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刺脊島–(2)

之前那篇排版整個大亂，外加我是完全的PTTZ發文新手QQ只好刪掉重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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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母親吧？」雖然自懂事以來，從來沒見過她，但當喬符翻到這張照片，直覺認為她和父親的關係匪淺，畢竟，那張相片藏得那麼隱密。
印象中，父親不太愛提關於女人的艷事，可是，在一些熟識長輩的口中可隱約得知，他年輕時應該是個既浪漫又風流的多情種。
他又觀賞幾次相片，有種無法透徹理解的感傷疾湧而上，卻幾乎是同時褪卻。
喬符按捺不住疑惑，決定打電話給小青姑姑。
邊搜索手機通訊錄，喬符邊沉湎起過往。
　　喬符關於小青姑姑最早的記憶，是被她抱在懷中，兩人在盪鞦韆搖呀搖，喬符不時抬頭，瞧著五官細緻典雅的姑姑，她凝望繡球花的眼眶滾出了大滴大滴淚珠，砸進喬符嘴角，嚐起來又苦又鹹。因為小青的丈夫不要她了。就像喬符被遺棄那樣。
「喔……」她吻著喬符的髮旋說：「喔……」
電話倏然接通。
「喂。」
「喂？」
「小青姑姑，我是喬符。」
「哦！是小符呀！」她的聲音像剛睡醒：「怎麼啦？」
「我找了到一張爸爸的照片。」
「哥哥的獨照？」
她貌似下了床，背景傳來咖啡機運轉聲。
「不是，是爸爸的遺物，一張在海中女子的照片。」
「海中的女子？」
喬符直截了當說：「那張照片是不是就是媽媽？」
小青姑姑突然陷入緘默，而且似乎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或許是因為她猶豫著是否該透漏事實。
「喂？」喬符催促。
「不清楚耶……」
「那……」喬符邊端詳相片邊問：「小青姑姑知道甚麼？」
「我不清楚。啊……」話筒另一端傳來東西的掉落聲，從悶響判斷，大概是書本類的
東西。
喬符聳聳肩，拿著照片進了書房。
「小符，這麼多年了，你還在尋找媽媽以及那神祕女孩的下落嗎？」
喬符腦海中，同時浮現流淚時開懷而笑的毓晴，以及微笑時眼噙淚光的毓晴。他心想：為什麼，這樣一個真實的女孩，卻只有自己記得。
「小青姑姑。」喬符壓低嗓子正色道。
「小符，我希望你往前走，你可以喜歡電影、喜歡音樂、喜歡畫畫、喜歡旅遊呀，當個律師，記者，或者……」
「姑姑。」他輕道。
「喬符，我愛你。」
「我知道。」
「唉……」她長嘆：「你真的那麼想知道哥哥以前的事情？」
「嗯。」喬符踱步至父親的檜木書櫃前，為了更仔細看清照片，特地從抽屜翻出放大鏡，他苦笑，這麼多年了，永遠都放在這位置。
「我想聽，告訴我。」
「那你等等。」喬符聽到手機被扔在柔軟的床墊或沙發上。
「小青姑姑？」
沒人回應。
「小青姑姑？」
咚、咚、咚，喬符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如驟雨奔來。
「你想聽甚麼？」
喬符停下動作，杵了幾秒，才緩緩道：「全部。」
小青唰唰唰地翻頁。
「小符，你知不知道哥哥以前從軍時是自願到危險的據點？」
「嗯，我知道，而且是到一座很遙遠的小島吧？爸爸很久很久以前曾提過。」
「他在服完役期後，又主動留在了那裏一年。」
「為什麼？」他困惑問。
「不清楚，只知道那時候哥哥二十五歲。」
「然後呢？」
「他有一天忽然回到家裡，帶著只有不滿足歲的你，絕口不提發生了甚麼事情。只要被問到那些事情，他就突然閉嘴了。」
從任何角度聽起來都十分不尋常。
喬符再次想到父親說：「不論如何，不要試圖去找你的母親。」
為什麼要說出那句話？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
「喂？小符？你還在嗎？」
「在哪裡？」
「啊？」
「爸爸從軍的地方。」
「哦，我想想，好像是一個叫做『刺脊島』的地方。」
「好，謝謝。」
「喬符。」
「嗯？」
「我想哥哥是有原因才會一直阻止你。」
「嗯。」喬符淡然回應，他想了想：「爸爸有養貓嗎？」
「貓？我記得沒有呀。」
「嗯。再見。」
「再見。」
喬符掛斷通話，坐到書桌前按下電源鈕。風扇呼、呼、呼地旋轉，他利用開機時間繼續以放大鏡研究照片，並小心翼翼檢視每處，深怕遺漏甚麼。
浸濕的薄布料將女子身材展現得一覽無遺。透過櫻草色洋裝，可以窺見她姣好曲線的背部，有碎鑽石般的光澤。
那像是某種魚類的鱗片。
「是我眼花了嗎？」
喬符繼續檢視相片，發現更駭人的事情。
海水上方明明就空無一物。
可是表面卻有無數倒影。
「甚麼東西？而且，似乎在祟動，有點像人類的肢體，還是，不對，是魚嗎？在……
蠕動？」
唰！
喬符從椅子彈起，頭還撞到釘於牆壁的書櫃。大量的書本雪崩般倒塌、滑落，差點砸傷他的腳趾。
是電腦開機聲音。
喬符長吁口氣，打開搜尋引擎，鍵入：「刺脊島」。
資料少得可憐，多半是講解地理位置。直到最後一頁：「刺脊島中小學，徵求一名兼聘特教老師。」
　　喬符抄下了連絡用的郵件地址。
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思考片刻，明天還要繼續整理，索性留下過夜。他回到青少年時待過的房間，發現一切擺設皆原封不動，櫃上井然有序陳列蕭邦、莫札特的專輯和琴譜，他懷念深呼吸，距上次離開，也至少七年了。
慕夏、克林姆、竇加、梵谷……他信手翻閱訴說藝術家生平的叢書，輕聲喃語，不禁
又想，自己會那樣執著知曉身世，似乎出於不甘，毫無來由地承受這樣的命運，不斷遷移居所、落難般的逃亡童年。
倘若他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倘若毓晴在他身旁。
　　啊，要是毓晴還在他身邊。
　　喬符制止住自憐自艾，梳洗後上了床褥，回想昔日在這房間裡的記憶，陰鬱孤獨的惆悵便消失了。

他陷入睡眠時，做了一個充滿誘惑和魔性的夢。
　　夢中，喬符搭載一條孤舟，漂流過不見天日的地底。
脫離甬道後，是片冷藍海域。繁星好像無數窺視的眼睛，常人不能背對他們太久。
有座島嶼在呼喊他。紫色薄霧中傳來未知語言。喬符看到月亮大得詭異，卻散發著無以名狀的妖冶美感。
又是月亮同時與星子存在的時候……
水中紅色的植物彷彿人類毛髮蜷曲。海風呼嘯，有若老婦的哀鳴駭人。
除了呼喊還有歌聲，從遙遠山脈彼端傳來，山頂可以看見樹林中藏有廢墟的陰影。
喬符的小舟像是擁有生命，自己往岸邊靠近。
他離那座灰色島嶼越來越靠近了。
岩石兩端、縫隙和平檯有著許許多多黑影，有些是人型，有些則無法辨認，牠們面容模糊，一動也不動盯著喬符。
喬符非常不安，夢裏他還是慣性握緊了彈簧刀。
雲層被風推移，月光突如其來照亮一個黑影。
喬符看清了她的面孔。
是名年僅十六歲的少女，她有小小瓜子臉，稍嫌笨拙的眼皮、稀薄雙唇，以及病態的蠟白肌膚，和十分漂亮的虎牙。
是毓晴。
他激動睜眸，像是遭遇甚麼巨大疼痛。喬符大聲呼叫：「妳為什麼在這裡？妳在哪裡？」
她忽然猙獰笑著：「來刺脊島找我。」
那張臉轉為泡腫的浮屍。
喬符驚醒時，汗水都濡濕了衣領。
「毓晴，妳怎麼可能在刺脊島？」他腦袋一片混亂。
砰、砰、砰，喬符心跳激昂。他捧握脈搏，再次躺回床褥，閉上眼回憶。
毓晴……他呢喃。
高中時，父親像是躲避債主似帶著喬符不斷搬家，不斷轉學。久而久之，他習慣了與同儕們保持距離。而他也學會了，排遣時光最好的方法，就是藏在圖書館，沉浸書中的世界。
十六歲那年，他轉到第三所高中。每逢週五社團課，他都躲在圖書館獨自閱讀。
學校圖書館很空蕩，除了喬符，只有管理員。偶爾會有名義上自習，但曾被喬符撞見在書櫃走廊間相互擁吻的兩名學長。
那天學長們在放置歷史書籍的架旁討論筆記。
而他選擇陽光照不到的位置讀書。
「你也喜歡愛倫坡？」
他聞聲抬頭，是圖書管理員。她的頭髮剛過耳根，保養不良地毛燥亂翹。
喬符看了看書背，點點頭，淡然道：「因為讀了江戶川亂步。」
「哦？」她眼鏡後的雙眼亮了起來：「所以你喜歡洛夫克拉夫克嗎？」
「不知道。」
「我找找，我記得學校有。」
那是他們第一次對話。雖然圖書館員注意了喬符很久
這也是喬符首次注意到她有錐螺貝般的虎牙：很白皙，過大形狀讓人感覺有點缺陷，卻很迷人。
那女孩就是毓晴，平整熨燙的百褶裙、呆版厚重的眼鏡、顯眼迷人的虎牙，微微大舌頭的腔調，都是她獨一無二的特色。
足足兩週他們都在聊懸疑驚悚小說，霍夫曼、史蒂芬金、克里夫巴克、西蒙斯……直
到發生了那件事。
又是週五的社團課。
她在櫃檯，專注閱讀著研究都市怪談的書籍。
門被撞開。
兩名學長、喬符、毓晴，三名陌生面孔的學妹同時望向圖書室門口。
是頭髮染成亂七八糟顏色的太妹。她的裙子在校外改過，手腕滿是叮叮噹噹的吊環，一旁還有打了耳洞的短髮馬臉女孩和胖嘟嘟、長滿青春痘的女孩做跟班。
「就是她。」為首女孩朝毓晴方向抬了抬下巴。
她們像三條氣焰高漲的野狗猛撲而來。
「請問妳們有……」毓晴話未說完，便被搧了一個耳光。
喬符目瞪口呆。
唰！唰！唰！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她左手擰扯毓晴頭髮，右手又連甩三個巴掌，毓晴嚇到緊閉眼，眼鏡都飛了出去，臉頰像一塊燙熟的肉紅腫。
「妳這賤貨、賤貨、賤貨！」染髮女孩咬牙切齒道。
雖然她是施予暴力者，奇怪的是淚光卻盈滿眼眶。
「貝貝，妳還沒說這人到底做了甚麼？」馬臉少女翻了翻白眼。
「媽的這人不知道對我男友做了甚麼，讓我男友成天嚷嚷可以和她上一次床，命都可以不要！」貝貝哽咽咆哮，都撕破了嗓。
「我不認識妳和妳男友呀……」毓晴哭喊。
「放屁！妳是不是傳裸照還是甚麼給他？」貝貝歇斯底里尖叫：「閉嘴！」她從短裙口袋摸出了一把彈簧刀。
「妳怎麼會有那個？」胖女孩滿臉驚恐道。
「我男朋友那裏偷來的啦！」貝貝卻不知道怎麼使用，把所有看來像按鈕的部分都壓了一次，才彈出刀鋒，還差點割傷了自己。
不妙，喬符震驚地從座位站了起來，圖書館其他人早已不見蹤跡。
「住手！」他厲聲喊。
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交疊到了喬符身上。
「滾開！不然我叫我男友來打你！」貝貝再次尖叫，暈開的睫毛膏讓她像個瞳孔拉長的怪物。
當時連喬符都不太記得，自己究竟是以多快的速度移動到她面前。
他勒緊貝貝持刀的手腕，讓她疼得丟下了彈簧刀。
「住手。」喬符又一次平靜命令。
喬符凝視貝貝瞳孔的視線，彷彿能刺進她靈魂的深處。
她忍不住大聲哀嚎，癲狂的掙扎，胡亂扭動四肢，誇張揮舞水晶指甲。只想要遠離喬符。
「你是甚麼東西？」貝貝尖叫。「你是甚麼東西？」
喬符一鬆手，貝貝立刻抓著兩名同伴奔出圖書館。
他正默默伸手，準備撿起地上的彈簧刀收進口袋。

就在指尖觸及刀柄瞬間，喬符見著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在大海中，所有氣泡都像是在高速燃燒。
蝠魟群像是一對又一對巨大的灰色翅膀，悲傷、安靜地流過。
喬符不斷潛水下沉，光線灑落在湛藍汪洋，看起來既潔白又神聖。
很遠的地方，喬符看見搏鬥中的兩個生物。

遠望過去，應是尾鯨魚，但喬符陷於恍惚之中，竟覺得那身型似名美人般不可思議。 「怎麼可能？」
喬符囁嚅。以人類來說高大的身軀，此刻渺小得像是周圍的蜉蝣生物。
與鯨魚纏鬥者，是名手持權杖的長髮美男子。他嘴銜小刀，那把武器……

直到聽到哭聲，喬符才將思緒拉回。
喬符轉身關切毓晴。
她正十分努力地不要放聲大哭，可是雙肩卻像觸電般不斷抽搐。
「你還好嗎？」喬符溫柔詢問。
毓晴激動地鑽進喬符懷中。毫無保留地放縱哭著。
「好可怕，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沒事了。」他輕哄，緩緩拉拖毓晴雙肩，試圖保持距離。
她啜泣了非常久，才漸漸平靜。
「好多了嗎？」喬符注視毓晴的雙眸。
「謝謝你……」
「沒事。」
她毫無預警地吻了喬符嘴唇，彷彿啃噬著兩片柔軟的蚌肉。
他嗅到毓晴口中參雜血腥味，還有淡淡的水果軟糖香氣。初次和異性那樣親密接觸的喬符，思緒頓時一片空白。
「謝謝你。」毓晴又說了一次。
她的臉腫得很難看，虎牙卻還是那樣美麗嫵媚。
那是喬符首次擁抱小青姑姑以外的女性。
他自回憶掙脫，腦中縈繞千思萬緒。
「來刺脊島找我。」
「喬符，絕對不要去尋找你的母親。」
「哥哥遇到小符母親的地方叫做刺脊島。」
「他們來自外太空，躲在偏遠山區、深海或極地，有些沒那麼古老的，藏在下水道或森林中。」
「刺脊島中小學，徵求一名兼聘特教老師。」
父親的日記和照片。
喬符又開啟電腦，寫了一封應徵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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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脊島》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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