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山村奇譚(五十一) 神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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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神無之地

　　阿凱曾經告訴他，雷晴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村裡那些女孩子失蹤當天，她就和蔡雅芙她們一起慘遭妖狐毒手，然而不知何故，唯有她的屍首下落不明。這段日子以來，阿凱雇請無數人手在麒麟山區一帶搜索，仍未尋獲。
　

　　但雷包始終不願相信自己唯一的寶貝妹妹就這樣死了，他認為雷晴一定還活著，只是因為某些原因躲起來了，不肯回家。
　

　　於是他放下自己的工作，每天早出晚歸的四處尋找雷晴。
　　

　　阿凱明白他一時無法接受這個打擊，所以並不攔阻，只交代小胖看好雷包，別讓他出事。

　　這天一大早，他一如往常要出門去找雷晴，他的爸爸喝得醉醺醺、搖搖晃晃的回來了。
　

　　和雷包擦身而過時，雷父突然用力打了雷包一巴掌。

　　「沒用的畜牲！不去工作，整天都在幹什麼？養條狗都比你這畜生好！」他對著雷包辱罵。

　　從小到大，每次只要爸爸喝了酒，就成天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人罵狗，雷包那越南籍的媽媽就是這樣被打跑的，他早已習慣了，也不想理會，只是恨恨的瞪了爸爸一眼，繼續往外走。

　　那帶著恨意和鄙視的眼神激怒了雷父，他一把抓住雷包，劈頭蓋臉的使勁暴打，「幹Ｘ娘ＸＸ！你那三小眼神？恁爸叫你這樣看我！我幹Ｘ娘ＸＸＸ！賤女人生的死賤種，沒一個好東西！」邊打邊詈罵。

　　一直以來總是默默挨打、不敢還手的雷包被打得心頭火起，憤然將身形比他矮小的爸爸用力推開。

　　「你就只會打人嗎？媽媽和妹妹都被你打跑了，你打夠了沒有？」

　　被推倒在地的雷父像灘爛泥一樣，一時爬不起來，氣勢略縮了縮，但嘴上仍是罵罵咧咧：「你媽那賤女人是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她嫁來台灣就只是為了那張身分證，不要臉的賤女人，照三餐打她剛好而已！雷晴那騷貨跟她媽一樣不要臉，整天倒貼男人，現在不知躲在哪個男人那裡發浪！我倒運白養了那個賠錢貨，早知道這樣，她國中畢業我就該叫她去茶店仔做趁食查某！」

　　「你到底在說三小！」雷包氣得渾身發抖，「她們兩個不肯回家還不都是你害的，你還有臉講這種話！」

　　「我知道你最近到處找雷晴，我跟你說啦，她現在一定躲在某個男人那裡，搞不好就是老鄉長家的阿凱把她藏起來了，雷晴不是一直很喜歡他嗎？自己送上門給人家Ｘ免錢……」

「閉上你的臭嘴！不准你侮辱阿凱和晴晴！」

　　雷包握緊拳頭上前想揍自己的爸爸，小胖碰巧在這時來到雷家，連忙攔了下來──

　　「別打！別打！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爸爸，兒子打老子，傳出去不好聽啦！我們走我們走！」他死拉活扯硬是將氣到想殺人的雷包拖出大門外。

　　兩人站在空曠的大馬路邊，被凜冽的寒風迎面吹拂著，雷包的怒氣稍稍冷卻了一些。

　　「怎麼了？你們剛才在吵什麼，怎麼氣成這樣？」小胖關心的問道。他知道雷包的爸爸向來喝醉酒就亂打人，而雷包逆來順受慣了，總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剛才見他竟想動手，可見是氣極了。

　　「一堆不是人說的話，不提了！」

　　他可以懷疑任何一個人藏匿了雷晴，唯獨不可能懷疑到老大頭上，因為他深知阿凱不是那種人，何況阿凱心裡從始至終都只有小雨，容不下其他，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雷晴究竟在哪裡呢？要是果真不幸慘死了，也總該有屍體吧……

雷包淒然四顧，忽然注意到遠方的大榕樹下立著一個纖瘦的人影，身上的黑色連帽長
大衣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雷晴去年秋天拚命打工存錢買的那一款。

　　「晴晴？是晴晴嗎？」他立刻拔腿朝榕樹跑過去。

　　「真的是晴晴？不會吧！」小胖半信半疑，但還是快步跟在雷包後面。

　　兩人跑到榕樹下時，那個身影已經走遠。

　　「不是、不是晴晴吧！」只是短短幾十公尺的路程，小胖已經跑得氣喘吁吁。「是她的話幹嘛跑啊？」

　　雷包撿起掉落在榕樹根旁的一串鑰匙，上面掛著一些可愛的小吊飾。「是晴晴的房間鑰匙！」

徹底解除妖狐的威脅之後，麒麟山的綠化整治工程繼續進行。為了防止再生事端，阿凱
每日親自坐鎮現場監工。

小島田日日在防空洞附近觀察陣法的變化，希望尋找補救之法。

江雨寒則更勤於奉祀神樂，以協助日祈宮脫離荒魂階段。

除去探望麗環及吃飯睡覺的時間之外，她都守在御神體之前。

每當彈奏完一曲，安放在刀架上的脇差便會以比平常更快速一些的頻率閃爍著冰藍光芒， ?
她突然想起日祈宮曾對十面埋伏的旋律展現興趣，於是特地以琵琶演奏正宗的曲調。

彈到一半，突然接到小島田的電話。

「小雨小姐不好了！辰凱先生闖進防空洞了！」

話筒那頭的小島田語出驚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為什麼？」江雨寒大為驚異。阿凱應該深知防空洞的危險性，為什麼貿然闖入？

「都是我不好！」小島田自責的說，聲音聽起來十分焦急愧悔。「早上我在防空洞外面
，
因為那個女生真的很怪，走路的樣子看起來實在不像活 人，我就沒理她，接著雷包先生和小胖先生也要跟著進去，我立刻把他攔下來，雷包先生 說那個女生是他妹妹，他一定要把她帶回來，說完他們兩個就衝進去了，我攔不住，只好 告訴辰凱先生這件事。沒想到辰凱先生急著救人，也跟著進去了，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小時，都還沒有人出來……
」

「為什麼不早點讓我知道？」焦慮不已的江雨寒不禁有些埋怨，大失常態。

「我想立刻告訴妳，但是辰凱先生特別交代別告訴妳這件事，怕妳擔心，他說他很快就
會回來，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是不是我也進去看看……」

「先不要，你等我！」

江雨寒放下琵琶，正要轉身離去，安放在刀架上御神體猛然震動起來，

發出刀、鞘相觸的清脆聲響。

她猶豫了一下，一把抓起『日祈宮宗正』，匆匆出門。

到達現場，見到聞風而來的蕭巖和警察先生俊毅以及村裡的一些年輕人也在防空
洞外觀望 。

「蕭伯伯，阿凱會不會有事？」據小島田這些天的觀察，防空洞中的陣法
之力漸次趨弱， 而魔氣增強，所以江雨寒心中萬分焦慮，深怕阿凱出了什麼意外。

「妳放心，以阿凱的身手，只要別闖入位在法陣中心的指揮所，就絕對不會有事。我相
信 阿凱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不會擅闖禁地。」

蕭巖沉著篤定的態度讓江雨寒稍感安心
，於是轉向小島田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女生長 什麼樣子？真的是雷包的妹妹雷晴嗎？」

小島田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我沒看到她的臉，那個女孩子穿著黑色外套，外套
的帽子遮住頭臉，一雙染血的紅色短靴，但腳掌的方向跟正常人相反，走路像活屍一樣
，看起來根 本不是人類，可是追在她後面的雷包先生堅持說那是他妹妹，一定要進去拉她出來，我也 沒有辦法。小胖先生也勸不住，又怕雷包先生有危險，就跟著跑進去了。」

黑色外套、紅色短靴？她突然想起不久前在醫院及夢中都見過這樣裝扮的女子，阿
達也說 雷晴曾經去看他，難道……

江雨寒疑惑地抬頭看向蕭巖，只見他神情嚴肅的搖搖頭。

「雷晴已經死了。」彷彿洞悉江雨寒心中的疑問，蕭巖對她說道：「自從麒麟山首次發
生 命案之後，村裡常有人看到很像雷晴的女子，住在醫院治療的那三個孩子也告訴我，雷晴 去找過他們。但根據我的判斷，雷晴命案當天就已經死了，在村子裡遊蕩的，是被怨靈控 制的軀殼。」

「控制雷晴是為了……」她很快就想到怨靈這樣做的目的：
「為了引誘活人進入防空洞？ 」

蕭巖點點頭。

「這樣阿凱不是會有危險嗎？」怨靈引誘活人進入防空洞，一定是為了破壞風天法陣，
萬?
首當其衝，想到這裡，江雨寒急得快哭了。

「我說過了，阿凱能力足以自保，耐心等待吧！」

雖然蕭巖這樣說，但思及江伏藏的徒弟為了救她母親而葬身防空洞的前車之鑑，

江雨寒仍 然非常擔憂。

「要不我進去看看，也許能幫上忙？」一旁的俊毅關切地徵詢蕭巖的意見。

「裡面的路線非常複雜，你不熟悉路況，進去反而危險。」蕭巖說。

俊毅雖然很想幫忙，但也知道自己可能越幫越忙，只得罷了。

他安慰一臉泫然欲泣的江雨 寒說：「妳不要擔心，相信阿凱一定可以把他們帶回來的。」

江雨寒點點頭，不自覺握緊手中的日祈宮宗正，暗自祈禱阿凱平安歸來。

眾人從午後一直等到夕陽西下，不僅江雨寒神情焦急，連蕭巖都微微變了臉色。

日落之後，陽氣消匿，妖氛大盛，阿凱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卻拖到現在還沒出來，

莫非出事了？

眼見夜幕低垂，蕭巖再也無法氣定神閑地被動等候，他回車上取出七星劍，準
備進入防空 洞。

江雨寒看到他的神色，明白情況可能不容樂觀，心裡更加驚懼不安，

她在蕭巖踏進防空洞 之前攔住他。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阿凱嗎？」

「千萬不可！妳是伏公血脈，身上的血會影響風天法陣的存續，
防空壕惡靈正千方百計要 引誘妳上鉤，無論如何，妳千萬不能進入！」

「可是……」她真的好擔心阿凱！

「妳要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蕭巖交代洞外的眾人
：「你們務必要看好阿寒，她若擅自跑 進去，一切就真的完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不管江雨寒多想親自去找阿凱，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含著眼淚看蕭巖的身影消失在防空洞的陰暗處。

「小雨！小雨！」鈞皓忽然出現在洞口邊緣的鬼桫欏樹叢中，小聲地對她招招手。

江雨寒便朝他走過去。

「妳別哭，我進去幫妳看看老大的情況吧！這裡我熟。」

江雨寒搖搖頭。「你不是討厭指揮室嗎？那裡有強大惡靈蟄伏，你若靠近的話，連你也
會有危險。」

鈞皓哂然一笑，「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難道祂們還能把我怎麼樣嗎？放心啦！」

「可是……」

江雨寒還想再勸他不要冒險，鈞皓卻是心意已決——

「老大對我那麼好，教我打電動，幫我買遊戲片，還把他自己的遊戲帳號送給我，現在他可能有危險，我能什麼都不做嗎？就不為了妳，我也必須為了他！」

說完之後，鈞皓的靈體便消失了。

「鈞皓！」她望向防空洞，裡面只有一片無盡的黑暗。

聽到她倉皇的低呼，俊毅走到她身旁，「鈞皓……跑進去了？」

「你知道鈞皓的事？」她十分訝異。

鈞皓對她說過，警察先生的八字很硬，且體質對靈界事物絕緣，

即使他每天在俊毅身旁晃 悠晃悠，也應該是感應不到『祂』的存在才對。

「這陣子我一直有種感覺，好像鈞皓就在我身邊。雖然我看不到他，

可是好幾次聽到他的 笑聲，就像小時候聽過的那樣。阿凱曾說有一個小鬼跟著我，

那一定就是鈞皓吧！妳剛才 叫著他的名字，他是不是跑進去裡面了？」

俊毅望著防空洞深處。

「嗯，他說要去找阿凱。警察先生，我好害怕……我怕他們出事。」

日落之後，附近的大湖漫起夜霧，凜冽的山風夾帶濃厚水氣，陰寒入骨，江雨寒抱緊懷
中 的『日祈宮宗正』，不自覺顫抖。

她好想進去防空洞，好想親眼確認阿凱沒事，可是她明白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

還可能會 拖累阿凱，所以只能在這裡心焦地等著。

俊毅見她發抖，便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不要怕，鈞皓鬼靈精怪，阿凱神威 護體，一定不會有事，他們一定會平安出來的。」

「可是阿凱已經進去這麼久了，他知道入夜後的防空洞有多危險，

如果不是遇到什麼狀況 ，他應該早就出來了。」

「也許他還在找雷包和小胖他們。阿凱這個人那麼有義氣，沒找到人之前，他絕對不會自 ?
跑出來的。放心吧！蕭宮主不是說過，阿凱能力足以自保嗎？我對他有信心，妳也要對
他有信心。」

俊毅的極力勸慰並未使她安心，她知道俊毅之所以這麼樂觀，純粹只是因為不了解防空
洞 惡靈的恐怖，日祈宮宗正大人曾說防空洞深處、日軍當年遇難之處是『神無之地』，連神 明都無能為力的禁地，阿凱身上的神威能不能發揮作用、能發揮多少作用，都是未知數； 但為了不辜負他的一番好意，江雨寒點點頭，擦去淚水，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假裝放心不 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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