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守山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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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上一任的遺書

這座山莊有兩層，但整修後只開放一樓空間。二樓鎖著，一直沒動。

直到有天雷雨交加，我在屋內巡視時，聽見樓上有異響。像是什麼東西被吹倒，又或者，像有人在移動桌椅。

我打開門，拿著鑰匙上樓。二樓的空氣乾燥而封閉，老木板踩下去會發出惱人的咯吱聲。房間陳設簡單：一張老舊木桌、一張椅子、一個貼著裂紋的櫃子。

在櫃子的最上層，我找到一個金屬鎖盒，已經生鏽。裡頭放著幾本泛黃的筆記本與一封信，上面寫著：

「給下一任守山人。」

我坐在地板上，打開信。

——

信的字跡蒼勁但不算整齊，明顯是位年長者的筆跡，內容不長，卻讓我讀了三遍。

「如果你找到這封信，那表示你已經開始聽見了。」

「先說清楚，這不是幻覺，也不是精神疾病，這是一種『山給的回聲』。」

「我們這些接手山莊管理的人，不是自願獲得這能力，而是被山挑中了。」

「你可能會懷疑、會抗拒、甚至會想放棄。但請記得：這能力來得突然，也走得突然，它不屬於你，只寄存在你身上。」

「我曾經試圖逆轉它、抵抗它，但後來我明白了，這份能力不是詛咒，而是一種補償。」

「山很老了，埋過太多聲音。有人埋下腳步聲、有人埋下哭聲，也有人……沒來得及發出
聲音。」

「你能聽見，是因為有人還沒放棄。你能抵達，是因為你還願意走出去。」

「能力會漸漸耗盡，不是你的錯，只是任務完成了。那時候，你該下山了。」

信件的末尾沒有署名，只有一行字：

「願你最後一次下山，是走得安然。」

——

我拿起那本筆記本，封面寫著：

「守山紀錄．第九任」

裡面寫滿簡潔的條列，每一頁都記錄了一次他所「接收到」的訊息與對應狀況。

1978年11月：「北稜線西側，短促低喃，語言不明。→ 翌日發現一外國獨行者受困，已
失溫。」

1984年3月：「午夜聽見童聲：『我找不到媽媽』→ 一名六歲男童與家人走散，獲救。」

1991年8月：「連續數晚夢見一名白髮老人坐在大石上無語。→ 山腰平台發現一遺體，身旁放有家屬照片，已失蹤兩週。」

他在最後幾頁寫下這段話：

「聲音從不說話，它只是讓我聽見人們心底最想說、但沒說出口的話。」

「我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但希望他比我更堅強，更願意走到最後。」

那本筆記，我沒有立刻蓋上，而是靜靜地握在手中。那一夜雷聲滾過山巒，像遠方有人拍打天空，試圖喚醒誰的耳朵。

我開始意識到，這不是我的故事。這是許多人的故事，我只是其中一位「聽見者」。

——

幾天後，我下山參加了一場小型登山講座。主題是「山難求生經驗分享」，講者是幾位資深搜救隊員與倖存者。

會後，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走過來跟我握手。他自我介紹說：「我以前也在你那棟山莊住過幾年。」

我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第八任，不過那時山莊還沒整修，還有後山小屋。」

他笑得溫和，卻帶著一種說不出口的疲憊。

我小聲問他：「您……也曾聽見聲音嗎？」

他沒回答，只拍了拍我肩膀，留下一句話：

「那不是你聽見，是你願意聽。」

——

我回到山莊後，把那封信與筆記本放回原處。但我抄下了一句話，貼在山莊的牆上，自己一人看：

「山不會說話，但它會回應你。」

從那天起，我不再懷疑這能力，也不再試圖抵抗。我知道它終有一天會離開我，但在那之前，我就是守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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