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占卜士

福城是個帝國邊界的小城，有縣太爺、市民、石板街道與青樓

這個普通的小城，最近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原因是最近，一名鐵口直斷的占卜士來到城裡。他能夠精準預測每個客人需要注意的事，並提醒他們會發生的災難

來找他占卜的人絡繹不絕，長長的人龍延續到了街道遠處，看不見盡頭。

人們總是有著各式各樣的問題尋求解答，愛情、錢財、官職…占卜士總是耐心的解答客人的疑惑，無論是城裡的仕紳，還是女人與小孩，只要能夠給占卜士一文錢的，他便會為你占卜。

沒有人知道占卜士的名字，只知道大家尊稱他「詹先生」。

詹先生鐵口直斷的事蹟傳到了縣太爺耳裡，便派出轎子請詹先生到府衙，為縣長占卜。

轎子穿過人群，逕直來到詹先生的占卜鋪前。僕從向詹先生說明縣太爺的意思，請詹先生坐入轎子。

但詹先生婉拒了邀請。並說明：客人眾多，每個人的煩惱都是一樣，不會為了縣太爺一人，讓其他人失望。

僕從回去照時稟報後，縣太爺面色陰沉

第二天，縣太爺一早便來排隊，但清晨有些寒冷的大街上，卻早已排了上百人要請詹先生占卜。

縣太爺摸摸鼻子，排入了隊伍尾端。

時間慢慢移動，太陽漸漸從山頭爬起。縣太爺慢慢從隊伍的尾端，排到隊伍中間，周圍的人群全在談論詹先生的神奇事蹟。

日上三竿，縣長汗流浹背，內心連連咒罵。但為了得到詹先生的鐵口直斷，等一會算什麼

正午時，終於輪到縣太爺，他興奮地來到詹先生的面前。

詹先生年紀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濃眉大眼，面目清秀，比縣太爺院子裡那些長工大不了多少。若不是面前排了許多人，真看不出他是傳說中的鐵口直斷。灰色布衣，頭戴綸巾。他與人占卜時總是面色平靜，好像沒有甚麼事能動驚動他。

詹先生親切笑了笑，開口：

「縣太爺，歡迎，你的問題可有些棘手」

縣太爺眉毛揚起

「我還沒問呢，你怎知道要問甚麼」

詹先生道：「大人，您要問的在下明白。創業難，守業更難」

縣太爺吞了一口口水。

他此次來，便是要問，城裡幾乎已經是土皇帝的他，該如何規劃資產，使自己更加富有。

畢竟，財富這種東西再多，都沒有人會嫌棄的。

「先生可有建議？」

「古人云：『終為始，始為終』大人只需將您的資產送出，便可達成您的目的」

縣太爺哈哈大笑，青筋豎起

「先生是讓我喝西北風嗎？」

詹先生依舊面色平靜

「若有所求，必先給予。您只索求，世間便會記下帳務。總有一天，帳務失去平衡，便會崩塌。」

「原來你在城裡做生意，只是說些不虛不實的話嗎？」

縣太爺丟下一文錢在桌上悻悻然離開了，餘下的人們議論紛紛。

傍晚，詹先生請剩下的人明天再來，收起攤子。

儘管只收一文錢，但這幾天人潮絡繹不絕，詹先生也賺了兩貫錢。(注：一貫錢為一千文錢)

回家的路上，詹先生隨手將銅錢丟入路邊乞丐碗裡，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第二天，詹先生的算命鋪被砸了。

官府的人圍在攤子旁

「詹先生，我們會徹查的」領頭衙役說

詹先生點了點頭，坐在路旁樹下擦汗，繼續為客人算命

衙役蹲了下來

「…縣太爺說，他能出錢幫您修復」衙役小聲地說

詹先生抬頭，瞇起有神的雙眼，看向天空。

他請衙役注意，最近也許要變天了。

幾天後，官府以任意擺攤的罪名，將詹先生捉了起來，等候下獄

詹先生被帶走前，請居民們不要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

牢裡鋪著稻草，

渾身髒亂，額頭血跡未乾的詹先生坐在牢房門口，為獄卒占卜。

「詹先生，我上次聽了您的建議，將賭金的一半給了門口的老嫗。」

「哦，後來呢」

「甚麼事都沒發生，但老婆叫我要相信詹先生的建議。真沒想到，昨天發生了一件事」

詹先生髒亂但清秀的臉上，出現一絲微笑

「那個老嫗來警告我，這次莊家會作弊，於是我假意下注，輸了幾盤便不玩了。

「今早聽說，我離開後，有人發現莊家作弊，帶人火拼，賭場裡到處都是腸子。幸好我當時不在，真是好狗運」

獄卒從食物籃拿出一小甕酒，倒了兩杯，一杯給詹先生。

「不過，詹先生，我不太會說話，您別生氣。您這麼會算，為什麼還會被抓進來呢？」

詹先生笑了。

「哈哈，你可知算命的為甚麼不會算自己的命運？

「不知道，會折壽？」

「不是」詹先生眉毛一豎「因為這樣，人生就太無聊了。」

獄卒一頭霧水，詹先生似笑非笑

「…對了」詹先生問「你叫甚麼名字？」

「李剛。」獄卒回答

詹先生眉毛動了動

「…好名字。」他說

「詹先生您呢？」李剛說

「我的名字…」詹先生沒說「…你之後會知道的。」

夜裡，一輪明月照著，一個人影出現在詹先生牢房外

他悄悄打開牢房的門，走進詹先生的身旁，明晃晃的彎刀閃著光

他在熟睡的詹先生身旁停下，舉起彎刀

彎刀落下，刀刃落入人肉中，鮮血直噴

一聲悶吼，像石頭落入水塘，在夜裡激起震動，然後歸於平靜

一支斷手落在地上，刺客剩半截的手臂流著血

「…是你…恩公…」他開口「…我只能幫你到這裡，我會回去轉達任務失敗。」刺客一邊痛
苦的綁著斷臂，一邊說。「在下以一隻手臂感謝你救了家母，從此兩不相欠」

「謝謝你」詹先生睜開眼睛「我只是建議令堂搬家而已，不足掛齒」

「…但你使家母免於地牛翻身中，葬身瓦礫」刺客說「我只能幫你到這了…縣太爺最近便對您下手」

「知道了。」詹先生說「…等會記得往南跑，千萬別往東」

「…是。」刺客說，跳出了窗外

府衙裡點滿了燈火，府兵大聲吆喝。月光下，一個黑影逐漸跑遠。

大街上滿是看熱鬧的人，今天是行刑的日子

詹先生滿身血汙地被架了出來

縣老爺坐在高台上，冷冷看著

「詹先生，很高興認識你。」李剛有些難過

「我也是。」詹先生淡笑

詹先生被五花大綁，押到了刑場

留著大鬍子的劊子手含了一口酒，

「唰」一聲，噴的詹先生滿頭都是酒水

一把砍過無數顆人頭的大刀舉起，

詹先生感到自己頸後的寒毛豎了起來。

今天就要死了。詹先生想著，

他還有好多事還沒去做。

那個遠大的夢想，才正要開始而已。

如果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他最後一句話會是什麼？

不知為何，他一直想起師父在他小時候說過的話

「孩子，你記得，」

高大的師父抽了根菸草，看著草原隨風而舞。

「我們占卜士，是為了人類存在的。

「只要有人類的一天，

我們就會繼續站在這片土地上。」

「時間到了，」縣太爺說「行刑！」

「遺言！」劊子手說，圍觀的民眾不發一語，

全場等著詹先生的最後遺言，

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詹先生說了他的遺言。

劊子手揮下刀刃。

一個身形破爛的乞丐，接住了劊子手的刀

「詹先生，您這樣的人，不能在這裡死去。」

詹先生認出，那是那天收攤時，在路上的乞丐。

「如果不是您那天施捨俺一貫銅錢，我早就餓死了」乞丐說

「現在讓俺報恩啦。」

乞丐一拳擊倒劊子手，用鋼刀一把割斷綁在詹先生手腳的繩索。

縣太爺咬牙切齒

「造反了！能把這兩賊就地正法的，重重有賞！！」

縣長一聲令下，府兵圍住了詹先生與乞丐。

「誰敢動詹先生，我讓他人頭落地！」李剛拔出了刀，一聲大喝

受過詹先生占卜幫助的人們也湧了上來，團團圍住詹先生在中心

「詹先生是無辜的！」

「他幫助我獲得工作！」

「他幫我擺脫高利貸！」

「他發現了我的孩子落水，我們才能救他！」

「你幫助了這麼多人…你還能幫更多。」乞丐向詹先生道

府兵看著縣民，不知如何是好

「可惡，你們這些飯桶，再不動作，你們欠我的利息全部變成二十分利！」縣太爺在高台上大吼，同時揮舞著雙手，暴跳如雷，府兵面面相覷

忽然，一陣風吹過，高台晃了起來

縣太爺矮小肥胖的身體，在高台邊失去平衡，晃進來，又晃出去

府兵全部看著縣太爺，在高台上搖搖欲墜

縣太爺的金絲鞋，在高台邊緣露出了三分之二，

縣太爺隨即一腳滑了下去，

他伸手想要抓住高台，卻支撐不了他肥胖的身軀

縣長一聲慘叫，紅色的身影從高台落下，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終究失去平衡，崩塌了。」詹先生看著縣太爺，喃喃自語「你本來可能是本縣的大善人，人人感謝你…」

縣太爺脖子以不合理的角度彎曲，失去焦距的眼神看著詹先生，嘴角一開一闔

縣太爺死後，城裡遭受他高利貸所苦的人們得到了解放，

福城因此在幾年後變成更富裕的城鎮，

可惜的是，終究還是有一部分人是比較貧窮的，

這就是每個城市都會有的一群人，無論掌權的是誰，都只會分到最少的資源。

風波過後，福城換了新的縣令，他重用了李剛，升他為副隊長。

乞丐先生從那天之後就消失在城裡，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了。

福城還是一樣，有縣太爺、市民、石板街道與青樓

還是一個普通的小城。

城門外，旅客絡繹不絕

詹先生帶著為數不多的家當，走出了城門

李剛在城門外，牽著馬等著。

「詹先生，雖然牠是一匹老馬了，但還是能幫您代步。」李剛說

「謝謝你。」詹先生接過韁繩，和李剛走著。

「這次一去，不知下次見面是何時了。」

「是啊。」詹先生吃著零嘴，牽著馬

「您那時候說的是真的嗎？」

「哪時？」詹先生好奇看著李剛

「您在刑場說的，」李剛看著遠處山頭「『我會用占卜，改變這個世界！』」

「哈哈哈哈，」詹先生笑了「那時不知為什麼這樣說了」

「您那時候有為自己算命嗎？」

「啥？才沒有」詹先生滿嘴零食，含糊不清的說「…只是想起了之前的夢想罷了。」

「我相信您一定做得到的。」李剛說

「畢竟，你改變了這裏許多人的人生。

「是嗎…可是到頭來，一切也都沒有變」

「萬事都是會變的，這是唯一不變的。」

詹先生看著李剛，李剛覺得詹先生看見了他的未來

「送到這裡就好了。」詹先生狼吞虎嚥吞下零食，跨上馬背。

「最後，可以再算一次嗎？」

「請說」

「會再見到您嗎？」李剛問

「會的，」詹先生說。「很快，我保證」

詹先生抖動韁繩，老馬慢慢走了起來

「詹先生，最後一件事，您到底叫什麼名字？」

.

.

草原上，穿著皮衣的師父，抽著西方來的菸斗，灰白的馬尾在風中飄著

「孩子，記得我說占卜第一件事是甚麼嗎？」師父吐出的白煙，消失在風中

「…..占卜，先占心。」小男孩回答。

「…詹心。」詹先生說，

「我叫詹心，人心的心。」

藍天下，詹心騎著馬，向遠處山頭緩緩走去。

同一片藍天下，一座巨大、正方形的城市，是福城的百倍大。

這裡是因城，湯朝的首都。

就和中國四千年歷史的每座首都一樣，這裡有著天子的都城，忙亂的首都居民，整齊的街道。

街道上，一隊小隊停了下來。

隊長跳下馬，從袋中拿出一張告示，迅速貼在布告欄上，然後迅速上馬，整個小隊前往下個布告欄。

布告欄上，那是一張招募啟事

「皇帝朝曰：招集天下最優秀的占卜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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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2.72.62.124 (臺灣)

https://www.ptt.cc/marvel/M.1657225576.A.AE1

※ 編輯: russellpan2 (42.72.62.124 臺灣), 07/08/2022 11:13:04

謝謝robbie大大喜歡，我會繼續努力精進的

會寫的！目前想用好幾個短篇

※ 編輯: russellpan2 (42.73.11.132 臺灣), 07/09/2022 18:54:57

會努力的！

乾 不要XD

※ 編輯: russellpan2 (42.72.99.233 臺灣), 07/13/2022 03:07:24

謝謝你期待

謝謝你喜歡！

※ 編輯: russellpan2 (42.72.99.233 臺灣), 07/14/2022 13:5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