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失敗的小說家 - 06

06 - 那永遠是他心中的警鐘與守則

葉曉峰不喜歡半夜響起的手機，那會讓他頭痛欲裂。他轉了轉手中的打火機，讓火焰靜靜地綻放自己的光芒，點亮永遠沒有解藥的精神糧食。他下車之後四處觀看，通常踏入現場的第一時間，就會感受到獨特的氛圍。那是他擅有的直覺。

「你來啦，希望不是太打擾你。」一名中年男子往曉鋒走來，他一身老練的動作，穿著刑警背心，不過他的習慣將警徽及字樣摘下。
「通常我出現就不是太好的消息。」進入現場之前，葉曉峰捻熄了煙。

兩人在第一現場外穿上固定流程該穿的衣服、手套、鞋套，
確保自己的調查不會被鑑識人員判斷出端倪。

「你知道吧，通常會找你，都是排除自殺的可能。我們得趁法醫跟其他小組進來前晃晃。記得繞著標示的界線行走，拜託了。」男子並不是第一次與葉曉峰合作，會跟曉峰認識，那已經是十幾年的故事了。
「好吧，你不是想只是讓我看現場吧。什麼鑑識、查證、環境佈局，這些才不是你這傢伙找我來的目的。」

「好吧，你知道『有方報』嗎？」男子結束這段開場白。
「嗯？」曉峰知道這電子報，這是近年興起的新媒體，比起傳統的知名報社來說，有方報著重在於更多人文資訊內容，他們並不喜歡以斗大的聳動標題來引起民眾注意，反而方向是抓緊小眾市場，意外的是近年與許多國際藝人合作專欄而開始走上第一線，現在有方報是廣為人知的一個名字了。

「他們最近刊登了一部超人氣小說，就是那個以綁架案作為開頭的小說。」
「我有看，大家都在猜作者是誰呢。」

「前三篇連載已經足夠讓大家驚奇了，但是編輯在今天下午收到第四篇手稿，信封上面是沾著死者血跡，一開始以為是惡作劇。」
「好吧，所以是『宣告型犯罪』？」葉曉峰搖搖頭，沒想到這個國家刑事案件也步上了這種小說型的華麗犯案風潮了嗎？

「目前警方正在循線鎖定有方報收到血跡信的路徑，正在過濾名單。」
「這我倒我很好奇，通常要進行這種高風險的犯罪，兇手本身應該對這種事情很有把握。你會這麼說，就是還沒追查的發信源頭吧？」

「只能說很狡猾，顯然就是透過一次次的交易，將信件轉手，既費時又花錢，當然這也苦了我們工作人員。」
「所以到底要不要讓我看現場？」曉峰微笑地說。

第一現場的黃金時間應該快過了，等到了專業人員接手之後，所有的物證都會被保存留底，進入了一般刑案程序之後，對辦案結果有好有壞。刑案就像一鍋鍋口味不均的雞湯，每一鍋要一次喝盡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有限的時間裡做有限的事情，這是現實跟影片最大的差距。

每個辦案的領頭都會設定一個停損點，停損點一到就要遞減投入人力。畢竟長官看的只是一長列沒有意義的KPI（關鍵指標參數），會說些好聽話，美其名是勉勵，但關鍵就是時間到了大家都該回家抱老婆，關心不太搭理自己的兒女。辦案不是人生的全部，想要一次喝盡雞湯，那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

袁世宗，老刑警，最早跟曉峰認識是因為當時的刑案。當年曉峰家被一群歹徒私闖民宅，後來偵辦結果歸咎是曉峰爸爸所惹的地方事，最後案子雖然有追查到兇手，但是仍然沒辦法送這些人上死刑台，他們仍然關在監獄裡期待假釋期結束。

在當時，世宗就發現曉峰的特殊能力，他們會這麼快追查到的兇手就是來自於曉峰超群的記憶力。案發時刻，曉峰第一時間從後方陽台看見歹徒的潛入，他竟然能從短暫的記憶中過濾出三名闖入者的身高、體重、特徵、慣用動作、交談的對話。這對世宗來說猶如天方夜譚，原因在於曉峰的年紀不應該有能力判斷出這些細節，而且竟然能強忍著家人被殘忍對待的回憶，仔細地對警方說出這些細節。

「是新手嗎？」袁世宗在旁問。
「下刀的速度非常果決，另外每一刀下刀時間都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間距，我想應該是邊問話邊動刑吧。不，應該不是問話。有另外一種詭異的不平衡感。」葉曉峰不停分析著死者身上的刀傷。他眼前擺著一具猶如菜餚的屍體，兇手像是揮灑畫作一般，如同星星宇宙一般。使用的技術應該是刺入與燒燙完成每一顆刀傷星星，用刑時間應該超乎想像。

「詭異吧，我第一次看到就像是看到許多洞一樣，仔細一瞧卻像是星星。」
「所以信的內容是什麼。」葉曉峰不停用他的雙眼掃描四周的犯罪現場。

「我一開始一直不懂小說的名字為什麼叫作『繁星』。」
「原來如此──」曉峰冷笑了一下，在看到這具屍體的書迷們，應該就可理解為何要命名
為繁星了吧。

「第四篇連載中，故事內容說明一名公司高層，在公司胡亂搞事的故事。最後被一名員工痛下殺手，他在某個夜晚開始凌虐自己的上司，要他懺悔自己過去所犯的所有錯誤，一直到隔天中午不間斷地用刑。」袁世宗說明。
「所以跟當事者的身份背景吻合囉？」

「沒錯。可是完全查不到他所敘述兇手的特徵，倒是死者的背景故事幾乎完全吻合。」
「這聽起來不像只是一次式事件。」葉曉峰看完現場，走出寢室。

「怎麼樣，可以幫我開始調查了吧，這邊是高以柔的案子相關資訊，還有今天的相關物證資訊我會再跟你討論。」袁世宗遞給了曉峰一份L夾資料。
「嗯，好。不過說實在的，你們沒有把有方報從上到下清查乾淨嗎？完全沒有蛛絲馬跡？」

「目前警方該做都做了，而且那不是我管轄的範圍，大家已經緊鑼密鼓地在追查了。我會另外找人去台北調查一些特定人物。」
「老狐狸，但真的有調查出什麼東西，你會拱手讓人？」

「我快退休了，只想找出真相。」袁世宗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虛假。
「好吧，真是麻煩啊。」曉峰再次點起手中的香菸，開始回想剛剛的記憶的犯罪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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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就像是一枚C4炸彈，穩定地綻放在各個都市、鄉鎮每個角落。有方報因為繁星的誕生，而成為全國第一銷售冠軍刊物。會造成這樣的現象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行事風格與私領域頗為低調的女星郭思婷第一時間為高以柔綁架案發聲，雖然乘著風勢的確可以讓有方報的曝光度到達頂點，但也造成了兩極效應。

原因就是作者「果腹犬」宛如兇手一般地近乎以鉅細靡遺地敘述方式描述以綁架案為破題的犯罪小說「繁星」。表面上郭思婷雖然第一時間與繁星作者做了切割，但因為郭思婷親戚的家族事業群之一即為有方文化，這中間的關連性足以冠上足夠程度的陰謀論。當繁星連載到第二話時，知名週刊「鳶週刊」就以「郭思婷兩面操作，與謎之作者共同創造犯罪小說」為題來進行媒體性轟炸。想當然耳，當週最高人氣話題就是關於郭思婷、高以柔綁架案兇嫌、果腹犬三人是否有所牽連，並且開始進行廣大的社會性舌戰，甚至許多
Youtuber炎上參戰，大家猶如公審一般開始扒開郭思婷的個人隱私。

讓有方報站上銷售冠軍，除了上述所說的輿論風波以外，本質上就在於犯罪小說本身與現實世界太過吻合而造成的恐慌。繁星前三話都是以高以柔做為主角，描述被兇嫌綑綁，並與家屬交涉贖金為主軸的故事。

全國都籠罩在繁星所側寫的寫實性下，多家平面媒體與各家記者開始對有方文化及有方報進行全天候的地毯式監控。所有人都在蒐集有關「果腹犬」的消息，果腹犬所引起的疑問迷霧籠罩在各自關心這個話題的人的心中。在未知與疑竇每每浮現的當下，只能期待「繁星」下一話的發表，那些人們開始成為了繁星的粉絲團一員。

當繁星第四話轟然上市時，驚嘆聲又一次灑落，警察們的報案件數翻倍成長，每個人都在關心繁星所敘述兇殺案是不是真的發生在城市的某一個角落。

袁世宗目前專職處理的項目是位於台中某個巷弄中的刑案，那是一件成為繁星第四話的素材。他趁著回警局的空檔，買了一份有方報，仔細閱讀繁星第四話內容，他希望現實不要與自己內心的猜測走上同一軌道，但當回到辦公室時，他不免冷哆嗦了一陣。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作者？
這已經不是超過八成的吻合度，
光是從那淺白的口吻都可以感受到那犯案的獨白聲響。

實際上他還沒有與負責高以柔綁架案的偵查隊打過照面，袁世宗收起報紙，現階段還要等待刑事鑑識中心的報告。他的直覺一向很準，只是上頭的長官應該還在等待接下來情勢發展。必要的話應該會啟動專案偵辦小組，優點是可以整合大隊內所有偵查隊的人力及加速資料整合，但缺點也會是與日俱增的，包括他們各自手上還是有不能避免的重複性工作，屆時休假、調派、職務都會有所影響。

因此每次邀請葉曉峰雖說是請他幫忙，實際上就是讓他縮短實際辦案的時程，體制內的事情往往才會將事情造成延宕。很多事情被綁住都是因為政策性因素，加上自己在大隊裡也已經脫離了呼風喚雨的時代了。更多的人對他只是介於他的資歷與禮貌尊重。

然而，即便時局如何改變，
他內心所堅持的某些事物是不會輕易動搖的。
從他第一天以這個身份與職業活下去的時候，
那永遠是他心中的警鐘與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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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限定】06 - 27 話 限時發佈至2023/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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