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T評價

[創作] 金瞳(19)以怨報德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金瞳(19)以怨報德作者
praymoon
(月弓)
時間推噓 7 推:7 噓:0 →:0

6、2




五芒星陣的陣樁在平協、楊美伊,還有十年前生還的幾名教團夥伴的堅持不懈下總算收集完畢。

楊美伊終於放下心中大石,美滋滋地將施法完的頭顱小心翼翼地用符紙包好,放進手提包大小的屍袋中,就連看到平協那張鬼臉死死地盯著自己,也不再皮笑肉不笑地不屑對方。

「趕快去埋入這最後一個樁腳,不要節外生枝!」平協催促道。

「知道了,我們偉大的副教主──」楊美伊抱起屍袋,纖長的手指轉著車鑰匙,歡快地哼
著小曲,打開了這陰暗廢樓的大門。

她跨上機車,離開這棟廢棄的工廠大樓,往崎嶇的山路騎去。

五枚陣樁有四枚已經成功埋下,將整個台灣北部團團圍繞,就差這一枚,要埋在楊美伊寶貝的養屍之地中。起先,她不太同意,因為她養的小鬼、妖屍,都修練於風水寶地之中,如果要將陣樁埋入養屍地,她就必須撤走所有的法寶和鬼屍,以免樁腳和修練之物爭搶能量,她的東西無處可依,自然會有些排斥。

平協將陣樁最後一個埋於此處,已經算是給她寬限,況且若是事成,還能拿來和復活後的于寒邀功幾句,幾番掙扎後,楊美伊才終於答應。畢竟陣樁發揮最大效用,才是他們首要的目的。

養屍之地還可再尋,陣樁所安之處需得謹慎講究,楊美伊也不敢任性。

然而她在接近養屍之地的山間時,遠遠就察覺不對勁。

這養屍地的氣息在早前就已被她刻意養成陰氣繚繞、生人勿近的氣場,修為高深之人,百里開外就能感受到不適。

為何平日裡陰氣森森的養屍地,卻跟普通尋常之地並無二致?!

楊美伊停下車,抱著屍袋三步併兩步地上山,愈往山上走,她的心愈是涼了。

她捏緊胸前的屍油牌,養的小鬼明顯已不受召,手腕鈴鐺的敲響聲中更是沒有一具此處的妖屍聽令。不知道是哪方高人,一舉渡空了她的養屍地!

她很清楚,超渡比起浄滅更加溫和、也更加困難,且會將陰邪的氣場完全改正。一般民間的術士要麼將驅逐惡靈到別處、要麼直接就地剿滅,會大費周章超渡的,要不是個願意花時間的聖人,就是個能輕而易舉辦到此事的強者。

而來人,顯然是包含了前者的後者。

一棵歪扭的大樹之下,立著一道孤松一般墨綠色的身影,馬尾虛垂在後,長袍與披風颯颯飛揚,這身影似乎感知楊美伊的到來,緩緩地轉過頭。

「寧纓!」楊美伊咬牙切齒,拔出後腰的碎骨刀,「是你渡空了我的養屍地?!」

十年來,這傢伙沒少讓寒道教的殘黨們吃過苦頭,作為風家的守護者,得罪風家就等於得罪寧纓,楊美伊承認,雖說是寒道教先招惹風家人,但寒道教這些年所吃的暗虧只多不少。

這十年寒道教躲躲藏藏,不僅要躲避法網追緝,還要躲閃民間術士的尋仇,更別說寧纓還有意無意地破壞他們的修煉法門,之所以花了十年,于寒都還無法復活,都寧纓所賜,即使為了保護風家,寧纓與他們從沒有正面交鋒過,還是夠嗆。

寧纓本就目盲,雖說轉過頭,卻沒將眼神落在楊美伊身上,淡淡道來:「這幾年來,雙胞胎互相殘殺身亡、其中之一者頭顱不翼而飛的離奇案件共有六例。我記得〈寒教五芒星陣〉,並不需要用到六顆頭顱來施陣──溫然那一起……因為他哥哥沒死,所以你們即使偷
走屍體,應該也毫無用處。那麼為何你們當初要搶走溫然的遺體?」

溫則在溫然死後,被林勇氣保護起來,藏在台灣的某處,這歹毒的陣法需要將一對死去的雙胞胎力量集結於其中一方的頭顱,方才能製成陣腳,楊美伊等人一擊不中,只好又再殺了下一對擁有靈能力的雙胞胎。

然而他們和溫然的護身符一樣,也很善於隱匿行蹤,寧纓的首要任務是保護風家,其次才是追捕寒道教殘黨,再加上他曾養傷多年,直到最近追蹤那抹黑魂,才追到了這兒來。平時,他總是將破壞邪魔外道的修練法門作為舉手之勞,不承想竟然有意無意破壞了寒道教的修行,被楊美伊惦記上了。

「告訴你也無妨……父神想藉由這小子的身體復活。」楊美伊笑了,若不是她手握染血的
大刀,興許這笑容還有幾分美麗動人,「不過平協不甚滿意,因為我施術不當,讓這小子的臉被打得稀巴爛……害得我被好一番數落呢!」

「生辰八字命格,全都對過了?」又一樁借屍還魂,寧纓淡淡地看向楊美伊,面沉如水,「我不記得這小子的身體相合於于寒此人,何況,沒有『神祇』的同意或協助,借屍還魂不成,可致魂飛魄散、屍身粉碎。」

楊美伊一愣,正想回話,卻又感到不對,向來寡言的寧纓,為何與她閒話?

「這用不著你操心!」

她揚起手腕,早已寫滿其上的咒文耀起靈光,乾坤法陣旋即現身於半空之中,形成如同黑洞般的一片空間,古怪的拖行聲和妖異的呻吟從中傳出,由遠而近,很快就踏上了地面。

數具渾身焦黑穿著破爛、手提兵器的行屍圍在楊美伊的身前,朝寧纓發出恫嚇之聲。

見狀,他不緊不慢地後退數步,沖天的邪氣令他有些不適。作為神靈之身,對於這些汙穢之氣仍是感冒,何況,他其實已花了不少靈力在渡化此處山中的怨靈與小鬼,只為答應可憐兮兮的黑魂一句話,便將整座山上被楊美伊所箝制的怨靈甚至徘徊的遊魂都淨化了,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楊美伊的到來,著實是個意外。

因此,他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剛才說話的瞬息之間,是在為自己爭取時間。

「原來,你一直把死去的鄧家人屍體養在乾坤陣中。」寧纓皺起飛揚的眉,修長的手指橫起翠笛,但始終沒有吹響。「那晚襲擊阿離和勇氣的,也是妳的傑作?好不容易煉化的行屍被她全數收服的滋味如何?」

此刻,寧纓自然是不知道風離已經無法再使用能力,若他知道,必定不會隨意挑釁楊美伊這樣記仇的敵人。

楊美伊輕敲鈴環,從乾坤陣裡走出的行屍們立刻群起攻之,將寧纓本已吹出的單音給打散開來,「別裝了,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楊美伊昂起美艷的面龐,得意道:「你們將溫然的靈魂安在了那個阿美族小子身上!難怪任憑我怎麼提煉,都提不出溫然的魂魄!原來是那小子讓出自己的軀殼,救走了溫然!想必這當中,也有你的協助,否則借屍還魂不會這麼順利,對吧?」

「但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林勇氣自己招惹了我們,就該知道,就算讓溫然的靈魂遁到他的身上,我們也遲早會去找他麻煩!他想置身事外將那溫然保護起來,是作夢!」楊美伊拍起掌來,行屍的攻勢愈加猛烈,「怪就怪在,溫然實在笨得可以,竟然用金瞳的能力剿滅了平副教五鬼中的其一!當祂灰飛煙滅,我們便知道,在林勇氣身體裏頭的是溫然那小子。因為無論林勇氣再強,都不可能令平副教修練多年的鬼童魔人間蒸發!」

「鬼童魔在溫然──也就是林勇氣身上下詛咒,是你們原本的目的?」寧纓瞇著眼睛,身
形輕靈地躲閃來勢洶洶的行屍,這些行屍煉化已有些年歲,動作雖不比真人精準,但卻力大無比、無堅不摧,每一次攻勢都是堪堪擦過,危機四伏。

「本來是的──但平協那傢伙居然反悔了!」楊美伊嗤笑一聲,咬破嘴唇,將血抹在鈴鐺
手環上,瞬間,行屍們身上的煞氣暴漲了數倍,強大的力量運行在屍身之上,吹得祂們渾身吱嘎作響,瞬間動作就靈敏了起來。「他竟還肖想著要留溫然一命,將其靈魂獻給父神……要是我,一定幫父神剷除溫然這個禍害!所以──」

「所以,妳就將施咒者給殺死,希望溫然能死得更快,是嗎?」寧纓接著道,表情仍是雲淡風輕。

此刻行屍們的動作愈發精準,他已經沒辦法從容應對,只好轉躲閃為防禦,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其劍身通體漆黑,遠遠看像是腰間的皮帶。

軟劍即刻甩出,擋下愈發凌厲的劍勢,這些行屍們不比一般的殭屍,生前是鄧家的劍修,以罡氣修練過的身體原本就已經十分強健,死後又以邪養氣煉化了十年,不僅軀體如鋼如鐵,連生前的劍法都能使出七成,只是閃躲的寧纓逐漸力不從心。

吹奏笛音最忌遭受阻撓,何況其奏效也需一段施術時間,若多出一隻手替他擋一擋,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淨化這些行屍,可現下他體力不濟、靈力不足,實在難以招架。

這處山區少有人跡,因此地勢坎坷,植物叢生,寧纓為躲避攻擊,已經被樹枝割破了好幾處。

「怎麼了?為什麼不反抗?」楊美伊觀察了一陣,似乎也看出他不在狀態,邪邪地一笑,「我倒是很想看看,我殺不殺得死長生不老的神官呢?給我殺了他!」

十數隻焦黑的行屍集體躍起,幾乎要撲倒寧纓,然而寧纓左腳一定,右腳一旋,兩柄鏽劍堪堪擦過他的前胸與後背,行屍力大無比,但出力後的一陣僵直令他有機可乘,手上黑劍一橫,竟是如鞭子一般撇了出去,面前幾隻行屍的頭顱瞬間噴飛,整排滾倒在地,然而第二劍、第三劍,破空之聲猶如鷹啼,數名行屍的頭顱齊齊飛出,霎時間所有的行屍都項上無頭,場面頓時有些滑稽,它們不辨方向,手忙腳亂地朝空中虛砍。

──那柄軟劍似是神器,竟將楊美伊的行屍斬如豆腐!

她恨恨罵了一聲,甩動鈴鐺,竟是以鈴聲點醒它們方位。

其中一隻行屍動作最快,很快就來到寧纓跟前,「鄧衛。」

他認得此人,不禁嘆了一口氣,一個側身閃避砍擊,它們的動作明顯遲緩了很多,似是強弩之末,寧纓不斷轉身飛退,動作輕靈優雅,帶動衣袍翻飛,竟好似在跳舞一般,交手間不知不覺已經將這片地方畫了個圈,將楊美伊及行屍們圍繞其中。

接著,他將軟劍一抖,纏回了腰上,瞬間換上腰間翠竹,橫於唇側。

楊美伊的反應很快,但第一個音比她更快吹出,笛音如泣如訴,如飛鳥般沖天而起,剛才被寧纓繞過的地方已被佈下符文──楊美伊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有人竟能用腳步來畫符!

反應過來中計時,她瞬間將手中長刀飛射出去,陣法可以困住妖邪之物,卻不能抵擋物理攻擊,眼看長刀已接近寧纓鼻尖,卻被一曲笛音生生阻住,頓在半空之中。

如果不是親眼得見,楊美伊還以為電影裡的武俠人物奏音殺人,只是無稽之談……

隨著悠揚的笛音淌過,碎骨刀跌落在地,數具煉化多年無堅不摧的行屍,如同斷線木偶般散了架,化為黃土。

她怎麼會忘了,寧纓不是人,而是仙神之軀。十年前寒道教偷襲風家,將寧纓圍困重創,完全只是僥倖。

楊美伊腿一軟,不受控制地跪下來,一敗塗地。

在寒道教修練多年,雖說不是不認真,但終究資質有限,她時常只能依靠于寒攝魂之後與她雙修時施捨她一點功力。

但她怎麼會走上這樣的修行路呢?她從小就被父母遺棄,在教團裡長大,將于寒的話奉為圭臬,自然也認為,世界上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她只是陰溝裡的苔癬,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一隻修長的手橫在她的眼前,指尖圓潤,手指勻長,膚色白淨如玉,好看得不似人間之物。

「自首吧。」寧纓冷淡的聲音不帶有情緒,冰冷孤傲,卻也沒有看輕。「妳雖是邪魔外道,卻也還年輕,自首可從輕量刑。」

如果她自首了,父神怎麼辦?教團早在十年前死的死、逃得逃,剩下的只是一些心志不堅的烏合之眾,能夠依靠的只有平協,可平協陰陽怪氣,反反覆覆……

何況修練邪功所害之人已經無數,她真能還得清嗎?

沒有了于寒、沒有了教團,她還能幹什麼?

寧纓以為她還想反抗,蹲下身反剪了她的手,扯下自己充當護腕的布條將她的雙手兩三圈綁得牢固。

「跟我去警察局。」他拉著楊美伊站起來,「于寒犯下的罪,只要妳如實交代,不一定都會算在妳頭上。」

十年前的寒道教慘案,涉案教徒眾多,自然不光是楊美伊一個人鑄下大錯。

自首也好、逃亡也罷,她隱忍這麼多年,其實早就想過這些,卻還是跟著平協東奔西跑。

這自然不是為了平協。

她還是愛她的神啊。

發了瘋似的,楊美伊忽然撲向了寧纓,朝他的肩膀張口就咬,只有片刻,卻讓他被阻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就是這一瞬間,一柄短箭沒入了他的左胸,不偏不倚、正中心臟。

陰森的男人沐浴著黑火遠遠地走來,手上握著一柄漆黑的十字弓。

平協陰側側地笑道:「浸了鬼童魔血的暗箭,感覺怎麼樣?」

鬼童魔是至陰至邪之物,與至陽至聖之物陰陽相剋,寧纓既為神官,雖然有淨化剋制之能,卻也同樣懼怕陰邪之物,何況還直接注入體內。

寧纓一手摀著胸口,推開披頭散髮的楊美伊,後者跌在骯髒的泥土中,因為雙手反綁,根本無法再起身。共事多年的默契,楊美伊早就猜到平協會因為不放心而尾隨在後監督她,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還準備得這麼周全。

「阿協……!」楊美伊的嗓音明顯帶著獲救的喜悅──但方才分明無人要害她。「你救了
我,我會在父神面前說你好話的!」

「閉嘴吧。」平協看都沒看她,逕直朝屹立不倒的寧纓走去,他惡意地搡了一把寧纓,後者踉蹌幾步,硬是不倒下。

神官並非凡人之軀,受到重創也不會死亡,祂們長生不老,不生不滅,之所以行走於世間,是因為有未竟的任務。

但汙穢之血的影響,著實讓寧纓純淨的軀體削弱許多,他嘔出一口黑血,手扶在腰間,還想將軟劍出鞘,卻一下被平協給按住,寧纓想拍開他的髒手,卻一絲力氣都使不上。

「跟我們走一趟吧?神官大人?」平協搭上寧纓顫抖的肩膀,獰笑道:「我對風家人的下落很感興趣呢。」






****






溫然正走在一片黑暗之中。

打從他意識到起,他就已經走在黑暗中了,之所以還沒有撞到東西,是因為他隱約看到前方有一點昏黃的光,讓他不至於迷失方向。

經過這麼多離奇的事之後,他知道自己肯定是陷入另一個空間了,這裡有一股很溫暖的氣息,就像是課堂上剛從影印機裡出來的紙卷,觸手生熱。

感覺不差,因此他並不害怕,只是摸索著往前走,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什麼障礙,直到那道昏黃的光點愈來愈亮、範圍愈來愈廣。

走到近時,那道光便散了開來,像是潑墨山水畫終於有了色彩,紅牆磚瓦、木樓石牆,一座座大小不一的飛簷瓊樓映入眼簾,庭院裡的石桌旁坐著三四個中年男人,正圍在一起下棋,見到他都是一愣。

為首的男子鬢髮微白,臉上有淺淺的皺紋,他擱下手中茶杯,一支漆黑的毛筆從另一手飛出,襲向溫然。

後者猝不及防,勉強閃過,哪知那筆像是活物一般,半空中又折返,毛尖豎立,化為鋼刃,再次朝溫然飛去,其餘幾人亦是祭出了自己的法器,一時間乒乒乓乓飛做一團,溫然靠著還算不錯的反射神經閃躲三、四柄利箭般的飛毛筆,心中默唸咒語,一伸手竟是也召來了林勇氣留給他的杉木杖,紛紛打退那些找碴的黑筆,但當他準備召風來遏止攻擊時,竟毫無作用。

「臭小子,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你想施咒反擊,沒門!」為首的白鬢中年看出他的意圖,念咒加固,飛筆攻勢更加凌厲,其餘人順勢跟上,有幾回溫然閃避不及,衣服和皮膚被劃出了血痕。

雖說杉木杖受召而來,卻是一點用都沒有,溫然閃身退後數步,將手中木杖舉過頭,作雙手奉上狀,大吼道:「我投降!」

尖銳的黑筆頓在了半空中,堪堪碰到溫然的鼻尖。

暫時脫險,溫然竟還有閒心去觀賞滿目古色古香的建築,他不便低頭,順應這裡的氣氛學著古人拱手道:「叔叔伯伯們,我叫溫然,只是無意間闖入這異空間出不去罷了,對各位並沒有惡意。」

看著他正兒八經行禮的樣子,為首的男人一愣,竟噗哧一聲笑了,片刻變轉為哈哈大笑,隨著笑聲愈發宏亮,那支筆也落在了地上,銳利的毛尖瞬間軟化,變回普通的毛筆。

「你就是溫然那小子?」一旁看上去很嚴肅的中年人不敢置信,他有一頭濃密的黑髮。「真身看上去弱不禁風,這樣怎麼保護我們家阿離?」

溫然這才意識到,原來他是靈魂出竅了,現在的模樣是原來的樣子,不是林勇氣軀殼的模樣。他低頭瞅瞅自己,不置可否地抓抓頭髮。

「你怎麼進來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白鬢中年人笑完,正色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阿離出事了?」

「是啊,寧纓在幹嘛?我們這裡從來沒有外人來過!」

「對啊!搞什麼呢?」

這些中年男人你一言我一語,讓溫然無從插嘴,他只好等這些人七嘴八舌地抱怨完,再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

首先,這些人似乎認識自己,可自己卻不認識他們,聽起來這些人不像是壞人,只是溫然闖入了這個地方,被誤當敵人罷了。

他對著那個白鬢男人再行一禮,「風伯伯好,風同學她一切安好。寧先生出去辦事不在家,因為一些變故,我暫時在風同學家打擾,請多多包涵。」

白鬢男眼神一凜,突然伸手扼住了溫然的頸脖,「你說得太多了!我討厭自作聰明的小子!」

溫然猝不及防,被掐出一陣作嘔,無奈地捉緊白鬢男人有力的小臂,卻沒有掙扎。他已經習慣被掐的感覺了,是以可以察覺男人並沒有下死手。

「爸!!!」

遠遠地,一道清越的嗓音叫道。

頸子上的壓力驟然消失,白鬢男抽了一口氣,回應道:「女兒!」

一道纖瘦的身影飛過視線,與白鬢男抱成一團,父女倆好一陣歡聲笑語,不知轉了幾圈才停下來,白鬢男正要說些什麼,突然「啊」了一聲,手臂上竟被咬出了紅色的牙印,始作俑者正是風離的那條白蛇羽冰。

「阿離!妳怎麼放蛇咬人呢?」

「爸,誰叫你剛才欺負溫然?他差點死了。」

風離平時表情甚少,但在父親面前,她彷彿又變回符合她十九歲年紀的嬌憨模樣,喜怒哀樂變得分明。

「我、我哪有?我以為又是寒道教那夥人闖進來……」

「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畫中世界只有我信任的人能進來,那些傢伙不可能進來的。」風離微慍,手叉著腰,難得生動的表情讓溫然目不轉睛。

「知道了!女兒大了,淨會幫外人說話……」風父碎念道,音量之大連溫然都聽到了,但
風離卻裝作沒聽到似地,她轉頭去看黑髮中年人,笑道:「二叔!」

幾個大男人隨即圍過來對她噓寒問暖,帶著她往建築裡走去,溫然只好亦步亦趨地跟上。

進到古樓建築裡,才有幾個女眷迎上來,竟還端了幾道有模有樣的菜,讓溫然簡直要忘記這裡是畫裡的世界。樓中就像電視中古裝劇裡的樓房建築,進門是大廳,一眼便能往上望到三樓、四樓,大廳中擺了大大的木圓桌和木椅、藤椅,正後方擱著的木櫃上擺著老式的電視機,有些積灰,像是從未打開過。

大人們忙活擺桌的時候,風離才有空閒過來拉溫然坐下,「這就是我說的,風家族人們都在畫中。」

溫然點點頭,好奇地觀望他們,想起了十年前的變故,有些疑惑浮上心頭,卻不敢貿然多問。

「我的母親很早就已經過世了。」彷彿看透溫然的想法,風離平靜地解說著:「這些人都是當年重傷瀕死的倖存者,魂魄被我拉入畫中,在外面的世界已經等同死亡,所以他們只能活在畫中。」

他不知道該回些什麼話,只能點點頭。

溫然這才想起來為何會闖入這畫中世界,說來也是心虛,風離住的地方兩房一廳,他睡的地方正是寧纓的房間,封印著風家人靈魂的畫卷就擱在房間一隅,被很好地鎖在寫了保護咒的盒內,溫然起床上廁所的時候摸黑不小心打翻了,這才跌入了畫裡的世界。

「寧纓去哪了?封印我們的畫軸一向是他保管,這麼多年來,從沒讓外人闖入。」風父語帶挑釁地瞥了一眼溫然,臉上寫滿對不速之客的排斥。「怎麼今天讓這外人闖進來?」

「偶爾見見外人也不錯啊?阿纓辦事去了。」風離不以為然,「爸,他就是當年幫我逃出寒道教的溫然,你不會不記得吧?以前你不是說過,只要你見到他,就跪下來向他磕頭道謝嗎?」

風父臉一歪,肩膀瞬間垮了下來,恨不得抽當年的自己兩巴掌:「我……我啥時說過?」

被驚人之語嚇了一跳,溫然忙站起來:「不必了!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寧先生才是救風離的人。」

雖說順著台階下就行了,風父卻沒好氣,「你得意什麼?又沒說是你的功勞!」

「爸!」

「風軍!」作為昔日風父搭檔的風二叔也受不了他的幼稚行為,喝斥道:「雖是三更半夜,吃宵夜也有些晚了,但好歹來一趟,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頓飯不好嗎?」

「誰跟他是一家人?風離這不孝女,胳臂只知道往外彎!」風軍嘴上雖然不饒人,打嘴仗的進度卻比誰都快,「我還沒同意這小子做我的女婿呢!」

「爸!!!」風離幾乎叫了出來,差點忍不住要把碗倒扣在自家老爸頭上,坐實這個不孝女的罵名,「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啊!」

風二嬸正把裝了湯的碗遞給溫然,聞言俱是一抖,湯灑了足足半碗,溫然忙道歉,場面頓時尷尬得不可收拾。

空氣間靜謐了一瞬,眾人面面相覷,風軍卻似乎很滿意這狀況,總算消停了,裝模作樣清清痰,再吆喝眾人趕緊吃飯。

溫然從未吃過這麼如坐針氈的一碗飯,菜色是很香,掌廚的風二嬸可能是客家人,滿桌子有一半都是富有特色的客家小炒,讓溫然感到很是親切,因為他的親生母親也是客家人,他咬著豆干,不禁感到一陣惆悵。

雖然是懷念的味道,但吃起來跟媽媽煮的還是不太一樣,他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風二嬸與他坐得近,以為他吃不慣,就夾了一些相較之下更加常見的台菜給溫然,圓潤的臉上帶著笑:「孩子,你知道靈體是不需要吃飯的嗎?」

溫然瞪大眼睛,搖搖頭,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這些飯菜是我們用靈力做的菜,對修行人有益,這世上只有風家人能夠以魂入畫,又能在畫中以靈烹飪,就算不合胃口,阿嬸還是希望你多吃比較好。」

「您誤會了,我不是不合胃口,飯菜很好吃!真的!我只是很懷念這個味道、只是想家了……」溫然連忙端起碗又扒幾口,趕緊嚥下。

風二嬸:「吃慢點、吃慢點……」

風軍看了看溫然,眼底的柔軟轉瞬即逝,卻又很快恢復嚴肅,忽然,他舉起了酒杯,「我就勉為其難地謝謝你這小子救了阿離一命。」

風離的父親在家裡排行老大,儼然是風家家主,這一抬酒杯,眾人都不敢不跟上,鏘地一聲響,風家上下十幾口人全部起身向溫然敬了酒。

溫然受寵若驚,也起身一一回敬,一口氣乾了杯中酒。

他沒有喝過這種酒,剛入口時滑順甜膩,淌過喉嚨的瞬間便如一團火焰般燒到了胃中,接著這股熱意一路燃遍了四肢百骸,原先身上一股凝滯的阻塞感一掃而空,渾身通體舒暢,連帶精神也好了許多,卻絲毫沒有感到任何醉意升起。

「靈酒,好喝嗎?對穩固、強壯元神很有幫助。」風離俏皮地朝溫然眨了一邊眼睛,居然就端起桌上一支纖秀的白瓷酒壺,就著壺口就這樣一口氣喝乾了壺中所有的酒。

看得溫然是目瞪口呆,心服口服……雖說這酒喝不醉,但風離此舉實在是太過豪氣干雲,
與平時那沉冷而隱忍的模樣判若兩人。

「乾啦!」風軍又拿來一壺靈酒,教唆溫然也學風離那樣喝下。「別像個娘們似的!」

兩人又被勸了不知道喝了幾壺,風家人這才盡興,放兩人離開。

「爸、二叔、二嬸、三叔、四叔……這邊的大家,就拜託你們照顧了。」風離朝大家點點
頭道別,溫然也忙跟著行禮。

「放心吧,我們在這一邊會活得好好的。下次再見!」風軍笑出了魚尾紋,拍了一下溫然,拍得他一個趔趄,只覺背上火辣辣的疼,「臭小子,功力還不行,給我好好修練,才能保護阿離!」

溫然揉著肩膀,無奈答道:「我會的,風伯伯。」

風離搖頭笑了笑,伸出修長的手召使羽冰,銀白的長蛇乖巧地從她袖中游出,在地面滑行繞成了一個圓,頭尾相連,牠銜著尾巴形成一個蛇圈,圈中散發出如鏡面般的光芒。

「下次再來看你們。」風離一手拉住溫然,兩人旋即往那圈中一跳,就像躍進水裡般消失不見。

被留下的白蛇慢吞吞地吐出自己的尾巴,眨了眨血紅色的眼睛,默默地在地上轉了個圈,也把自己繞進了那片鏡面中,一點一點漸漸地消失在風家人的視野裡。

「下次見面不知猴年馬月去了……」風軍碎念著,眼睛還盯著風離消失的地面不放,「寧
纓難得不在她身邊,我有點擔心。」

「大哥!那寧纓可是神仙啊!世世代代保護我們風家的神仙!你就別瞎操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要進來這兒只能靈魂出竅,他們可不能在這裡待太久。」風二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庭院一角的石桌,「來吧,剛才那盤棋還沒完呢!」









*****



後語:

離職很爽,

姑且不論疫情和景氣的問題,

我不當社畜啦!JOJO!!!




--
即使你對他們溫柔敦厚,
但他們仍舊是覺得受到你的蔑視。
他們以隱秘的傷害行為報答你的善舉。
你無言的驕傲總與他們的口味不合;
倘若你某次謙虛到虛榮的地步,
他們就喜不自勝了。  --尼采

--

※ PTT 留言評論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2.248.23 (臺灣)
PTT 網址

ls405/25 01:49頭推!

ridle05/25 02:50推!推作品也推離職(握~XD

IBERIC05/25 04:52

Richard21805/25 15:27

maggielili05/25 15:30

yjeu05/25 20:55好看推

lsimin694205/26 1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