未來;換句話說,是基於過去三百年的思想和希望,而指向的未來。然而,真正的未來:基於二十一世紀將誕生的新想法、新希望,而真正打造的未來,可能與「過去的」未來,有完全不同的面貌。作者以「草坪」舉例,為什麼歐美人家的中產階級幾乎人人都有草坪呢?這是因為古代貴族都有草坪,草坪象徵貴族擁有多餘的資源與勞力可以照顧一片毫無用處的前庭。那如果現代人知道草坪的歷史含義,他便可以思考:「我需要這個草坪嗎?看起來這個草坪也不是必要吧?要展現身份好像還有很多種方式。」作者藉著這個例子,說明 歷史研究最重要的目的,其實是讓我們意識到一些通常不會考慮的可能。歷史學家研究過去,不是為了要重複過去,而是為了從中解放。正如我們先探討草坪的歷史才能從草坪中解放、女權主義者會先討論父權的歷史、馬克思也是先探討資本主義的歷史才認為未來會從資本主義中解放,這些提出要改變歷史的人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重述他們的歷史。新的歷史就會告訴他們,「現在的狀況既非自然而然、也不會是永恆不變。過去曾經是另一個樣貌,只是有了一連串的偶然事件,才創造出現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只要我們採取明智的行動,就能改變並創造出更好的世界。」這個看待的歷史觀念,我認為,是本章最重要的部分。

第一部 智人征服世界

第二章 人類世


本章算是《人類大歷史》的簡介,專注在討論農業革命與科學革命帶來的宗教、人與動物的相互關係。結論也跟《人類大歷史》相同:農業革命促成了有神論的宗教,科學革命則是催生了人文主義宗教:以人取代了神。

第三章 人類的獨特之處

本章著重討論人類和智人有何不同之處。先討論意識、靈魂與心靈,最後的結論則是《人類大歷史》中提的「想像的現實」。意識、靈魂與心靈,的關係很奇妙,因為我們一直無法找到靈魂存在的證據,但卻一直能體認到(主觀)意識的存在。當然,現在已經有很多研究表明,情緒與意識都只是大腦內的電子訊號傳遞。但問題是,為什麼電子訊號的傳遞可以造成意識(或稱感覺)。為何某個現象(幾十億個電訊號從這到那)會創造出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現象(憤怒或愛的主觀經驗)?舉例來說, 有幾千輛車在倫敦市區緩慢前進的時候,我們會把它稱為交通堵塞。但這時候並不會因此創造出某個倫敦的意識,對自己說:「老天啊,我有種堵塞的感覺!」。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如果有幾十億個電訊號在我腦子裡運作,就會出現某個心靈的感覺,說「我很憤怒!」呢?至今仍無解答。本章後半段則在重述「想像的現實」,比起《人類大歷史》這一章多做了與動物的比較,例如「最後通牒賽局」與「Capuchin monkeys reject unequal pay」的實驗、「Ceausescu's last speech」等等。關於想像的現實,作者的總結是:我們希望自己的生命有客觀意義,希望自己的種種犧牲不只是為了腦子裡的各種空想。但事實上,大多數人生活的意義,都只存在於彼此述說的故事當中。在大家一起編織出共同故事網的那一刻,意義就產生了。而這正是歷史開展的方式。人類編織出一張意義的網,並全心相信他,但這張網遲早也會拆散,直到我們回頭一看,實在無法想像當時怎麼可能有人真心這麼相信著。

第二部 智人為世界賦予意義

第四章 說書人


本章一樣圍繞著「想像的現實」打轉,主要敘述文字以及文字帶來的力量。沒有文字的社會裡,人類得在腦中完成所有的計算和決定。而有了文字之後,人類就能夠組成龐大的人際網路,每個人完成巨大演算法裡的一個小步驟,而最後的重要決定是由整個演算法來判斷。這正是官僚體系的本質。 文字也讓人類習慣了透過抽象符號的中介,來體驗現實,於是更容易相信這樣的虛構實體確實存在。我們可能覺得,書面文字這種工具只是用來溫和的描述現實,但他們卻逐漸變得威力無窮,能夠重塑現實。如果官方報告與客觀現實有所衝突,最後必須讓步的往往是現實。舉例來說, 現代非洲各國邊界所反映的,並不是當地國家自己的期許和爭奪,而是由從未踏足非洲的歐洲官僚一筆畫定。本章最後作者告訴我們,必須清楚辨別「想像的現實」以及「真實的現實」,因為雖然靠著虛構故事,能讓人類更容易合作。但代價在於:這些虛構故事同時也會決定我們合作的目標。因此,我們可能擁有非常複雜的合作制度,卻只是為了服務虛構的目標和利益。這樣一來,雖然整個制度看起來運作良好,但可能只是從這個制度的標準來看。 想評估人類合作網路究竟是好是壞,一切都得看用了什麼標準和觀點,隨時想一想自己是否落入了思維誤區,例如,為「替公司賺錢」、「保衛國家」等等虛構概念掀起戰火或者禍及民眾的行為,很可能就是太過沈溺於想像的現實中了。

第五章 一對冤家

本章介紹宗教與科技的關係。首先作者介紹了何謂宗教,這裡跟《人類大歷史》中並無二致:宗教的定義應該是在於社會功能,而非是否有神。只要是任何無所不包的故事,能夠為人類法律、規範和價值觀,賦予高於一般人的合法性,就應該算是宗教。作者在本章闡述,很多人認為科學與宗教是衝突的,但雖然某些科學發現和科研成果肯定不利於宗教,兩者卻非必然對立。更重要的是,科學如果想要打造出可行的人類制度,必然需要宗教協助。雖然科學家能夠研究世界如何運作,但卻沒有科學方法能告訴我們,人類該做什麼。科學告訴我們,人類沒有氧就無法生存;然而,我們是否能用窒息來處死罪犯?能夠回答這種問題的並非科學,唯有宗教。另外,作者將科學與宗教衝突的地方羅列了出來,許多最激烈的宗教辯論、或是科學和宗教之間的激烈衝突,都是源於這種關乎「事實」的主張聲明,而不是來自關於倫理的判斷。以墮胎為例,虔誠的基督徒常常反對墮胎,而許多自由主義者則擁護墮胎權。雙方主要的爭議點其實在於「事實」,而非倫理。不論基督徒或自由主義者,都同意人命神聖、謀殺是可憎的罪行。他們是對某些生物學事實有不同意見:究竟人命是受孕那一刻就開始?出生那一刻開始?還是在兩者之間的某一刻?再詳細一點的說,宗教故事幾乎總是包含三個部分:第一,倫理判斷,例如「人命神聖」;第二,事實聲明,例如「人命是在受孕那一刻開始」;第三、實務指示:把倫理判斷與事實聲明合併,便會得到實務指導方針,像是「就算受孕才剛一天,你也不得墮胎」。對於宗教的倫理判斷,科學無法加以反駁或證實。但對於宗教的事實聲明,科學家就大有意見了。以上是科學與宗教的衝突點,理論上,科學和宗教都是為了追求真理;而因為各自推崇不同的真理,也就注定有所衝突。但事實上,科學或宗教根本都沒那麼在乎真理,因此兩者十分容易妥協、共存,甚至合作。這是因為宗教最在乎的,其實是秩序。宗教的目的就是創造和維持社會結構。科學最在乎的,則是力量。科學的目的是透過研究,得到力量,以治療疾病、征討作戰、生產食物。宗教甚至能為科學訂定研究方向等等,作者在最後總結:對於現代歷史更準確的一種看法,其實是:科學與特定宗教(也就是人文主義)達成協議的過程。現代社會相信人文主義的教條,而科學的用途不是為了質疑這些教條,反而是為了實現。

第六章 與「現代」的契約

本章討論資本主義。資本主義最大的成就,也許就是讓人不再將經濟視為零和賽局,而是一種雙贏局面。以前的人,由於演化的壓力,習慣把是世界看作一大塊靜態的大餅:如果有人拿走的那一小塊比較大,一定有另一個人拿到的比較小。換句話說,傳統把世界看成一塊固定大小的餅,這種視角隱藏的假設是世界上只有兩種資源:原物料和能源。但在現代我們認為,資源有三種:原物料、能源,還有知識。前兩種確實會越用越少,但知識卻會越用越多。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無知之外,沒有什麼能限制我們。基於上述的邏輯,我們可以推演出資本主義追求「成長」:如果有個問題要解決,可能就需要有更多東西;為了有更多東西,就得生產更多才行。資本主義深信「成長」這項最高價值,可說第一條誡命就是:將利潤投入有助於「增加成長」的事。確實,這種視角讓人類自科學革命以來就繁華至今,但事情總是一體兩面的,資本主義也有其壞處。例如,把未來人類的希望,放在「假設未來的科學家能有些現今不可知、卻能拯救地球的發現」上(也就是知識成長上),這種想法真的理性嗎?還有,資本主義帶來的貧富差距也值得重視,在本章的貧富差距指的是:每當災難發生,就算這場悲劇根本就是由富人引起,但窮人受到的苦難幾乎總是遠遠高於富人。值得一提的還有環境問題,很多人會誤會,說資本主義的盡頭是資源用盡,但由於知識的成長性,我們可以合理的相信資源短缺的問題很有機會克服,現代經濟真正的敵人是生態崩潰。問題在於,雖然保護環境是個好主意,但如果有人連房租都交不出來,對於沒錢的恐懼,就會遠遠高過對冰帽融化的擔心。甚至不需要窮成那樣,只要生活比起其他國家的人民來得差,這個國家的人民就不可能容許國家因為環境理由而停止經濟發展。作者在本章統整資本主義的好與壞,並且做出結論:拯救人類的並不是供需法則,而是因為興起了一種革命性的新宗教:人文主義。

第七章 人文主義革命

本章敘述人文主義的興起,以及人文主義的成功同時可能帶來人文主義的失敗。首先介紹人文主義,人文主義作為一種新興宗教,與傳統宗教最大的差別就在於「重視自己」。
傳統認為,是偉大的宇宙計畫為人類生活帶來意義,但人文主義讓角色逆轉,認為是人類經驗為宇宙賦予意義。作者用一位外遇的女性做比喻:想知道自己外遇有何意義,傳統宗教下的女性會去找神父告解,而神父會根據《聖經》或某種古書的內容,做出判斷;但心理治療師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用一種溫暖關懷的聲音,問道:「那你對這一切有什麼感覺呢?」理論上,現代的心理治療師與中世紀的神父,倒是站在同一個位置,但實際上,兩者有一項巨大的差別:心理治療師並沒有一本規定著善惡對錯的聖經。人文主義除了影響了倫理觀念,還影響了選舉與藝術:在倫理上,人文主義的座右銘是「感覺對了,就做吧」。在政治上,人文主義告訴我們「選民能做出最好的選擇」。在美學上,人文主義說「看的人覺得美,就是美」。基於人文主義的邏輯,在 20 世紀誕生了三種人文主義的分支,分別是「自由人文主義」、「社會人文主義」與「進化人文主義」。自由主義要人眼光向內,強調自己或本國的獨特性;而社會主義則要人別再迷戀於自己和自身的感覺,要注意他人的感受,注意自己的行動如何影響他人的經驗;進化人文主義根源於達爾文的演化論,認為衝突是福不是禍,能夠促成天擇,推動進步。有趣的是,在 20 世紀,自由主義與社會主義聯手打敗進化人文主義後,社會主義在相當長的時間中佔了優勢( 1970 年,全球有一百三十個獨立國家,但只有三十個國家是自由民主政體,而且多半是塞在歐洲的西北一隅)。但為何最後社會主義落敗了呢?作者提出一種見解,指出社會主義落敗的原,跟傳統宗教落敗的原因很像:忽視現實,只看經典。馬克思和列寧研究蒸汽機如何運作、煤礦如何經營、鐵路如何塑造經濟,以及電力如何影響政治,但他們的後續者,卻捧著他們的著作,希望在這些文字裡找到對未來世界的解答。 如果馬克思重回人世,他可能會勸那些已寥寥可數的信眾,少花點時間讀《資本論》、多花點時間研究網際網路和人類基因組。再舉個例子,《聖經》早已不再真正啟發靈感,但仍獲尊為權威的來源。每當社會有了什麼新進展,例如地球是圓的、女性主義抬頭、墮胎的爭議等等,忠誠的宗教信徒總是會從舊經典中試圖找尋解答。就是因為如此,傳統宗教才無法提出對自由主義的替代品。傳統宗教的經文,對基因工程或人工智慧無法提出任何意見。雖然自由人文主義大獲全勝,但仍然有需要顧慮的地方。自由人文主義的核心可以說是:「要聆聽自己的聲音,對自己真誠,相信自己,跟著你的心,做讓自己快樂的事。」那,如果科技繼續發達下去,最後發現原來顧客和選民從來就沒有自由選擇,現在居然能用科技來計算他們的感覺、設計他們的感覺、或擊敗他們的感覺,一切會變得怎麼樣?這是在討論人文主義未來的時候,絕對必須著重考慮的地方。

第三部 智人失去控制權

第八章 實驗室裡的定時炸彈


本章說明「自我」或「自由意志」其實並不存在。首先,人類的意志不過是大腦中的電化學反應,如果有個人拿刀把另一個人刺死,想探討問原因時,若有人再說是「因為他自己做了這個選擇」,這種話在現代科學面前已經不再具有說服力了。遺傳學家和大腦科學家提供更為詳細的答案:「他會這麼做,是因為特定基因構造讓大腦出現某種電化學反應,而基因構造反映的是從古至今的演化壓力及突變的結果。」再來,有些人會說「自由意志」指的就是「依自己的慾望而行事」,這樣說來,人類確實有自由意志;但這樣說來,黑猩猩、狗和鸚鵡也一樣有自由意志。但問題並沒有被解決, 這裡最重要的問題,並不在於鸚鵡或人類能不能因應內在慾望而做出行動,而是究竟能不能選擇要產生什麼慾望。舉例來說,當一連串生化反應讓我想按右邊的開關時,我確實覺得自己想按右邊的開關。一點沒錯,我確實想按。但有人就一下跳到結論,認為這種想按的念頭,就叫做自己的選擇。這當然是錯誤的解讀,因為人的慾望不是一種選擇,我們只能感覺到自己的慾望,再據以行事。已經有實驗證實,在人類感覺到自己做某項決定前,大腦已經啟動了指示人類決定的神經事件,時間大約是在幾百毫秒到幾秒之前。我們可以再往前一步,多數人認為的「自我」其實也很複雜,如果我真得深深去探測自己,就會發現自己一向以為理所當然的單一性,會分解成各種互相衝突的聲音,沒有哪個是「真正的自我」。 大多數人認同的都是自己的敘事自我,我們口中的「我」,講的是我們腦中的故事,而不是身體持續感覺到的當下體驗。作者以 Roger Wolcott Sperry 與 Michael S. Gazzaniga 關於「裂腦」(split-brain)的研究還有 Daniel Kahneman 的熱水實驗來說明。大腦的生化機制都會創造經驗,但一閃即逝,接著就是更多經驗閃現、消失、閃現、消失,彼此快速相連。這些瞬間的經驗並不會累積、構成什麼永續的本質。在這一片混沌中,敘事自我試著找出秩序,於是編織出一則永無結局的故事,讓每項經驗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就多少有些長久的意義。只不過,雖然這讓一切合理且誘人,卻仍然只是虛構的故事。本章有一段我很有感觸的內容,是經顱刺激器的實驗,戴上這個實驗能夠讓人專注在目標上,並且激發冷靜的自我能力。有過大麻、LSD 或利他能使用經驗的人應該很能體會這種感覺,自我是渺小的,渺小到根本不存在,自我是可以被操縱出來的,所謂自由意志不過是一種服從於人類還未得知的演算法下的奴僕。根本就沒有自由意志,確實,每個人的故事都各有文類:有些人活在悲劇之中,有些人上演永無結局的宗教戲劇,有些人的日子過得像是動作片,也有不少人過著喜劇人生。但到頭來,一切都是故事罷了。

第九章 自由主義大崩解

本章作者預測自由主義的未來。作者提書自由主義面臨的三項威脅:人類將會失去在經濟和軍事上的用途,因此政經體系將不再繼續認同人類有太多價值;政經體系仍然認為人類整體有其價值,但個人則無價值;政經體系仍然會認為某些獨特的個人有其價值,但這些人會是一群超人類的菁英階級,而不是一般大眾。首先,到了二十一世紀,不論男女,大多數人類都可能不再具有軍事和經濟上的價值。軍隊和企業需要具有智能的個體,才有辦法運作,但這樣的個體卻不見得需要具有意識和主觀經驗(回想一下,馬匹在工業革命後走向怎樣的命運);第二, 沒有理由相信非生物演算法永遠無法複製或超越生物演算法能做的事。只要運算確實,演算法是以碳來表現或是矽來表現,又有何差別(往後推論,外部演算法理論上有可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最後的論點就跟進化人為主義類似。另外,這章提到了一個有趣的議題:自由主義面對社會不平等的解方,不是讓每個人都有同樣的經驗,而是對於不同的人類經驗給予同等的價值。有自由主義的地方,仍然可能有各種社會階級和貧富差距,而且因為自由主義把自由看得比平等更為重要,所以甚至也覺得有差距是理所當然。但即便如此,自由主義仍然假定所有人類都有同樣的價值和權威。「平等」這個概念大有文章,以後念女權的時候可以多針對這點展開。

第十章 新宗教:科技人文主義

本章介紹一種未來可能出現的想像的秩序:「科技人文主義」。科技人文主義同意:我們所知的智人(Homo sapiens)已經走完了歷史上的道路,以後不在那麼重要了;但科技人文主義同時也認為:因此我們應該運用科技,創造出神人(Homo deus)這一種更優秀的人類形式。早在一個世紀前,進化人文主義就希望創造出超人類,而現在的科技人文主義則可說是就夢想的新型態。希特勒等的想法,是要透過選擇性育種和種族清洗來創造新人類,但二十一世紀科技人文主義則希望透過基因工程、奈米技術和腦機介面,以更和平的方式達成這項目標。科技人文主義希望讓人類的心靈升級,讓我們能夠接觸到目前未知的經驗、目前未聞的意識狀態。但問題來了,現代這個世界,一方面,我們已經有能力改造心靈,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幾乎完全不知道心裡的完全頻譜是什麼模樣,再加上政府、軍隊和企業各懷鬼胎,簡直注定帶來災難。有可能到頭來,我們很成功的讓身體與大腦都升級了,卻在過程中失去了心靈。過去人文主義的最高誡命:「聆聽你自己!」已經不再不證自明。我們學會把內心的聲音調高調低之後,也就得放棄對「真實」的心念,因為我們再也不清楚現在是誰在調整開關。 只要我們能夠設計及重塑意志,就無法再把意志看作意義和權威的本源;因為不管我們的意志怎麼說,我們總能讓他改變意見。雖然我覺得這種擔憂有點多餘(就像我們拋棄了過去的神話虛構故事那樣,不論未來的人們選擇放棄了什麼我們現在視為重要的東西,那時的人們可能都會認為理所當然),但放在現代還是一個值得反思的命題。

第十一章 信數據得永生

本章討論「數據主義」。數據主義是作者猜想的一種未來宗教,數據主義認為,宇宙是由資料流組成,任何現象或實體的價值在於對資料處理的貢獻。例如自由市場資本主義是將分析資料和做決定的工作分散下去,交給許多各自獨立但又相互連結的處理器;而所有資料都由單一處理器來處理並決定的極端情況,就是共產主義。這樣看來,資本主義能夠贏得冷戰,是因為至少在這個科技加速改變的時代,分散式資料處理的效果比集中式資料處理更好。從數據主義觀點,可以把全人類看成一套資料處理系統,而每個人都是裡面的一個晶片(處理器)。這樣一來,整部歷史的進程就是要透過四種方式,提高系統效率:增加處理器數量、增加處理器種類、增加處理器之間的連結、增加現有連結網的流通自由度。如果人類整體就是單一的資料處理系統,他的產出是什麼?數據主義會說,他的產出會是一套全新、效率更高的資料處理系統,稱為萬物互聯網(Internet-of-All-Things)。只要這個任務完成,智人就會功成身退。對比一下數據主義和人文主義吧,人文主義認為:所有的經驗體驗是發生在我們心中,我們要從自己的心裡找出一切事物的意義,進而為宇宙賦予意義。數據主義則認為:經驗不分享就沒有價值,而且我們並不需要(甚至是不可能)從自己心裡找到意義。我們該做的,就是要記錄自己的經驗,再連結到整個大資料流中,接著演算法就會找出這些經驗的意義,並告入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舉例來說,在前幾個世代,寫日記只給自己看,是很常見的人文主義習慣;但現在,很多年輕人卻覺得完全沒道理。如果沒有其他人能讀到,寫了不都是白寫嗎。當然,生命究竟能不能簡化成資料流,還有待商榷。特別是我們也還不清楚,資料流究竟有什麼方式或原因,能夠產生意識和主觀經驗。或許在未來二十年間,我們就能得到一個很好的解釋,但也或許我們會發現,原來生物與演算法還是不同。同樣有待商榷的一點,在於生命是否真的只是做出各種決策。我們無法真正預測未來,因為科技並不會帶來決定性的結果。同樣的科技,也可能創造出非常不一樣的社會。作者在本章最後提到,如果我們把視野放大到整個生命,其他的問題或發展的重要性,都比不過以下三項彼此息息相關的發展:科學正逐漸聚合在一項無所不包的教條之下,也就是認為所有生物都是演算法、而生命則是在進行資料處理;智能正與意識脫鉤;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可能很快就會比我們更了解我們。這三想發展,引發了三個關鍵問題:生物真的只是演算法,而生命也真的只是資料處理嗎?智能和意識,究竟哪一項才更有價值?等到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比我們更了解我們,社會、政治和日常生活將會有什麼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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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lla08/13 22:23推分享

reflec08/14 09:57謝謝分享

Homeparty08/14 19:29

fnhgoodlife08/30 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