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 篠宮神社:黑暗鳴動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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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標題:闇の鳴動
是否經過原作者授權︰是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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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老師〉前篇
隔天,我在皓指定的地點前方與笠根會合。
這裡是鄰近澀谷車站的住宅區裡的一間瑜珈工坊。
金碧輝煌的這間工坊,被設計成了時髦媽媽們大概會喜歡的外觀。我們站在建築物前面面相覷。
「…………」
兩個男人站在與閑靜的住宅區風景合為一體的時髦工坊前方。
一個是臉孔雖然帥氣,但也沒有到英俊瀟灑的地步,服裝土裡土氣的笠根。
另一個則是提著樸實無華的外出用攝影包,扛著腳架的我。
這走錯棚的感覺也太強烈了吧。
明明就不是在做壞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羞愧。
「是這裡……對吧?」
我向笠根詢問這個自己非常清楚答案的問題。
「……是啊……應該是這裡沒錯。」
笠根看起來也有點尷尬。
到底為什麼會約在這種地方見面啊?
那個老師還是什麼的,難道也有在上瑜珈課嗎?
就在我們兩個男的像這樣坐立難安的期間,皓在約好的時間現身了。
正確來說,是從工坊裡面走出來了。
「笠根先生!前田先生!」
被他大聲呼喊,我們轉向工坊入口一看,穿著運動套裝的皓正站在那邊。
他好像正在運動,身上稍微流了一點汗。
喂喂,還真的在練瑜珈喔!我一邊在心中這麼吐槽,一邊與他寒暄。
我們被皓領進了工坊內。這時,有幾個穿著運動套裝的男女正在裡面。
他們圍繞著一名矮小的老人,形成了一個大約十人的圈子。
接著,我看到了一幅非常不可思議的景象。
一個男人充滿氣魄地「呀!」地叫了一聲,往圈子的中心衝去。
位於圈子中心的,便是那位矮小的老人。
在男人就要撞上老人的瞬間,男人突然「嗚」地叫了一聲,失去平衡,像是要從老人身旁擦身而過般地跌倒了。
男人跌得很慘,在地上滾了幾圈之後才爬了起來。
接著,另外兩個男人和另外一個女人也按照順序,朝著老人或衝刺、或擒抱,但所有人都在距離老人還有一步的時候失去了平衡,在他旁邊摔了一跤。
而老人什麼都沒有做,就只是站著而已。
圍繞老人的男女向他衝去,然後都在老人身旁自己摔倒了。
他們站起來之後,都帶著困惑的表情看向老人。
「…………」
這是在做什麼啊?
我一邊眺望著那像是奇妙的舞蹈的東西,一邊按照皓的指示,移動到了工坊的一角。
「我們在這裡稍微等待一下吧。行李可以放那邊。」
把攝影器材和隨身物品一起放在地上之後,我們坐了下來。
「在那邊的那位就是老師了。很有趣對吧?不管是誰都碰不到老師。」
這麼說完,皓將目光轉向了那群奇怪的人。
我跟隨著他的視線,往那邊看去。這時,奇妙的舞蹈仍在繼續。
包圍老人的人群裡有各式各樣的性別與年齡層的人,有看起來像是普通主婦的人,也有體格健壯的男人。
他們都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進攻,偶爾也會兩三個人一起衝上去擒抱老人。但到了最後,他們都會跌倒在老人的身邊。
他們在模擬武打戲。
仔細瞧了之後,我是這麼想的。
感覺就好像一群成年人在演小劇場一樣。
然而,與武打戲不同的是,站在中心的老人一點動作都沒有。
雖然他會配合衝過來的人改變臉或是身體的方向,但他並沒有特別做出什麼演技。他就只是把雙手背在身後,直挺挺地站在那邊。
與周遭包圍他的人們的動感相比,老人呈現出一種冷靜放鬆的氛圍。
「…………」
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我再次感到疑惑。
「老師正朝著往自己過來的人發出氣。如果碰到老師的氣,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就算聽了皓的說明,我的腦中也只覺得「這是在說什麼鬼?」。
氣?……那種東西,怎麼可能真的存在啊。
就這樣,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包圍老人的人們便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圈子,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他們上氣不接下氣,抬頭看著上方,累到了極點。
我明白他們才剛跳完那些奇妙的舞蹈,但他們疲勞困頓的樣子讓我感到有些不對勁。
光是衝刺幾公尺的距離,跌倒在老人身邊,會累成這副模樣嗎?
「那真的很累喔。只要試試看就會明白了。」
彷彿讀出了我的心思一般,皓說了。
「老師剛才施展的東西,是氣功的一種應用。雖然這和老師的術是不同的東西,但一旦老師像是那樣施展出來,參與者都還滿開心的。」
笠根「嗯」地沉吟了一聲之後,開口說。
「這是不是類似念力的東西呢?」
「不。這和被稱為心電感應的力量不同。笠根先生,你會心電感應嗎?」
皓看起來很愉快似地回答。
「沒沒,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僧侶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力量啦。」
「這樣子啊。老師剛才施展的東西,是只要練習,誰都能學會的招式。不過,想變得像是老師那麼強,可是非常困難的喔!哈哈哈哈哈哈!」
「宇玄。」
不知何時,老人站到了我們的面前。
被叫了名字的皓像是被雷打中一般,瞬間站了起來。
我和笠根也跟著起身,恭敬地站好。
我朝剛才跳奇妙舞蹈的那群人看了一眼,他們都還累得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
老人對笠根說話。
「老師說,好久不見了!」
皓立刻為我們翻譯。
「是啊,您好。郭老師,好久不見了。」
笠根也向他鞠躬問好。
老人把臉轉向我這邊。
「您好。敝姓前田。」
我這麼說完,深深地向他一鞠躬。
皓翻譯了我的話之後,老人,郭老師用力地點了點頭。
「○△○,□□○△○○。」
老師對我說了些什麼。
「初次見面。謝謝您今天特地過來。老師是這麼說的!」
皓為我翻譯。
與講話文靜的老師相反,皓的嗓門很大。
我一邊受到在耳邊響起的大嗓門轟炸,一邊與老師寒暄。接著:
「請容許我在盡量不打擾您的情況下開始攝影。」
我說了。
老師點點頭,回到了運動裝軍團那邊。
在那之後的攝影,該怎麼形容呢,實在是一個既奇妙又奧妙,難以理解的體驗。
首先,我拍攝了他們剛才所跳的那種奇妙舞蹈。
我在與運動裝軍團稍微有點距離的位置架起三角架,並將攝影機放在上面。
開始錄影之後,我看向運動裝軍團那邊。像是在等我準備完成一樣,老師看了我這邊一眼。
老師願意主動配合攝影,真是幫大忙了。
我微微鞠躬,示意他準備完成之後,老師微微一笑,點點頭,接著便向運動裝軍團的其中一人招手。
「請多多指教!」
男人以宏亮的聲音說完,鞠了一個躬,便鼓足幹勁,「喔喔!」地喊了一聲,朝著老師突擊。
在男人跌在老師身邊的同時,下一個男人也向老師突擊,再接著又是下一個女人。
最後,誰都沒有碰到老師,他們全都跌倒在地。和剛才相同的奇妙舞蹈,再度開始了。
「…………」
我一邊操作攝影機,一邊調整適當的構圖,透過螢幕看著這奇妙的舞蹈。
我抬起眼來,直接看向運動裝軍團,接著又把目光移回螢幕上頭。
「…………」
這有點不妙啊。
畫面看起來超扯的。
就算直接用肉眼看他們的奇妙舞蹈,我也覺得很假。透過鏡頭拍成影片之後,畫面看起來又更假了,甚至給人一種廉價的感覺,非常奧妙。
健壯的男人,結實的主婦,年輕力壯的男女們,各自向著老師衝鋒之後,卻自己摔倒在地上,一種謎樣的舞蹈。
就算加上「這是氣功唷」的橫幅文字,也沒辦法讓觀看者感受到任何的魄力吧。
「…………」
我再次用肉眼看向運動裝軍團。
姑且還算是有某種程度的魄力,也看得出來他們十分認真。
當他們衝到老師面前時,會「呃」的一聲瞬間僵硬、顫抖一下,接著發出「嗚」的一聲,直挺挺地往地上跌去。
如果這是演技的話,那無庸置疑,看起來十分逼真。
先不談氣功還是什麼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們認真地想要碰到老師,但卻摔得一蹋糊塗這點,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
然而,透過鏡頭,他們認真的模樣看起來就只是一段廉價的影片而已。
這下糟糕了。
這樣下去,實在稱不上是專業人士的作品。
「把你們的活動拍成影片之後,就像這樣,拍出了非常廉價的東西喔。」像這樣的話,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
我從攝影包裡拿出備用的攝影機。
為了以防萬一有帶過來,真是太好了。
我用手拿著攝影機,追著跌倒的眾人的表情拍。
雖然要在放大的情況下追著移動中的一行人拍實在有點勉強,但我還是盡可能控制好手震,拍攝他們身體僵硬、肩頭一上一下地喘氣的樣子。
我也花了一定的時間拍攝老師的模樣。最終,我拚命追著這奇妙的舞蹈,拍了大約十分鐘。
等到所有人都疲勞困頓地坐在地上時,奇妙的舞蹈便結束了。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靠近到他們圈子的旁邊了。
我之所以沒有被罵,是因為他們的體貼嗎?
真是太感激了。
總之,在拚命地拿著攝影機跑來跑去之後,我感覺自己應該拍到了還不錯的畫面。
這樣應該就能避免做出讓人覺得很假的影片了吧。
在稍事休息之後,運動裝軍團在老師面前排成一列縱隊。
他們像是在整隊一樣,按照身高順序坐成了一列。後面的人把手放在前人的雙肩上。
他們的樣子就好像在盤腿坐的狀態下整隊一樣。
老師面對面坐在了最前面那個人的面前。
老師和最前面的人手掌對著手掌,雙手碰在了一起。
再來,是幾秒的寂靜。
老師發出「呼……呼……」的吐氣聲,調整著呼吸。
接著。
隨著「嗚哇啊啊啊!!」的叫聲,一整個縱列的運動裝軍團全都向後倒了。
一群成年人四腳朝天地疊成一列,看起來就像是某種造型奇怪的蜈蚣。
因為他們盤腿坐著,似乎沒人受傷,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大家起身的時候好像都搖搖晃晃的。
大約十人的參與者,全都在沒有信號的情況下同時向後倒去。這個畫面實在非常奇妙,但在同時,也讓人覺得非常的扯。
因為既不會受傷,也不會疲倦,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進行這種縱列展示。
根據皓所說,被老師的氣打到時,氣會透過參與者的身體傳遞,衝擊似乎會貫穿到最後面的樣子。
我從各種角度拍攝了他們的模樣。
我用固定在腳架上的攝影機與手持的攝影機同時拍攝,偶爾也會在老師的手邊做特寫鏡頭,仔細地拍攝。
雖然那種很假的感覺沒有消失,但在花了這麼多功夫拍攝之後,我已經可以構思剪輯時的分鏡,應該能做出可以傳達一定程度的魄力的影片了。
如此這般,對運動裝軍團施展的氣功展示劃下句點,參與者也往更衣室的方向離開了。
看來,今天似乎就到此結束了。
我心想,都還沒拍術的影片,這樣沒關係嗎?這時,皓和老師朝這邊走了過來。
「前田先生,辛苦了!今天就到此為止!」
什麼?
結果,他們想在YouTube上宣傳的東西,主要是氣功的部分。
後來我才從皓那邊得知,這是因為他們覺得如果一開始就用術來宣傳,可能會被人認為是一個宗教,引起反感,所以才計畫先以氣功老師的形式來幫老師宣傳。
原來如此。
也就是說,那種激烈的拍攝,到此為止就行了吧。
接下來只要拍攝採訪老師的畫面,就能做出宣傳用的影片了。
終於可以不用拿著攝影機跑來跑去了嗎。我鬆了一口氣。
「前田先生,笠根先生,你們要不要試試看呢?」
皓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我「嗯?」了一聲,看向皓和老師。老師正在對皓說著些什麼。
「因為機會難得,老師說,希望你們也能體驗一下老師的氣!」
真的假的。
竟然叫我們體驗那種看起來超假的東西。
「…………」
怎麼辦?
不過,在客戶的面前,我當然是沒有拒絕的餘地了。但要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我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啊?
在持續拍攝之後,我的腦海裡浮現了「集體催眠」這四個字。
我不認為氣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就算真的存在好了,我也很懷疑它是不是真能夠辦到讓人跌倒之類的事情。
運動裝軍團一開始就是來體驗老師的氣的。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是中了集體催眠的狀況。這就是他們能夠像是那樣跌得東倒西歪的理由。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就可以解釋他們認真的樣子了。
皓叫我體驗一下。
只要像那樣跌倒給他們看,應該就行了吧?
我有辦法在沒有練習的情況下,順利做出那樣的演技嗎?
正當我因此感到不安的時候,笠根「嗯」地沉吟了一聲。
「哎呀,好像很有趣呢。請務必讓我試試看。來吧,前田?」
他這麼說完,看向我的臉。
「啊……嗯……當然了……」
看來笠根似乎躍躍欲試。
我按照指示,站在老師面前,與老師、笠根手牽著手,面對彼此。
我的左手牽著老師,右手則是牽著笠根。
正當我因為三個男人手牽著手而感到不太舒服、皺起眉頭的時候,我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咦?
這是怎麼回事?
剛才……是怎麼了?
我的左手被往上拉了一把。
我抬頭一看,老師正一臉微笑,低頭看向我。
我剛才……跟老師還有笠根手牽著手……。
我看向笠根,結果他也和我一樣,正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師正握著笠根的右手。
我和笠根都鬆開了彼此的手,但與老師之間還是手牽著手的狀態。倆人就這樣跌在了地上。
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手又被人拉了一下。
我慌慌忙忙地站起來,看向老師的臉。
老師面露微笑,似乎有點開心。
「○○△?」
老師說了些什麼。
「嚇到了對吧!?」
皓很愉快似地為我們翻譯。
「咦?……啊……是的……」
我還說不太出話來。
笠根也睜大了眼睛,感到困惑。
受到老師的眼神催促,我再度與笠根牽起了手。
「○△△,○□。」
老師再次低語。
「這次就慢慢的來喔!」
就在我聽到皓的聲音的時候。
「嗚!」
我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無法呼吸。
手腕、肩膀、腹部、背部、臀部、腳。所有的肌肉都全力繃緊了。
我的身體被用力過度、開始顫抖的僵直給支配。我使勁咬緊了牙關。
連想從肺裡呼出一點氣或是吸進一點氣,我都辦不到。
我因此感到一陣恐懼,全身爆出了汗水。
老師緩緩地扭轉我的左手,往他那邊拉了過去。
隨著老師的這個動作,我鬆開了與笠根之間的手,一邊旋轉半圈、背部朝向老師,一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儘管我感到全身僵硬,但身體還是緩緩地動了。
在我坐到地上的時候,僵硬的感覺消失,我也能夠呼吸了。
我「呼——!」地用力吐了一口氣,再吸了一口氣。
是氧氣。
明明只是不到幾秒的時間無法呼吸而已,但我還是彷彿缺氧似地渴求著氧氣。
或許,這是無法呼吸的恐懼所帶來的反應也說不定。
我的左手被人拉了一下。抬頭一看,老師正微笑地看著我。
啊,原來剛才是把這些在一瞬間內做完的嗎?
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全身都好倦怠。
雖然只是幾秒鐘的僵直,但我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經沒有力氣了。
似乎也有點像是觸電,但並不會痛。
就只是過度使用了全身上下的肌肉而已。
「我說過很累了吧?笠根先生和前田先生也終於能夠理解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皓似乎是真的很開心。
老師也還是一樣微微笑著。
「……哎呀……這還真是……不可思議呢。」
笠根也肩頭一上一下地喘氣。
老師鬆開了我的手。
接著,下一個瞬間,笠根「嗚喔!」地叫了一聲,全身僵直。
老師還牽著笠根的手。
他中招啦。
笠根維持全身僵直的模樣,微微顫抖,接著順著老師的引導,緩緩低下身子,最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呼哈」的一聲,吐了一口氣。
「哈哈……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笠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滿身大汗,肩頭一上一下地喘著氣。
老師把和笠根牽著的手鬆開,轉向我這邊。
他把手伸了出來,一副要握手的模樣。
「…………」
他打算對我動手。
老師一動也不動。
他面露微笑,等著我去牽起他的手。
我對他微微抬起雙手,做出「等等」的手勢。
「等一下……稍等一下……」
我跑到攝影包那邊,拿出攝影機之後,回到了老師身邊。
我把攝影機塞給站在老師旁邊的皓。
「拍我……請你拍我!」
我這麼說完,按下攝影機的錄影按鈕。
皓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圖,一邊看著螢幕,一邊微笑著低語了一聲「○○~♪」
因為皓已經拿好了攝影機,我再度轉向老師那邊,向他微微鞠躬。接著,我像是要用雙手與他握手一樣,伸出了自己的兩手。
如果都要中招,有拍總比沒拍好吧。
可以插入「攝影工作人員也中招了」的一幕。
老師發出了「呵呵呵」的沉穩笑聲,牽起我的手。
「嗚咕!……咕……!」
全身上下的肌肉,再度以驚人的力道緊繃。
和剛才不同,這次好像身體被人給往後拉去一樣,我全身挺直。
就像笠根一樣。但我並沒有多餘的力氣繼續往下想。
就這樣,我隨著老師拉著我的手,緩緩傾斜身體。
等到我變成躺在地上的姿勢時,身上的力量放鬆了。
我「呼哈!」地吐了一口氣,不斷重複急促的深呼吸。
我看向皓,他的嘴角揚起,並用手對我比了一個讚。
就這樣,我們讓皓拍攝了兩人被老師的氣功摔倒的幾種模樣。有笠根自己的,有我自己的,也有我和笠根一起的。如此奇妙的拍攝過程持續進行,到了被摔第六次的時候,我投降了。
不知是不是攝影很有趣,皓一邊微笑,一邊拍攝我們。
或許,他那其實是一臉奸笑也說不定。
他像是要說「欸,你現在感覺如何」一樣,把鏡頭對準趴在地上的我。
雖然我覺得拍自己的特寫大概沒有用處,但光是調整呼吸就已經用盡了我的全力,我因此無暇理會皓的行動。
直到我和笠根同時投降為止,皓都興致勃勃地拿著攝影機拍來拍去。
我帶著滿滿的疲勞感收拾攝影器材。完成了離開的準備之後,我決定與皓和老師告別,接著就要回去了。
在親身體會了無法解釋的力量之後,那股衝擊還有疲勞,讓我把採訪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全身上下都好倦怠,我真的好想早點回去。
我走近換裝成西裝模樣的皓,還有一樣穿著休閒服裝的老師,打算向他們道別。
「辛苦了!這比攝影還累吧!」
皓很愉快似地說。
「哎呀……真的是累死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會發生那種事……」
事到如今,我已經一點都不懷疑老師的氣功了。
或許這只是因為我們也中了集體催眠而已,但按照實際感受判斷,說這是催眠或許還比較不現實。
不過,說實在的,不管氣功還是催眠,都是很可疑的東西就是了。
「哎呀,真不得了……受教了。之後也請你們讓我再次參加。」
笠根似乎也不抱懷疑了。
那麼,就來道別吧……在我這麼想的時候,老師對皓耳語了些什麼。
皓的表情從愉快的樣子轉變成了驚訝的模樣。
他一邊偷瞄我,一邊點點頭、問老師問題。
在他們來回幾句之後,皓對我說了。
「前田先生,根據老師所說,你正處於有點不好的狀態。」
「咦?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再度窸窸窣窣地對皓說了些什麼。
「雖然我剛才說有點不好,但完全不是有點而已。可以說是相當不好……非常不好。」
皓一邊快速地向老師小聲確認,一邊繼續說。
「前田先生,有一隻巨大的狐狸妖怪正附身在你的身上。你有沒有頭緒呢?」
「…………」
是在說那位大人吧。
和笠根道別之後,我回到了無人的公司。
時間已經超過晚上九點,大概是覺得我明天才會回來,全部的電源都已經關上了。
我因為些許的孤獨嘆了一口氣,同時打開電源開關。
一邊把拍攝的影片傳到自己的電腦上,我一邊回想起剛才的事情。
其實老師的追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起來,那大概也不算是追究。
我為什麼會用「追究」這個字眼呢?
理由很簡單。
因為我矢口否認了。
「有狐狸的妖怪纏著我」,被他這麼一說,我的腦海裡最先浮現的東西,自然是垂血比賣大人。
我回想起那位令人恐懼的神明大人,還有祂的那雙狐狸眼睛。一想到祂現在或許也正在看著我,我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向初次見面的老師說出這些事情。
而且,他說那位大人是妖怪。
要是我回答的話,就有我自己把垂血比賣大人稱為妖怪的嫌疑了。
光是這麼一想,我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我搖搖頭,把不敬的想法從腦中甩開。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對不起,對不起……!!
總之,先道歉了再說。
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看著我。況且,我也一點都沒有要背叛垂血比賣大人的打算。
然而,因此就向老師說明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也還是相當奇怪。
不過,對於徹底否認身為客戶的老師所說的話這點,我感到有所顧忌。
如果我是美國人,或許就會大聲地說出「NO!」,表明自己的想法和立場。可惜的是,我並不是美國人。
我選擇了像個日本人的表現,用含糊的表情還有苦笑來逃避了問題。
「哎呀,這個……頭緒是嗎?……哎呀~……哈哈哈~」
對於堅持打模糊仗的我,老師並沒有深入追究。
只是,因為他說了「我隨時都願意聽,想說的時候請過來吧」,看來是不能用誤會來當作開脫的藉口了。
老師確信垂血比賣大人是存在的。
下次見面時,我究竟還有沒有辦法保持沉默呢?
因為我逃命似地跑了回來,在最後的最後忘了要採訪老師。這真是一個令人扼腕的失誤。
這麼一來,就不得不再次在某個地方與老師見面了。
再說,剪輯途中的試映、最後交件的時候等等,我和老師,最少也還得碰三次面才行。
我能每次都保持沉默,徹底裝作不知情嗎?
「…………大概很難呢。」
嘆息化成了言語,從我的口中漏了出來。
感覺一定會在哪裡露出馬腳。
不,其實就算露出馬腳也無所謂。
畢竟,只要說我信仰垂血比賣大人不就行了嗎。
「…………」
可是,如果他說什麼「那是邪惡的妖怪,我要解決祂」的話,那不就糟了嗎。
要是變成那樣,身為垂血比賣大人的眷屬的我,或許就必須做點什麼才行了。
就算我順利從老師的魔掌中逃脫,也不知道垂血比賣大人會如何看待這件事情。
「你這傢伙,為什麼逃跑了啊?」,要是祂像這樣感到不愉快的話,或許我這次就真的無法活著回來了。
「…………」
只能讓老師理解了嗎?
如果他繼續追究,就說明那位大人是我故鄉的神明大人。
要是老師能就這樣放我一馬,那就真是太好了。但事情恐怕不會那麼順利吧。
「…………他看起來像是個好人啊。」
要是又被追問,也只能誠實面對了嗎。
手機嗡嗡嗡地震動了。
螢幕顯示來自由香里的未接來電,還有「我下班了」的LINE訊息。
「…………」
我點擊未接來電,打給由香里。
電話馬上就接通了。
「喂——,還在工作嗎?」
一反昨天的樣子,由香里的聲音充滿了活力。
「嗯——,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
我看向電腦的螢幕,影片資料再十分鐘就傳完了。
「辛苦你了。那個啊,醫院裡的氣氛完全不同了。完全不同喔!」
這就是由香里心情好的原因嗎。
「感覺舒服嗎?」
「感覺超棒!大家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容。看得出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喔。」
「那真是太好了。得向笠根他們道謝才行呢。」
「對呀。找個時間和我一起想想吧?」
我一邊看著螢幕上的進度條,一邊像這樣和由香里講電話。聊到話題差不多告一段落的時候,我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由香里,妳有練過氣功嗎?」
「氣功?」由香里複誦道。
「類似體內流動的能量那種東西。」
「抱歉,我沒研究耶(笑)。」
「也是啦。」
「氣功怎麼了嗎?」
「今天,我體驗到氣功了喔。」
我簡單說明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真的嗎?是不是有點像某種宗教啊?」
「很可疑對吧。可是我和笠根真的都挨了好幾下喔。」
果然,光用聽的還是會覺得可疑吧。
我們彼此可疑可疑的說了好一陣子之後,由香里提出了一個有趣的想法。
「可是,妖魔鬼怪實際上也都是存在的。你不是也見過神明大人了嗎?就算氣功什麼的是真的,或許也沒那麼奇怪呢。」
對啊。
我都經歷過那麼多鬼魂、除靈驅邪,還有神明大人的事情了,結果只對氣功存疑,好像也滿奇怪的。
「說得也是。」
「雖然我從以前就看得見鬼魂了,但你這幾年也陸續遇上了不少事情呢。而且還成為了神明大人的子民。」
「子民啊。」
「也向那個氣功的老師說清楚,會不會比較好?神明大人的天譴可是很可怕的呢。」
「說得也是呢。」
「喂——。從剛才開始,你的回答就變得有點隨便了喔。」
對於我那漫不經心的回答,由香里表達抗議。
「對不起,我累了。我今天要回去睡覺啦。」
我決定老老實實地告訴她。
身體累得要命,而且資料也已經傳好了。
「嗯。對不起喔,你明明都已經累了。明天見。」
「不會不會。要是明天我沒有肌肉痠痛,我們就一起去吃飯吧。」
「我知道了。那麼,晚安。」
「嗯,晚安。」
彼此互道晚安之後,我掛斷了電話。
雖然已經說了晚安,但不回家的話,可就沒辦法上床睡覺了。
我硬是撐起把全部重量都靠在椅子上的身體,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
隔天,我帶著仍然疲憊的身體進到公司。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被使用到了極限的感覺還沒消失。
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沒有肌肉痠痛。
所以這種倦怠感和運動後的是不同原理嗎?
我先讓同事看了原始影片,徵詢她的意見。
「這是什麼啊?」
「說是氣功。看起來很假吧?」
螢幕上正播放著運動裝軍團被老師弄得跌倒的模樣。
「嗯,超假的。」
「不過,實際看到的時候,可是很厲害的喔。」
「前輩,你的意思是說,是你的攝影技巧不行?」
「才不是啦。不管是誰來拍都會變成這樣的。」
我播放自己用手拿著攝影機,在運動裝軍團身旁近距離拍攝的影片。
雖然影片多少有些失焦,但比起拍攝整體模樣的影片,這樣拍的影片看起來真實多了。
「啊,真的耶。近距離拍攝的話,看起來就不一樣了。嗯。很好很好。穿運動裝的人露出拚命的表情,這裡不錯。」
我們又看了一陣子的影片。
「咦?……這是前輩?……耶?……噗哈!……這啥啊,你被整得超慘的耶!笑死我了!
」
我一播放由皓拍攝自己被老師弄跌倒的影片,不出所料,同事立刻爆笑了出來。
「嗯,要是只看影片,還真的滿好笑的。不過,這可是超難過的喔。都沒辦法呼吸。」
「哦~。那麼,這些都是真的嗎?」
「都是真的喔。雖然很難以置信。」
沒錯。
我昨天體驗到了所謂的氣功,一種通常很難相信的現象。
我用自己的身體,體驗到了老師的氣。
而且,他還說中了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老師究竟有多麼厲害,但他肯定和笠根還有伊賀野一樣,是一名靈能者。
話說回來,笠根也只是因為想見老師一面,才把我給拉了進來呢。
而這麼打算的笠根,昨天也和老師約好了之後的會面。
之後,他似乎還會去找老師問話。
據說到時候也會帶伊賀野和篠宮一起去。
這麼一來,笠根想和老師取得聯繫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吧。
「預算和交件期限是?」
把我被老師摔來摔去的動畫看完一遍之後,同事一邊走回自己的桌子,一邊問我。
「攝影加上剪輯大約二十到三十萬日圓左右,差不多是我一個人花一週能搞定的份量吧。」
「原來如此。我這個禮拜很閒,我來幫你吧。」
「哦,太好了。」
「不會不會。週末出去喝一杯的時候,前輩請客就沒有問題了。」
「原來這才是妳的目的喔(笑)。不過,好吧,那就拜託妳啦。」
如果老師對成品的評價良好,或許就會有下一件工作了呢。
把品質弄好一點也沒有壞處。
有兩個人的話,應該就能做出超乎預算的品質了吧。
也是為了保住笠根的顏面,這次就當作友情價來為他服務吧。
把這些事情LINE給老闆知道以後,他回答沒問題。
老闆似乎也會來參加週末的酒聚。
我因為可以把買單的責任推給老闆而感到安心,並把剪輯方針和對成品的構想告訴了同事。
得到同事意料之外的幫助,影片花了大約三天完成,品質相當不錯。
我聯絡皓,告知自己為了拍攝老師的採訪想去拜訪,同時也順道讓他們檢查影片的半成品。
他說隔天來也沒問題,因此我就前去拜訪了。
他們指定的地點位於橫濱的中華街,是小巷子裡的一間店。
店門上沒有掛著看板一類的東西,就只有在左右橫開的拉門上寫著「華華飯店」四個字。
與中華街大路上那些金碧輝煌的店相反,這家餐館十分落寞,一點都沒有在做生意的感覺。
時間是下午四點。
太陽明明就還沒有完全西沉,但不知是不是身處小巷子的關係,四周有些陰暗。
與大路上那些閃閃發光的電子看板相比,這裡就顯得更加陰暗了。
簡單來說,這家店看起來非常的可疑。
「…………」
我下定決心,打開了玻璃製的拉門。
店裡連一張日文的菜單都沒有放,完全只做中國熟客的生意,是一間裝潢道地、外觀老舊的店家。
「○○△?」
一進到店裡,突然有人用中文對我說話了。
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名穿著圍裙的老婆婆正在看著我。
「那個……皓先生在嗎?……還有郭老師……」
我這麼一說,老婆婆「啊」了一聲。
「你是攝影的人對吧?大家都在裡面。跟我來。」
她用流利的日語說完,向我招了招手,便轉頭往店內深處走去。
我跟在老婆婆身後,被她帶到了店內深處的一間包廂。
「…………」
進到包廂之後,我目瞪口呆。
好紅。
大約五坪的這間包廂,難道是VIP房嗎?
紅色的牆壁,紅色的地板。
紅色的圓桌,紅色的椅子。
內部裝潢到處都加上了金色的裝飾,充滿了奢華的感覺。
從剛才外觀老舊的店內,完全無法想像內部的裝潢竟然如此高檔。我感到有點混亂。
簡直就像店的後方還連接著另一家店一樣。
不,這裡應該才是這家店真正的用餐處吧。
店的外觀還有剛才的店內,或許只是某種偽裝。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的偽裝,但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這是一家類似會員制高級餐廳的地方。
四名男女正圍繞圓桌坐著。
我在他們之間看到了皓和老師,便說了聲「你們好」,向他們鞠躬。
「前田先生!歡迎歡迎!哈哈哈哈哈!」
皓立刻站了起來,張開雙手,向我走來。
他的大嗓門和那套西裝還是一如往常。
「皓先生,你好。」
我這麼回答之後,皓伸出了一隻手要與我握手。
與他握手之後,我轉向老師,再度向他鞠躬。
這次我有好好地看著他的眼睛、好好地向他鞠躬了。
抬起頭來,老師正面露微笑看著我,點了點頭。
其他兩名男女則是繼續坐著,只轉頭看向了我。
他們和皓一樣,都差不多是三十歲左右,可能是老師的弟子還是什麼吧。
兩人都身穿西裝,皓也像平常一樣穿著西裝,就只有老師是POLO衫加上西裝褲的休閒風。
因為工作特性,我的服裝自由,因此當然穿著私服。我突然有種自己很失禮的感覺,感到坐立不安。
雖然我才剛到,但老舊的店內與包廂之間的落差,還有彷彿自己闖入了別人的會談那種走錯棚的感覺,讓我已經開始想要回去了。
而且,還有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
我到底為什麼會接下這種工作啊?說到底都是因為笠根……就在我快要開始逃避現實的時
候,我看到老師伸手示意了一下椅子,才回過了神來。
往那邊一看,老師隔壁的位置正空著。
似乎是皓把他剛才坐的位置給讓了出來。
「那我就……失禮了……」
說完,我在老師隔壁坐下。
「○○,○□○?」
老師對我說話。
「今天是要採訪對吧!」
皓立刻為我翻譯。
「啊……是的。只要拍完老師的採訪,影片就完成了……對了,在開始之前,還有一件事
。」
我打開背包,拿出筆記型電腦,放在老師的面前。
「我剪輯了之前的影片,希望各位可以先看看。」
讓客戶確認剪輯大約八成完成的影片,如果需要修改,就照著處理。
先不提專業製作公司的客戶,面對外行的客戶,由我方提供接近完成的影片的話,他們也會比較容易理解。
接著,就逐漸修正與客戶的想像不同的地方。
雖然偶爾也會誤判客戶所期望的內容,導致必須大幅修正,令人相當難受,但大多數時候,這都是最順暢、最有效的做法。
這次似乎也進行得相當順利。皓和兩名弟子一邊看著影片,一邊發出了好評的聲音。
老師面露微笑,看著畫面,皓與弟子們則從老師的背後探頭觀看。
「○○~♪」
「△△○□!」
「○○□□○○,□□。」
看到皓等人很愉快似地用手指著畫面,道出彼此的感想,我也因為事情進展似乎相當順利,鬆了一口氣。
雖然老師一直都是面帶微笑,看不出他對影片究竟滿不滿足,但看來應該不會直接出局。
大約十分鐘的影片播放完畢,皓張開雙手,對我說明他的感想。
「前田先生!這實在是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
兩名弟子也帶著笑容點頭。
「謝謝。只要再把採訪的片段加入,這支影片就完成了,還請各位協助。」
我也向他們道謝之後,趕緊做起採訪的準備。
我把圓桌推到牆邊,調整老師坐的椅子的位置,設置簡易的燈光,並把攝影機放在腳架上,對準老師。
我用手機打開事先準備好的採訪草稿。
我已經事先透過皓與老師確認過了我會提出的問題,還有老師大略的回答。
在我整理好問題清單並交給皓之後,他們那邊會先討論過一次,並給我大略的回答。
在攝影的時候,我會按照草稿發問,接著就讓老師臨場發揮,自由發言,更深入地談論他的回答。
按下攝影機的錄影按鈕,確定紅色的小燈亮起之後,我便開始向老師說話。
——那麼,接下來,請容許我開始採訪。郭老師,今天就麻煩您了。
說完,我低頭鞠躬。
皓站在盡可能不入鏡的位置上小聲地向老師翻譯。對於我的問題,老師則是交互看著我和鏡頭回答。
對於業餘者來說,是不可能要他完全盯著鏡頭說話的。
雖然多少有些不專業,但看這樣起來會比較真實,正合我意。
稍微停頓一下之後,皓才翻譯了老師所說的話。
為了剪輯,我希望能在對話之間稍微留白。皓有好好地按照我的要求在做。
「我才是,麻煩您了。」
皓的語調相當平靜。
那你平常的大嗓門,都是怎麼回事呀?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開始採訪。
——首先,請郭老師來跟我們談談那些不可思議的招式吧。
就算是體格魁武的男性,也是簡簡單單就被您摔倒了呢。
「那是被稱為氣的力量。一種我們與生俱來的力量。」
——您說我們,是指每個人都擁有這種力量嗎?
「正是如此。氣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力量,而是一種單純的物理現象。」
——物理現象是嗎?
「是的。雖然我沒有這麼試過,但要是給學者或是醫師檢查,應該能夠以科學的方法來說明氣才對。」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那並非魔術,也不是超自然的力量。
那麼,這種叫做氣的東西,只要訓練,就誰都能學會使用嗎?
「是的。無論是誰都能學會使用。當然也會有適合和不適合的差異,不能保證所有人都到達同樣的水準。但肯定的是,只要鍛鍊,就能變得越來越強。」
——我也能夠使用嗎?
「當然可以。」
——要進行怎麼樣的訓練才行呢?
「要接受我的氣,用身體感受氣是怎麼樣的一種東西。我的課程並非理論,而是實踐,是透過重複這麼做來讓身體記住氣的感覺。這麼一來,就能進步到能夠操控自己的氣的階段。再接下來的,就是秘密了。」
這麼說完,老師笑了。
採訪順利進行,不知老師是不是也聊開了,他談了很多。
雖然老師講話總是輕聲細語,但實際上他似乎相當愉快。
老師說話,皓負責翻譯。
兩名弟子靠著牆邊站著,一邊點頭,一邊專心地聽著老師的採訪。
採訪順利結束,當我在收拾器材的時候,包廂的門被人打開,穿著圍裙的老婆婆走了進來。
她的手裡拿著兩個大盤子,裡面都各自裝了一道料理。
兩名弟子快手快腳地將圓桌還有椅子歸位。老婆婆放下料理,出了房間,又拿了裝著不同料理的盤子進來。
「啵」的一聲,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響。我往那邊一看,皓正好拔掉了酒瓶的栓子。
「前田先生!辛苦你了!我們接下來要用餐!前田先生也一起來吃吧!哈哈哈哈!!」
這麼說完,他把青島啤酒的瓶子交到了我的手中。
「咦?……呃……這個……」
我看向老師的時候,一名弟子正好在幫他斟酒。
看到這幅宴會突然開始的模樣,我有些不知所措。這時,皓一邊「來吧來吧」地說,一邊推著我的背,把我帶到了老師身旁的椅子上。
看向手錶,時間差不多來到了下午五點半,在我抵達之後,還不到兩個小時。
我也還有事情要回公司處理。
「呃……不……這個……」
正當我思考該如何拒絕的時候,
「△○,△○。」
老師手拿著玻璃杯,往我這邊伸了過來。
「……哈哈……謝謝……」
被情勢所逼,我也往玻璃杯裡自斟了一杯啤酒,將我的杯子碰上老師的杯子。
老師咕嚕咕嚕地一口氣乾了他那杯,我也只好跟著喝了一口。
老師剛才所說的話。
按照氣氛判斷,那應該是類似「來來,先乾一杯」的意思。但與此相反,我卻感覺他是在對我說「你是知道的吧?」。我的腦中滿是逃跑的衝動,但卻陷入了無法離席的狀況。
我有一個不想被老師問到的話題。
而對方也注意到了這點。
在這個基礎上,這樣的發展。
他們還真是非常了解日本人的個性啊。
我想不出在這個狀況下還能不傷和氣,順利開脫的方法。
料理和酒一個接著一個地被送進來。
「○□!△△前田先生○□。□△□!○○!!」
皓率先大聲喊出乾杯,老師和弟子們也跟著舉杯,接著一口飲盡。
雖然中間聽到了我的名字,但他們在說什麼,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一邊捏了一把冷汗,一邊也從杯子裡小小地喝了一口。
老師面露微笑地喝酒,皓和弟子們則用中文聊得十分熱絡。
好像突然就被丟到了外國一樣,我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我一邊因此感到困惑,一邊小口小口地用筷子夾著眼前的料理。
老師偶爾對我說話的時候,皓就會立刻為我們翻譯。
「前田先生有來過中國嗎?」
「你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
「你能做出像是電視節目一樣的影片,好厲害耶。」
「你也可以做電影嗎?」
「下次,我介紹在日本創業的中國人老闆給你認識。」
我對這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做出安全牌的回答。在這期間,我也開始習慣了這樣的氛圍。
就像是看準了這個時機一般,
「你有看過鬼魂嗎?」
老師終於投來了一個大外角的擦邊球。
終於還是談到這個話題了嗎……。
我在吞了一口口水之後,
「鬼魂啊?……哎呀……應該……沒有吧~?」
我再度嘗試打模糊仗。
「可是,你應該有拜託過笠根先生什麼事情才對吧?」
這回是皓向我提問了。
他並沒有在翻譯老師的話,而是問了一個他自己的問題。
「…………」
該怎麼辦?
既然他是笠根介紹我認識的,那他很有可能知道兩年前的那件事情。我早就該考慮到這點的。
「呃……這個……」
「笠根先生說過,前田先生的除靈失敗了。伊賀野女士的狀況也很糟糕,對吧?」
與一時語塞的我相反,皓一句接著一句地說著。
「那是……說的也是……說起來,那不是鬼魂,而是鬼才對……呃,也是啦……說是鬼魂
也沒有錯啦……」
皓「啊!」地叫了一聲。
「真是抱歉!對日本人來說,鬼魂和鬼是不同的東西呢!纏上前田先生的並不是鬼魂,而是一隻鬼!」
這麼說完,皓小小聲地向老師翻譯。
老師一邊點點頭,一邊繼續聽。
「前田先生被稱為鬼的妖怪給纏上了。笠根先生和伊賀野女士也都失敗了。接著,你靠自己擊退了那隻鬼。是這樣對嗎?」
「呃……也不算是我自己啦……」
他是在釣我的話嗎?
引誘我說出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
老師和皓都不再說話了。
弟子們也沉默地看著我。
他們似乎在等我開口說話。
「之前……老師有說過……關於狐狸妖怪的事情……」
因為不知道自己該說甚麼才好,我感到有點絕望了。
無論說還是不說,我都完全無法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既然這樣,我該採取的立場就只有一個了。
我只能全力避免激怒垂血比賣大人了。
「那位大人,是我故鄉的一位神明大人。」
皓很意外似地睜大了眼睛,翻譯我說的話。
老師的表情沒有變化,弟子們則很疑惑似地皺起了眉頭。
「對老師來說,祂或許看起來就像一隻妖怪,但對我來說,祂是一位神明大人。在我小的時候,還有兩年前的那時,我都受到了這位神明大人的幫助。」
男弟子透過皓的翻譯聽到這些話之後,高聲說了些什麼。
「○△!△△○□!」
雖然不知道他用中文說了什麼,但我知道這位弟子想說的事情。
「你是想說老師錯了嗎!」,他大概是這麼說的吧。
「祂是在我故鄉的山裡從以前就受人祭祀的神明大人……雖然我沒辦法很清楚地說明祂究
竟是妖怪,還是神明大人……但無論如何,祂是一位神明大人。」
「○△!」
聽完皓的翻譯,那位弟子又打算要說些什麼,但老師舉起一隻手制止了他。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老師身上。
老師一邊微笑,一邊低語了一句話。
「對此,我很抱歉。」
皓看來有點困惑地翻譯道。
「□□△。○○□○△。」
「稱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為妖怪,是我不好。」
「○○。」
老師深深地低下頭。
「對不起。」
皓很疑惑似地向我傳達老師所說的話。
那位弟子正惱怒地看著我。
「…………」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那個……請別在意!這種小事……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不……那個……非常
抱歉。」
我因為老師突然的道歉而慌了手腳,比老師還要更深地低下了頭。
當我抬起頭的時候,老師正一邊微笑,一邊看著我。
「△○?」
「你願意原諒我嗎?」
聽到皓的話,我大大地點頭。
「那當然了!請老師不要放在心上。」
「○△○。□□△。」
「謝謝。那麼,能告訴我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的事情嗎?」
嗯?
老師對著皓窸窸窣窣地說話。
皓一邊點點頭,一邊與老師對話。
男弟子看起來還是相當惱怒,而女弟子則是一臉認真,看著老師與皓對話。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老師說,他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的事情!」
這時,皓突然大聲對我說道。
「老師一開始看到前田先生的神明大人時,覺得祂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妖怪。然而,祂並不是妖怪,而是一位神明大人。因此,老師想要深入瞭解這位神明大人的事情。前田先生,你能告訴我們嗎?」
「咦?……這個嗎……」
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我就是為了來這裡宣告,垂血比賣大人是我故鄉山裡的神明大人,而我信仰著這位垂血比賣大人。
但是,除此之外,我究竟該說什麼才好呢?
我又知道垂血比賣大人的什麼了?
「○○□△。前田先生,△△○。」
老師面帶微笑,說了些什麼。
皓立刻翻譯道。
「這次換老師來採訪前田先生了!哈哈哈哈哈!!」
「…………」
皓回到了原本的高昂情緒。
因為老師突然的道歉,一時之間,氣氛有點凝重,但老師本人從頭到尾都是笑瞇瞇的,而現場也已經完全回到了剛才的宴會氣氛中。
這會是垂血比賣大人的庇祐嗎?
雖然我知道老師是個好人,但要是老師在弟子面前向別人低頭,不就變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了嗎?
對於那位正皺起眉頭的男弟子,我現在還是很想講他兩句。
「那位神明大人的名字是?」
老師開始提問。
和之前一樣,皓翻譯了老師所說的話。
當他在翻譯老師的話時,講話的音量似乎就恢復正常了。
「嗯……祂的名字叫做天垂血比賣大人。」
老師朝弟子們那邊看了一眼。
男弟子立刻就從包包拿出了一本筆記本,開始做記錄。
女弟子則是把手機放到了我的面前。
螢幕上正顯示著一個應用程式。
大概是錄音程式之類的東西吧。
接著,女弟子也開始做筆記了。
「祂是哪裡的神明大人呢?」
「是成為了神明大人的狐狸嗎?」
「在前田先生的故鄉,大家都信仰著祂嗎?」
「你受到這位神明大人幫助的經過是?」
雖然被問了像是這樣的各種問題,但大部分的提問,我都無法回答。
我並不知道垂血比賣大人的來歷,也沒有讀過古事記或是日本書紀。
雖然我也曾經感到好奇,在網路上搜尋過垂血比賣大人的名字,但不僅沒有找到有用的資訊,我也無法判斷訊息的真偽。
再說,這類事情只要問篠宮就行了,來問我的話,我實在無法勝任。
我所能夠回答的,就只有我自身的經驗而已。
「祂是以哪裡作為根據地這個問題,我並不知道答案。只不過,我的故鄉在關西的深山裡,那一帶的山區,全都是類似聖域的地方,也有人類絕對不能進入那裡面的習俗。」
而有一群笨小孩跑進去玩,結果遭遇了神隱。
一回想起遙遠的記憶,罪惡感便如針一般,刺痛了我的心。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與我一起進山,最後卻沒有回來的那兩人。然而,在我的記憶之中,就連他們的臉,都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了。
不只是他們,就連故鄉村莊的樣子,都已經變得曖昧不清了。
就只有在山裡最後聽到的那一聲「等一下啊!」,至今仍然鮮明地在我的耳際迴響。
內心的刺痛只持續了一瞬間,我繼續說明。
「要說我故鄉的眾人是不是都信仰著祂,我想應該不是的。就只是因為不能進山這點非常重要,所以才會告訴孩子們『山裡有妖魔鬼怪,不要進去』。」
老師「呵呵」地笑了出來。
「○○△,□□〇〇△,〇□△△。」
「哈哈哈哈哈!!!」
聽完老師的話,皓和弟子們都大笑了出來。
「老師說,看來他之所以會弄錯,都是因為他的心就像小孩子一樣單純的關係呢!哈哈哈哈哈!」
「…………」
他在說什麼啊?
雖然我這麼想,但我還是配合著氣氛一起笑了。
看來,幽默正是上下關係的潤滑劑這點,無論在日本還是中國都是一樣的。
老師透過自嘲,間接讚美了大家比他還要成熟。就這樣,老師反過來採訪我的談話和氣地進行。
我曾在小時候遭遇了神隱。
不知為何,就只有我被放了回來。
因為這件事情,我受到了詛咒。
在我長大成人之後,詛咒發動,讓我被鬼給纏上了。
即使是拜託笠根和伊賀野,也無法將對方驅除。
也有人死了。
我感到絕望,心想如果都要被殺的話,比起被什麼鬼給殺死,我還寧願被故鄉的神明大人給吃掉。
一進到東京都內的山裡,我就被帶回到了故鄉的山中。而在那裡,神明大人幫我把那隻鬼給吃掉了。
接著,前一陣子,我作為憑依,參加了一場遙拜,結果又被帶了回去,嚇得半死。
我一邊回答老師的問題,一邊細細地訴說這一切的經過。眨眼之間,就過了將近兩個小時。
「老師,您與笠根約好下次要見面對吧?到時候,有一位女性的職業作家,篠宮小姐也會跟他一起。我想,您應該可以從她那邊得知更多關於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才對。」
我這麼說完,老師面露微笑,用力點點頭。
離開中華街之後,我「呼」地吐了一口氣。
我撐過去了。
因為我的經驗分享而感到滿足的老師,直到最後都心情很好似地「呵呵呵」地笑著。
而我也不必再害怕老師看我的目光了。
就投入真心,誠心誠意地把影片完成吧。
我不由自主地雙手合十,轉向大概是故鄉方位的天空。
我已經跨越這次的試煉了。
因此,還請您千萬不要作祟啊。
請放了我吧。
對不起!
我向垂血比賣大人祈禱。
雖然應該不會因為祈禱就惹祂生氣,但按照規矩,其實是要在好好參拜之後才能這麼做的。
可是,我在網路上找不到將垂血比賣大人作為御神體祭拜的神社。
人家也告誡我不要靠近故鄉。說到底,我根本就不能進山。
每次有事都去拜託篠宮的母親也不是辦法。因此,像這樣面對故鄉的方向雙手合十,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我拿出手機,確認時間。
剛過晚上八點。
今天就別回公司了吧。
由香里傳了LINE過來,說她已經下班了。
我一邊走在通往京濱東北線關內站的路上,一邊打給由香里。
「喂——。你下班了?」
「我可是跨越了一個試煉喔。」
「咦?怎麼回事?現在是什麼狀況?」
手機那端傳來由香里咯咯的笑聲。
明明就是由香里那聽慣了的聲音,但不知為何,我回想起了那陣令人恐懼的笑聲,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喂喂?」
「啊……我沒事。」
是錯覺。
就當作是錯覺吧。
我什麼都沒聽到。
「浩二?是訊號不好嗎?」
「不,沒事的。我現在正在橫濱,事情已經做完了,接下來正要回去。」
「辛苦啦。那個啊——」
到了關內站時,我結束了與由香里的通話。
剛才感覺到的那股寒氣。
就連由香里咯咯的笑聲,都讓我起了反應。
難道我比自己想的還要害怕嗎?
「…………」
不。
說不定……。
令人討厭的想像湧上了心頭,讓我感覺胃裡像是有一顆石頭般地沉重。
老師說他看到了垂血比賣大人,將祂誤認成了一隻妖怪。
在我糾正了他之後,老師立刻就道歉了。
垂血比賣大人,不可能沒有在盯著如此的異常狀況。
說不定,老師那時其實是感受到了來自垂血比賣大人的壓力?
難道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那麼乾脆地接受了我的說法嗎?
突然間,我的腦海裡浮現了自己說過的話。
那是我因為老師突然的道歉而慌了手腳時,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
直到剛才為止,都被我給忘了。
那句自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的話。
『那個……請別在意!這種小事……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不……那個……非常
抱歉。』
「…………」
正因為這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所以老師才立刻道歉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老師看得見垂血比賣大人。
他感受到了惹神明大人不愉快時的壓力,感覺到了那股令人恐懼的視線。難道不是這樣嗎?
「…………」
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
我到底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呢?
能說這種話的,就只有垂血比賣大人而已啊。
「…………」
我爆出了一身冷汗。
你想太多了。
沒事的,沒事的。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正在顫抖。
這裡是關內站。
剪票口就在我的視野前方,周遭充滿了喧囂聲。
即使如此,那股泥土與樹木的濃厚氣味還是逐漸復甦。
我能聽見那股寂靜,那股除了風的聲音以外,彷彿山裡的所有野獸都正在屏息一般的死寂。
「…………」
老師為什麼會那麼想聽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呢?
在我說明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情時,他說了一些像是「真厲害啊」、「日本的神明大人真是深奧,好有趣」之類的誇張讚美。他難道不是刻意如此反應的嗎?
說不定,這是因為他有必要當場就討垂血比賣大人的歡心。難道不是這樣嗎?
「…………」
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冷汗直流。
周圍的人看到我抖得這麼厲害,似乎都感到不太舒服,紛紛避開。
我得做點什麼才行。
就算這全都是妄想也無所謂。
但是,只要我的妄想有一半是事實的話,我現在,就是處於一個非常糟糕的狀況了。
無論是因為慌了手腳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擅自替神明大人說話,都是一個致命的失誤。
「…………」
字面上的致命。
是真的或許會丟掉性命的一個錯誤。
我太大意了。
我為什麼會說出了那種話啊?
因為被人家說自己是祂的眷屬,我就蹬鼻子上臉了嗎?
還覺得只要讓老師理解就好了,像我這種三流貨色,到底是在得意忘形什麼的啊?
我沒有走向剪票口,而是離開了車站,尋找沒有人煙的道路。
為了離開人多的站前,我用顫抖的雙腳搖搖晃晃地走著。這時,一座紅色的鳥居突然映入了我的眼簾。
上面寫著「橫濱辨天」。
辨天……不會唸……是弁天大人的意思嗎?
深深一鞠躬之後,我鑽過了鳥居。
我總之先參拜了神社,並默念道「不好意思,借一下地方」。
在還有幾名參拜客的內院中,我尋找著盡可能遠離人目的地方。
找到地方之後,我打開手機的地圖應用程式,查詢故鄉那座山的正確方位。
我面向故鄉的山跪下,把頭貼到了地面上。
雖然能聽到周圍的參拜客在說些什麼,但我無暇理會。
身體的顫抖越來越激烈了。
面對這致命的狀況,我做好覺悟,開始祈禱。
天垂血比賣大人。
我,前田浩二,剛才做出了對您非常失禮的發言。
一切就如同您所看到的,那位高齡的郭老師如此輕易地就低頭道歉,而他的弟子也因此向我投來了憤怒的眼神。因為狀況突然變得十分混亂,我不小心就讓老師的道歉變得太過輕描淡寫了。
我那句「並不是非道歉不可的事情」,是指不必向我這種人道歉的意思,是我的話說得不好,絕對沒有輕視您的意思。
然而,從結果上來看,這卻是我擅自代替您做出了發言。我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資格,卻還是做出了這樣輕率的舉動,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地對不起您。
承蒙您收我作為眷屬,我卻還是愚蠢地做出了踰矩的行為,擅自認為您應該會要我說服老師。
對於這愚蠢至極的——
「蠢蛋。」
這一聲嚇得我跳了起來。
難道是垂血比賣大人嗎?我緊緊閉上雙眼,默念。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抬起頭來。」
被對方這麼一說,我誠惶誠恐地睜開了眼睛,稍微抬起頭。
我還以為是垂血比賣大人,但聲音完全不同。
我又稍微抬起身子時,眼前是一雙紅色的鞋子。
咦?
我完全坐直,往上一看,結果前陣子那位面無表情的少女正低頭看著我。
「蠢蛋。你做為一個眷屬,去糾正那個中國和尚的誤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根本就沒有問題。和尚之所以會承認垂血比賣是神明,並表達敬意的理由,也都和你想的一樣。垂血比賣大人稍微給了他一點警告。」
「咦?……呃……咦?」
事發突然,我的腦袋還跟不上來。
祂為什麼會在這裡?
少女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我。
「再說,神明才不會因為說錯話這種小事就生氣。垂血比賣只是在提醒你要注意而已。你每次都一下子就慌了手腳,逗得祂可樂了呢。」
「呃……這個……」
我知道少女在說什麼。
但我的理解速度跟不上。
少女的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
「祂大概是看著手足無措、特地跑進弁財天的領域之內、對著完全錯誤的方向、做出連是哪一種宗教都看不出來的祈禱動作的你,捧腹大笑吧。偏偏被那種瘋女人給看上,你也真是倒楣呢。」
「咦?……也就是說……意思是……」
「你的恐懼只是被祂玩弄了而已。真是可喜可賀呢。下次別這麼容易就心慌意亂了。另外,你要注意那個和尚。」
「被玩弄了……咦?」
「真是的。不得不說的話,我就說到這了。這就當成前陣子的謝禮了。在這之後,我就不管啦。」
這麼說完的瞬間,少女的身影便消失無蹤了。
我明明就盯著少女看,卻不知道祂是怎麼消失的。
彷彿祂從一開始就不在那裡一樣。
「…………」
這該不會是一場夢吧。
不可能吧。
一邊因為恐懼而顫抖,一邊跪在地上,我怎麼可能還會睡著?不管怎麼想都不可能啊。
也就是說,那個少女剛才確實就在這裡。
而那個少女所說的事情。
祂說,我說服老師的行為並沒有錯。
垂血比賣大人也沒有生氣。
反而還在笑……。
「……騙人的吧……」
嘆息化成語句,從我的口中漏了出來。
我的全身都放鬆了下來。
接著,
「太好啦…………」
在這股安心還有放鬆的感覺平息之前,我無數次地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再度參拜神社,向神明大人道歉。當我離開神社的時候,一位老人叫住了我。
「晚上好。」
我對這個人有印象。
他是我在篠宮的老家遙拜垂血比賣大人時,一同參與儀式的老人。
他的體型矮小,大約一百五十公分,身上穿著茶色的西裝,頭上戴著一頂草帽,外表看起來就像一位老紳士。他給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因此我記得相當清楚。
「啊……您好,晚上好。」
這麼說完,我微微鞠躬。
老人朝著內院看了一眼,接著:
「看來您似乎做了些有趣的事情呢。」
他笑著說。
「哎呀……這個……真的是抬不起頭來了。」
這位老人似乎也看到了。
雖然時間是夜晚,但我還是在有人活動的時間吸引了行人和參拜者的目光,又因為做出了在內院的角落跪地磕頭、低聲喃喃自語這種怪異的舉動,會被當成怪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雖然我非常想要趕緊從這個地方離開,但這位老人之所以會向我出聲,應該也和那個少女有關。
「那個,剛才那位有少女外貌的神明大人對我說了一些話。」
老人「嗯」的一聲,點頭。
「是啊。我看到了。我是為了前些日子的回禮,被神明大人吩咐,要向您傳達祂的提醒,才過來的。」
這麼說完,他摘下帽子,露出苦笑。
「然而,前田先生。因為您實在太可憐了,神明大人最後直接在您的面前現身了呢。」
「呃……」
「那麼,我就再給您一個額外的服務吧。」
老人對我伸出手來。
我還以為他是要跟我握手,結果一看老人的掌心,他正拿著一張名片。
「敝姓松野。」
「啊,謝謝您。」
「我向您保證,只要聯絡我,就一定能夠找到神明大人。然而,我無法保證祂一定幫得上忙。」
「另外,」他繼續說。
「若不是非常大的危機,還請您不要聯絡我。我可不想被垂血比賣大人白眼啊。」
這麼說完,他的嘴角揚起,笑了。
「再會了。」松野重新戴好帽子。
「若有緣,我們還會再相見的吧。」
這麼說完,他攔下一台計程車,坐上去後便離開了。
「…………」
除了老師以外,又是垂血比賣大人、又是少女神明大人的,最後還有松野。
今天真的是發生太多事情了,一團混亂啊。
而且。
「…………」
我回想起直到剛才為止的恐懼,又嘆了一口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口的氣。
我在跟由香里講電話時,感覺到的寒氣。
那果然是因為自己感受到了垂血比賣大人的可怕視線嗎?
根據少女所說,垂血比賣大人並沒有生氣。祂就只是看見我的樣子,笑了出來而已。
祂用那股視線還有寒氣,來「提醒我注意」。
要是用篠宮的講法,我就是被祂給「瞪了一眼」了。
「…………請饒了我吧。」
我最後一次朝著故鄉的方向低頭鞠躬。
路人的視線,扎得我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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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田為郭老師製作宣傳影片的過程中,老師說垂血比賣是個「妖怪」。雖然最後成功化解了誤會,但前田也因為一時的不察說錯了話,遭到垂血比賣的「提醒」,所幸最後是虛驚一場。然而,有著少女外貌的神明大人提醒前田,要注意郭老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天晚上同一時間,黑暗鳴動最終章第四部〈老師〉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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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unlin.tw
這個字念恩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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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推!
推!!!
推
媽我在這!
推~
推
垂血比賣大人推!!
郭老師的團體有點像邪教
之前的少女神明大人又出現了~感覺好可愛(!
那種氣功果然還是超有問題的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神明大人的惡作劇太可怕了,眷屬的性命縮短好幾年了XD
感謝翻譯
好愛垂血比賣大人跟前田的互動喔喔喔喔
神明和眷屬之間互動太有趣啦!前田每次都被嚇死XDDD
神明感覺很愉快
不管是天道宗還是郭老師都給人不妙的感覺
被嚇壞的男子蠻可愛的…
郭老師的團體問那麼多垂血比賣大人的事果然有問題
推 好有趣
前田到底有沒有把那句注意那個和尚給聽進去啊!!
垂血比賣大人太有氣場了啊~~
推
居然只剩一集!
推!!不過"弁才天"小女神說要注意的和尚是指笠根還是郭老
師??
推推
郭老師吧 前面少女神明講了中國和尚 後面的和尚都是指
郭老師吧 完全沒提到笠根
看起來就像是邪教
好精彩啊!感謝翻譯
太好看了!期待明天,謝謝大大翻譯
期待
推!!
垂血比賣這部一定會現身救前田吧 這梗埋太大
推推~期待下一集~感謝翻譯!!!
氣功師父的部分一直讓我想到這新聞的影片XD
推!
先推再看!
特別跑回去看了外國人勞動者那篇 郭老師也是把靈封印在
箱子裡耶...
真的是太精彩了,感謝翻譯!
覺得老師是不是想要用前田引出神,然後抓起來
推推推
再忍兩天就可以一次追完!
推!
推
推
沙發 XD
推!精彩!
推,這些神明是不是把眷屬拿來當作歡樂直播節目(?)之類的
在看待啊XD想到就去逗一下之類的
根本被神搞到有PTSD了
不知道會不會閃電五連鞭
推!
推
推!感謝翻譯!
太好看了 謝謝翻譯
太有趣了!還學習到攝影出高質感的技巧
超級期待明天八點半
喔喔喔喔喔~~~我就知道前田沒讓大家失望~~~
好看~~
推爆
先推再看
果不其然 垂血比賣又登場了
能被兩個神明大人這樣對待 算傻人有傻福嗎
那個老師對前田身後的狐狸太好奇了 不知是好人還是壞人
前田戲份也太多了吧www
前田根本內心小劇場達人
推超好看!
想被少女神明踩
那群人對氣跟力量的追求感覺有偏差
是說 日文裡有”阿呆”這個講法嗎 原文直接寫阿呆耶
推推好期待結局
是”阿齁”嗎?
推
認真大推!!!
推
阿呆應該就阿齁吧XD
推
神明大人與眷屬都好可愛XD
推
推
推,看到後面覺得大人應該妖出現了,果不其然前田抖得要
死
推,他們真的好可愛XD
天啊有夠可愛的!被神明認證的笨蛋(?
阿呆是アホ/あほ沒錯喔
作者是不是有看過水管上的氣功唬爛影片XD 描述的一模一
樣
垂血比賣大人好可愛,看來應該還會出現不少片段!
推
推
推推,謝謝翻譯,前田真的很有趣XD
推推
好期待完結~
垂血比賣大人一直在前田身邊呢!溫馨~~~~
「前田」,寫作“眷屬”,唸作“玩具”、“寵物”。
在上篇敲碗垂血比賣大人,結果這篇有滿滿的大人!幸
福~~期待大人和前田在蹷U篇鵄漱為吽I!(大人太可愛
惹)
這應該是捏他塩田剛三吧,有興趣可以去google影片
推
氣功的敘述,跟他的合氣道表演很像
垂血大人真的好恐怖XDD
推推
對台灣人來說那些氣功的描述總有種尷尬感 XD
推推
垂血比賣感覺就是傲嬌又愛玩的狐狸XD
郭老師調查垂血的動機很可疑
神棍郭老蘇嘔嘔嘔嘔
期待更新~
推
經典!
垂血比賣大人出現了~請接受膜拜
推~謝謝翻譯
推
天道宗的小木老人90幾歲;郭老師80幾歲,年齡相近封印術也
很像,彼此認識的機會很大啊!難道是從前分頭在日本和中國
收集靈魂,收集夠了現在要在日本會合發動總攻擊 (⊙ˍ⊙)
之前會問笠根是否知道天道?也是在找尋會合的方法
仔細調查垂血比賣大人,也是看上了她的力量,想設法利用她
來做壞事(大不敬啊~~)
期待今晚的文章,謝謝翻譯!
推!
那個郭老師絕對是不講武德的那種人啦
推
咦 這麼快就要結束這一章了嗎?
推推
在深夜電臺廣播中,其一張照片是山裡的黑色氣息,但大家
說那比較接近神明的氣息,不知道和垂血比賣大人有沒有關
?
看到和尚被下馬威好爽
推
還 蠻 屌 的 屌 爆 了
求垂血比賣大人收我為眷屬!!!
推
推
一直想成柴比雪夫大人
大推 主角方都是溫柔的好人阿 希望別出事><
看到郭老師,腦袋就會浮現各種大師的氣功影片
氣功的地方描寫的真好(汗...)
感謝翻譯
氣功有點閻芳大師的感覺
推
為什麼這麼多人懷疑郭老師...只是因為狐神說他很可疑?郭
老師說狐神是狐狸妖怪是合理的,因為在中國後期的神仙體系
比較多是超人,比較像是人修煉得到成仙?相反的是日本的
神道思想可能屬於泛靈信仰?山主(神)也有可能是靈力強大
的妖怪?神明的性格偏向不可捉摸、無法預測,甚至有時是毫
無人性、道德觀,相比之下,中國的神明是強調倫理道德,這
兩邊的文化很不一樣(突然佩服起夜行作者的資料搜集能力)
在下大膽推測如下:狐神嗅出郭老師與天道宗兩者師出同門,
所以警告前田不要靠郭老師太近。但郭老師調查天道宗可能是
要清理門戶(天道宗墜入魔道),而他們弟子語帶保留是怕透
露兩者同源,反而會讓那群日本異能者產生不必要誤會。
推
推
推
推
那堆氣功的描寫有夠出戲的啦
笑死 害我一直想到閃電五連鞭
推!謝謝翻譯
想到無鉛水龍頭XD
推
推
推
垂血比賣大人!
同意mosmos的說法,日本人的神明對於我們來說很多真的都
像是妖怪吧?會吃人搞神隱要求獻祭跟玩弄臣民什麼的。台灣
的神明大部分都是有求必應,拜三牲鮮果燒紙錢就好了
嚴重懷疑神明大人要把前田嚇到短命提早去陪祂娛樂
有垂血比賣大人就推!
推
推
原來郭老師是太極雷雷嗎XD
被郭施過氣功後的疲累感太不正常了, 我懷疑他是反過來
在吸收人的精氣
推翻譯
推
推,我愛垂血比賣大人
推翻譯~
超好看,謝謝大大辛苦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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