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琉璃之舞 Las niñas de cristal (Netflix 西班牙片)

Netflix 前天上架的西班牙片《琉璃之舞》，由在《菁英殺機》只演一季就退場的 Maria Pedraza主演，匆匆幾年過去她在 Netflix上已有六檔影劇應算是 N社力捧的西班牙新星，這次更拿出她當演員前的本職絕活跳起芭蕾舞！這部《琉璃之舞》是部黑暗系芭蕾舞電影、片中主配角要跳的是經典舞劇《吉賽兒》、越是編舞排練研究角色越覺得似曾相識地「吉賽兒」上身... 這樣舞劇呼應電影的驚悚題材真令人想到十二年前《黑天鵝》！只是本片不但編導編舞配樂攝影都嫻熟芭蕾信手捻來、女主角 Maria Pedraza更是西班牙一流舞校 Danza Mariemma 出身專業表現絕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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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可說是一半舞蹈片一半劇情片，主角與配角群有演寫實不浮誇的日常文戲談芭蕾舞者的高壓生活，那種「高壓」全都是日常寫實絕無《黑天鵝》式的幻聽幻覺等獵奇驚悚，只是光不慍不火的寫實生活就已極蒼涼。另一半，則由 Maria Pedraza與專業舞者 Paula Losada 飾演的雙女主角發揮舞蹈功力，其中 1/3以日常排練表現舞團眉角與她們身為舞者的身心處境、1/3 以象徵式的舞劇處理手法讓兩女置身奇幻世界表現其理想渴望、最後 1/3紮實上演一場濃縮版《吉賽兒》舞劇盡顯功力將近半小時！這「舞蹈攝影」「舞者描繪」與「舞蹈說故事」遠勝《黑天鵝》十倍不止。

不過當然，這樣的電影只有在「劇情片」的那一半寫實表現可讓觀眾完全掌握，而「舞蹈片」的那一半象徵表現就開放解讀了，片末導演還特別引了一句鄧肯名言「如果舞蹈能說明白就失去意義了」，也許就如林懷民常常提醒台灣觀眾的「看舞不用看懂」吧 XD 不過還好，此片畢竟並非 100% 的舞劇而仍有具體故事、對舞蹈電影與芭蕾世界稍有點認識的也很容易接近那處境與情懷，只是這場芭蕾人生的故事如何發展情結如何紓解？那光看電影可能就說不清楚也未必有個定論，而要觀眾對此片取材的《吉賽兒》Giselle 有些基本認識與看法，不同觀眾看到的可能也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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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一位西班牙國家舞團的首席舞者 Maria，在紐約某大樓屋頂放起《吉賽兒》音樂翩翩起舞，但跳到一個段落就跳樓身亡！然後進入本片「第一幕」令人聯想《吉賽兒》的兩幕劇結構：《吉》劇第一幕在說天真美麗的少女吉賽兒愛上了假扮農民的貴族男子、掏心掏肺愛上他怎知他其實是貴族且早有婚約、於是知道真相後心碎狂舞自殺而死；而第二幕，吉賽兒成為亡靈並由精靈女王管轄、這些亡靈生前都是棄婦死後縈繞森林專門誘殺負心漢，只是當她們要誘殺這貴族男主時吉賽兒卻不忍心而提醒他、吉賽兒對負心男主的「寬恕」與「和解」使她終脫離亡靈而得安息。

這個《吉賽兒》故事不知觀眾熟不熟？就算不熟也沒關係，片中女主角 Irene都會跟她媽媽說一次，而她媽媽也不甚苟同「什麼時代了還在跳這古典題材」。的確，以現代眼光來看《吉賽兒》就是個女子痴戀發瘋「以自殺解決問題」的故事，更糟的是即使死了還對渣男死心塌地，而這劇竟獎勵女子對渣男「寬恕」與「和解」才能獲得超渡進入天國 XD 這在 1841 年演起舞劇說起故事來，要教出的又是如何溫良恭儉的一代歐洲閨秀呢？怎知即使到了今日 2020s年代，當代舞團當代編舞家仍如此迷戀這麼一個「背叛、原諒、與死亡的故事」，要從身到心進入角色方得忠實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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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編舞家循循善誘與舞團總監耳提面命「想一想你們喜愛的人、珍惜的事物、以及你們對舞蹈的愛」來切入角色，觀眾都會開始好奇在這故事中誰是那個吉賽兒虐愛的渣男？首先在此第一個問題是「誰是吉賽兒」：第一個要演吉賽兒的是片頭就跳樓自殺的前任首席 Maria、第二位則是被總監欽點接任的女主角 Irene，然而本片在拍「第一幕」時又有另一位女主角其命運也與吉賽兒似曾相識：新加入舞團的內向女舞者 Aurora ，她在第一幕本來看似指涉《睡美人》的 Aurora 公主，但第一幕她與 Irene交心一回竟在落幕時落入吉賽兒命運：愛上個負心男子卻為他出了車禍！

當然本片主要陷入「吉賽兒命運」的還是全身投入揣摩吉賽兒角色的 Irene，只是也許在第一幕與她結緣的 Aurora 只是先以一個車禍悲劇提醒她「吉賽兒虐戀致禍」的命運、而要她在第二幕反覆省思吉賽兒故事的啟示。此時第二個問題出現了：到底在這世界中「吉賽兒虐戀對象」又是哪位呢？看看 Irene生活中並沒有心愛的男人，難道是她心愛的媽媽與姊姊？是她敬愛的舞團總監？是她投注全身熱情的《吉賽兒》舞劇製作？抑或是她熱愛一生的芭蕾舞本身？當然這虐戀對象正如劇中渣男般推個一乾二凈「這不干我事，都吉賽兒小題大作」，那 Irene真有讓自己陷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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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問題，則關於《吉賽兒》第二幕的棄婦亡靈與精靈女王角色們，她們又在這故事裡化身為 Irene身邊的哪些人？那好像又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了：一般芭蕾驚悚電影中，除了芭蕾主角自己偏執自課走火入魔外，整個芭蕾小世界也充滿勾心鬥角的競爭，在此片就有前任首席 Maria 的手帕交 Ruth、帶著好多同儕在 Irene背後竊竊私語虎視眈眈著，難道她們就是聲聲進逼 Irene的亡靈？但換個角度想，在《吉賽兒》中這些亡靈其實以現代角度來看可說是「女性相挺」對付渣男的，那在 Irene身邊她們同為舞者是否也在支持 Irene？是否在訴求舞者團結一體抵抗壓迫者？

到這裡，此片那如吉賽兒虐戀渣男的壓迫者已呼之欲出，顯然就是壓迫 Irene的舞團體制、具體代言人就是冷酷的舞團總監？只是在此電影也安排了一場舞團總監與 Irene的法官媽媽兩人的對話，又彷彿在給這屬於芭蕾的藝術偏執做個平衡報導：你們世俗職業譬如法官律師醫師會計師等等，誰人曾對自己的工作有所「熱愛」投注生命呢？而我們藝術就是這樣一個「為愛燃燒生命」成就不朽的事業、而且都是芭蕾女孩們主動熱情渴求臻至完美、我們芭蕾體制當然回報以極端訓練絕不辜負她們的熱情！這樣講起來現代吉賽兒 Irene虐戀愛上的恐怕是「舞蹈」本身，誰忍心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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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當整個社會都熱情崇拜的「藝術」之卓越大旗搬出來時，這個藝術的虐愛如何扭曲痛苦好像一般人都難以置喙？不過此片在經典「吉賽兒敘事」之外新安插的角色 Aurora 恐怕就是 Irene的新救贖：古典吉賽兒虐戀是獨行無友而無處抒發、而今舞團總監指導 Irene進入角色竟也叫她封閉自己當個孤星、難道完美詮釋《吉賽兒》就只有重複吉賽兒孤苦命運嗎？但本片第一幕描繪的 Irene & Aurora 友情正是古典公主的破浪而出、不論《吉賽兒》還是《睡美人》種種受害公主都值得彼此連結！儘管所受傷害都不曾稍減，但每一個芭蕾公主都可以拒絕體制的「孤立」策略。

本片 Maria Pedraza的獨舞都充滿舞者的血淚與哀愁，倒是她與 Paula Losada 三場若真似幻的雙人舞才令人雀躍療癒！此片象徵表現很多、寫實劇情有其神秘不明、許多安排恐令觀眾不免錯愕、甚至片名的「琉璃」cristal 之意象與寓意亦隱晦不明... 但無論這些細節是否能全部看懂，我都認為此片在「芭蕾驚悚」片型中提出了令人振奮的新局：芭蕾系黑暗敘事，總喜歡強調同儕間的勾心鬥角、而此片獨樹一格訴求團結合作共抗權威；至於很有少年反烏托邦味道的「權威」，本片雖要對抗但亦給了個五味雜陳的平衡報導。推薦喜愛芭蕾的觀眾欣賞，喜不喜歡就看緣分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1QYgkYF8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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