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五月的風回來了

清晨的陽光落在窗台上，小男孩蹲在地板上，安靜地畫著畫。他才五歲，線條歪歪斜斜，卻畫得格外專注。畫裡是一條街，一棵大樹，一位背著書包的小女孩，一輛模糊的汽車停在斑馬線前。

「媽，這條街妳以前帶我去過嗎？」他抬頭問。

她站在廚房門口，手裡還拿著剛從冰箱拿出來的牛奶，聽到這句話，一瞬間失神了。

「哪條街？」

「就是我夢裡走過的那條。有車來得好快，我本來想說話，妳站在對面，可是……我沒來得及說完。」

那一刻，時間像是忽然倒退。她盯著那張畫，喉嚨發乾。

那不是一場夢，那是一段過去的現實，是她心裡壓了好多年的痛。

很多年前，她站在放學接送的人群中，等著女兒穿過馬路。她還記得女兒背著那個粉紅色書包，一邊走一邊笑，陽光落在她的髮上，亮晶晶的。下一秒，失控的車衝進畫面，把所有的聲音都撞成靜止。尖叫、煞車、撞擊，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連女兒的名字都來不及叫出口。

那天，有三個孩子倒在馬路中央，她的，是其中之一。她記得自己的腳被釘在原地，無法奔跑。記得在醫院門口跪下的絕望，也記得那個小小身軀在病床上的模樣，像一張漸漸褪色的照片。

她封閉了自己很多年，不再主動提起那場事故，也從不在孩子面前談起曾經。畫框裡唯一一張小女孩的照片，被她鎖進抽屜深處，連陽光也照不到。

可是男孩卻開始說一些讓她心顫的話。

兩歲那年，他指著她手背上的一道疤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妳痛的。」她愣了半天，只當是巧合。

三歲時，他睡夢中呢喃：「妳說要等我，可是我走太快了。」她整晚沒睡，只默默地坐在他床邊，握著他的小手，心跳失序。

直到今天，他再次提起那條街，那棵樹，那個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午後，她牽著他走過那條街。多年前的事故早已過去，街道重新整修，花壇改了位置，斑馬線也重劃了。但空氣中有某種氣息，依然熟悉。

男孩停在一處牆角前，看了好久。

「這裡原本有個小小的花壇對不對？」他問。

她點了點頭，聲音顫抖：「你怎麼知道？」

他沒回答，只是望著那個方向，輕輕說：「那天風很大，書包裡的卡片被吹走了。」

她忽然紅了眼眶。那張卡片，是女兒親手摺的母親節禮物，從沒交到她手上。

她蹲下來，抱住男孩，輕聲說：「沒關係，媽媽收到了。」

風又從巷口吹來，輕柔地撩起男孩的髮絲。她忽然明白，有些人離開了，卻不曾真正走遠；有些愛，即使被時間掩埋，終會以另一種方式回來。

那年的五月她失去了女兒，而這年的五月，風把她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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