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我與鬼怪一起隔離的那些時候9

我再怎麼樣也想不到事情會以這種離奇的方式發展。

我和大叔鬼面對面坐在地板上，而在我們中間的是背上有著巨大翅膀的鳥妖，三個人一起抽著菸，不對，應該是一個人、一隻鬼和一隻妖怪。

實在難以想像前幾分鐘我們還想置對方於死地。而解決事端的，竟然只是我胸前口袋的一小包香菸。

我緩緩地吐出煙霧，我這時的心情就像是那裊裊上升的煙一般，混濁而無所適從。畢竟從那隻鳥妖也就是炎鴞口中聽到的事情始末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相信。

炎鴞的記憶中，他是在這座偽裝成防疫醫院的鬼怪監獄中的實驗室裡出生的，說是出生不如說是製造出來還比較準確。這裡的實驗人員顯然用了某些相當不人道的方法取得了孤魂野鬼的靈魂，再將這些靈魂強行注入已製作好的妖怪軀殼之中，並且用符咒或是某種形式的符文控制這些被製造出來的妖怪之行動。

作為初代被製造出來的妖怪之一，炎鴞具有最原始而強大的力量，他與火焰建立了不可抹滅的羈絆。由於符咒的控制力量，炎鴞替這間防疫醫院中的某個組織執行過無數次的任務，而這些任務經常伴隨著屠殺與毀滅。炎鴞就像隻魁儡娃娃，任由提線者擺布，要他往東就往東，要他往西就往西。作為一個稱職的屠夫，毀在他手上的受害者堆積如山，包括不符合組織需求的鬼怪以及部份的生靈。

「活人?」我驚訝的望向鳥妖。

炎鴞點了點頭，拿了第三支菸，吐了一口火將菸點著。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被輪迴者給盯上」

炎鴞把上衣脫掉露出他整個背部，在他那對雪白的翅膀下方還有兩個不規則的疤痕。

「如你所見，我原先是有兩對翅膀的。經過那場大戰後，就只剩下一對翅膀和兩個窟窿。只不過那幾個輪迴者也付出了不少代價。」

就我所知，輪迴者是活人世界中的類似術士或法師的存在，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保護生靈不受鬼怪的侵害。當然，其動機未必是出於道德良知。

「而改變的東西並不僅止於我那對可悲的翅膀」炎鴞吐了一口菸：「刀劍斬落了我賴以飛行的依靠，似乎也在某種程度解除了束縛我思想的禁錮。」

「我開始思考先前的殺戮是為了甚麼，為何而殺、為誰而殺?」

「我是誰?賦予我生命的理由是甚麼?我為了甚麼而存在著?」炎鴞的聲音顫抖著：「帶給這個世界苦痛的同時，這些苦痛同時也反饋在我身上。」

「我總覺得我的存在是被計畫好的，像是泥濘中的螞蟻，拚了命的掙扎，卻改變不了既定的命運。」

「我不想死，卻也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我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鳥妖，雖然他跟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生命體，但他所感受的正與我所感受的不謀而合。

一個身上揹了無數生命的凶惡妖怪跟一個毫無成就的冒油肥宅，照理說應該是八竿子打不著，卻像命中注定一般承受著同樣的痛苦。

我趁著鳥妖點燃不知道是第幾根香菸時，偷偷轉過頭拭淚。

鳥妖撣了下煙灰，深深地嘆了口氣。

「動手吧」鳥妖望著我和大叔鬼，後者驚訝的下巴幾乎都要掉下來。

「我老早就明白，像我這樣的存在是不能被世界所認同的。活人的世界，因為我而充滿了殺戮；亡魂的世界，由於我而秩序大亂。」鳥妖緩慢的抬起頭望向窗外：「我想了又想，直至要榨乾最後一點腦容量才想清，我所想要的...」

「其實就只是微不足道的自由而已。」

鳥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突然彎下腰，將後頸平放在我的面前。

「動手吧，清理者」鳥妖平靜的說著：「這也算是一種解脫了吧。」

「在摩天輪上可以望得很遠，有無盡的平原，奔馳在草地上的梅花鹿；有帶著鹹味的涼風自髮間的縫隙撫動肌膚...」

「你再說些甚麼?」鳥妖疑惑地望向我。

我背對著他，為的是不想讓我臉上的淚痕被發現

「我說的是這個多彩多姿的世界，炎鴞。」

「你聽過遊樂場裡小孩子如雷的歡笑聲嗎?你見過落日餘暉照射在池邊垂柳的美景嗎?有些事物只有活著才能體會。」

我的聲音微微地顫抖著，同時語氣卻又更為堅定而宏亮。

「你不是想要體驗自由翱翔的滋味嗎?那就去啊!!!」我嘶吼著：「為什麼要理會現實給你的禁錮，如果前方的道路黯淡無光，那就用你的火焰驅走迷霧。你就是你自己的燈塔，你的航線由你自己決定。」

炎鴞氣若游絲地說：「有些屏障不是自己就可以打破的。」

炎鴞指著四周微微發出藍光的牆壁「就拿這座監獄來說好了，沒有任何鬼怪能夠從這些下了咒的屏障中逃脫出去。」

「在這座監獄裡腐朽、乾枯就是我的命運」

「我操他的狗屁命運」我咒罵著，同時從大叔鬼的腰帶上把忠誠之槍一把搶了過來。

我也不知道我哪來的的自信心，但是我很確定我手裡的這把槍，將會依照我內心所想的運作。

砰!!!一陣煙硝隨著巨響擴散。

一個龐然大物從槍管中出現，直直地往牆壁衝去，那頭大象用他那長著長牙的頭部一頂，立刻就將牆上頂出一個大洞。

「清理者...」炎鴞語音顫抖著說。

我甚麼話都沒說，側身對著他，單手比出了大拇指。

我從來就不相信甚麼狗屁命運，如果有一道牆阻礙著追尋自由的意志，那就打破他。即便有可能摔得遍體鱗傷，不展開雙翼，哪能知道自己究竟能飛的多高。

鳥妖對著我點了點頭，舞動著翅膀，穿過牆上的破洞，往潔淨的藍天飛去。

「面向陽光，陰影就會在你身後!!!」我對著鳥妖的背影大喊著。

我突然感覺有那裡不對勁，陽光?陰影?

我抬頭往洞外看去。

挖靠，現在外面的時間是正中午，藍天上一片白雲都沒有，炙熱的太陽毫無遮蔽的烘烤著大地。

我完全忘記妖怪不能夠碰到陽光了。

一陣悽慘的哀號聲從外頭傳來，鳥妖全身著了火，掙扎著想爬回洞內的陰影處。

「快抓住他的手」我對著大叔鬼大喊，同時將我的手臂伸到人類的極限長度。

只不過我所能抓到的就只有一大片羽毛，鳥妖化成一團焦黑的木炭往地上墜落。

我望著地面上的慘況，一時講不出任何話來。

「拿殘骸去領賞金?賺他一波?」大叔鬼試探性的提問。

我在那一秒突然想要狠狠的揍大叔鬼一頓，但我忍住了，深呼吸幾口恢復冷靜後，讓大腦理性的運轉了幾圈。

「賺他一波。」我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