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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聊] 宇宙更新:《戰爭姐妹》第二部 以及其他

看板LoL標題[閒聊] 宇宙更新:《戰爭姐妹》第二部 以及其他作者
LightEcho
(光音)
時間推噓 4 推:4 噓:0 →:4

這次的更新真的是不妙阿 感覺真的要出大事了

都不知道要感到害怕 還是興奮到模糊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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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還有更新其他故事 分別是雷玟和犽宿的短篇故事 以及埃爾文的傳記更新

前兩篇大家可以去看NA貼的精美版 在此我就不多做著墨了


雷玟短篇故事:裂縫和傷疤 #1UyuZcgg
https://www.ptt.cc/LoL/M.1593018598.A.AAA

犽宿短篇故事:兄弟情誼 #1UyuDhVs
https://www.ptt.cc/LoL/M.1593017195.A.7F6


至於埃爾文的傳記 基本上沒有更動太多 有興趣的可以看看
https://universe.leagueoflegends.com/zh_TW/story/champion/ivern/

不過他之前是歸在愛歐尼亞嗎?我的印象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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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姐妹》第二部:死者不寧

https://universe.leagueoflegends.com/zh_TW/story/sisterhood-of-war-ii/

https://imgur.com/E8oigO9

不知不覺 《戰爭姐妹》第一部的更新已經是一個月之前了 現在終於更新第二部了

這次一樣字數爆錶 不過我覺得還挺值得看完的 很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如果有時間再來做故事分析 前提是有時間(倒地)

以下貼上故事 但我的排版不像NA那麼精緻 上色是挑重點上色

如果很難看或是不好讀要請各位見諒了 可以再跟我說怎麼修改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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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呼吸。


她睜著眼睛,眼前卻籠罩著令人窒息的黑暗,沉沉壓在她身上,讓她呼吸困難。她緩緩吸了若絲的一口氣,鼻腔頓時充滿血和內臟的味道,彷彿置身屠宰場一樣。不只如此,還有某種細微而尖銳的腐蝕感一路盤旋到她的肺裡面。


她四周的重量感開始產生變化,她聽到有個笨重的存在離去,接著是死氣沉沉的四肢踏入泥巴的悶聲。黑暗逐漸消散,讓她看清楚囚禁她的地方。沾了血的破衣、破碎的板甲、冰冷而殘破的軀體。


屍體,她被埋在一堆屍體下面。


想反抗、逃跑和生存的欲望猝不及防地湧上來,腎上腺素在她疲累的血管中奔騰。她掙扎著左右扭動,想在自己和屍體堆之間擠出一點空間。上方出現細微的縫隙,她看到細微光線灑進來,一絲希望讓她幾乎抓狂。她視線模糊、氣若游絲,在伸手又抓又扒之下,縫隙變得寬了一點。


她用拳頭打出一個洞,冷空氣流進來,充斥她的肺部,但那股酸苦的腐蝕感又再次浮現。在湧上舌根她乾嘔了一下,吞了口口水。她伸出一隻手臂,開始為自己挖一條出路。


她的頭和手臂已經重獲自由,雖然努力想呼吸,但肺部卻有起火的感覺。地面在她眼前化為泥淖,一塊塊燃起天藍和亮銀色,上面散佈著屍體。一棵砍半的樹幹蔓延出去找失散的樹枝,樹葉張嘴吐舌,放聲叫喊。戰鬥結束了。


她在蒼白翻騰的霧氣中,看見晃蕩著的身影。狼狽的鳥、憔悴的狗等生物,在大難之後聚頭。屍體現在成了腐肉,落敗者則成了刀俎下的魚肉。


她前方有一具屍體,正是她聽到從土墩上滾下來的那具。一位男孩重摔在地,盔甲應聲裂開,讓男孩頓時失去保護。


一隻狗開始啃食,男孩抖得就像狗嘴下的木偶一般。她試著大喊,驅趕咬人的野獸,但鋒利的切割感硬生生勒緊她的喉嚨。霧氣將一切籠罩在辛辣酸蝕之中。男孩的頭萎萎倒到一側,對上她眼神的雙眼變得呆滯、了無生氣。


他眨了下眼。






艾勒坐起身,雙手撐地,想阻止腦袋的暈眩感。濕泥和草地的氣息,蓋過了夢中那血腥酸蝕的味道,雨水從她頭上的帳篷縫隙中流瀉而下。


艾勒轉頭看向一旁,發現龍小二坐在旁邊,口中咬著她的頭盔,眼巴巴盯著她。她看著獵龍好一陣子,然後轉開視線,擺脫不了夢中那頭餓獸胃酸混著血塊的殘影。她直了直身子,龍小二踱步靠近,把口中的頭盔放到她手中,此時帳篷的門簾被拉了開來。


「女士,」外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時候到了。」


艾勒重新戴上頭盔,粗緩地吸了一口氣,忽略站起來之前肺部傳來的刺痛感。床鋪的潮濕布料在她腳下發出騷動聲,她彎腰離開帳篷,踏入雨中。追蹤者和在外頭等待的其他人會合,一干人等順從地走在剛醒來的她身後。


伊拉斯退離帳篷一步,謹慎地打涼著艾勒。她的睡眠並不安穩,而且自從他們離開緋蘿後情況就更加惡化。


「您還好嗎?」他問。


追蹤者回應:「拔營吧。」艾勒張望他們選擇在山林紮營的一片小空地,這裡一直下著細雨,水珠折射出繽紛的七彩顏色。有些雨滴正常地打在地上,有些則在空氣中像小星星一樣閃爍,並分解成細小的光塵,伴隨著彷彿遠處傳來的輕柔鈴聲。


艾勒討厭愛歐尼亞,這種感覺就連在夢中都不放過她。她敢發誓,回想起夢裡那些畫面,曾看到雷玟陳屍在那堆死人上方。如果那是真的,一切就簡單多了。


艾勒回頭看伊拉斯。「她還有在追查蹤跡嗎?」


劍侍點了一下頭。「符文匠的刀刃仍會對她詠唱。」


「那我去前方搜索一下。」艾勒說著,腳步已經開始移動。


「不需要,」伊拉斯說:「我和泰娜芙在附近發現一座村子,我們打算去那補充物資。」

艾勒悶哼一聲,停下腳步並握緊雙拳。「我們該避開人們的,此地並不歡迎我們。」


「我們的補給越來越少了。」伊拉斯說:「泰娜芙和我會單獨過去。她覺得梅莉特、赫莉艾塔和您的獵龍會吸引不必要的注意。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然後再次啟程。」


靜了半晌,艾勒點點頭。





伊拉斯不知道村子的名稱,他認為應該和愛歐尼亞的多數地名差不多,會是晦澀又文謅謅的名字,就像朋友在低聲說著他既聽不清也聽不懂的祕密。


他以為雨會讓一行人更容易隱藏行跡。離開緋蘿後,他們一路上盡可能拋棄諾克薩斯人的裝備,避免在進行任務時引起當地人和帝國的注意,但仍擺脫不了他們是異地陌生人的事實。伊拉斯跟著泰娜芙走過一座村子的泥濘要道,他感覺到村內每雙眼睛都盯著他,彷彿任何偽裝都沒有用處。


「跟緊我。」泰娜芙說,她冷硬的語調,流露出伊拉斯此刻渴望擁有的平靜,雖然他沒有意識到。他們倆都有配帶武器,但在那歐,幾乎人人都是這麼做。伊拉斯在那時才開始意識到,不是所有武器都是肉眼可見的形體。


「等等。」泰娜芙低語,兩人閃身躲到茶屋的牆後。前方有一起衝突事件,一群服裝鑲著紅邊的戰士圍繞著一名愛歐尼亞老人。一小群圍觀者漸漸在四周聚集。


「他們在這裡做什麼?」伊拉斯目不轉睛看著諾克薩斯士兵問道。


「我們在南邊不遠處有一座哨站。」泰娜芙悄悄回答。「這可能只是巡邏,或是遭到兄弟會夜襲之後的報復性掃蕩行動。」


兩人更靠近一些,在圍觀衝突現場的人群外踱步。伊拉斯把他頭上的兜帽拉得更低,手指刷著頸上戴著的骨頭墜飾,然後檢查了腰帶上的小刀。等他們離得夠近,足以聽清楚喊叫聲的內容後就停下腳步。


「我是從祭典過來的。」老人努力試著用不流利的瓦諾克薩斯語解釋「是蔚冽的祭典。」

「蔚冽。」領頭士兵重複:「蠻遠的呢。」他瞥見老人手中拿著的用紙包裹的包裹。


「是─茶。」愛歐尼亞人露出意欲保護的樣子,在胸前緊抱著包裹「這是茶,靈花茶。」

士兵瞇起雙眼。「大老遠跑去蔚冽再回來,只是為了茶?」


「我聽說過祭典,」另一名諾克薩斯士兵說:「那是他們悼念亡者的盛會。」


「紀念戰死的英雄?」領頭的諾克薩斯人朝老人靠近一步。「追憶一番,翻出一點舊傷痛,人們在做這些事時腦中可能會浮現一些瘋狂的想法。」


「例如在昨晚放火燒了柵欄。」另一名士兵說。


「不會的。」愛歐尼亞人說。突然間,他拿著的包裹開始閃著微弱的藍光。諾克薩斯人馬上切換成戰鬥姿勢,舉起劍刃對著愛歐尼亞老人。


「那是魔法,」領頭士兵大喊:「是武器!」


「不!這個,這個是,」老人試著找到合適的詞彙。「伊拉茲!伊拉茲,我……的兒子。
我的妻子太老了,無法前往。我把兒子帶回來,和她見面。」



「又撒謊。」諾克薩斯人大聲說。


「對,沒錯,就跟之前一樣。」另一名士兵嘶聲說,她的眼睛一閃而過充滿憎恨的記憶陰影。「你們都一副好人模樣,等我們沒有防備的時候,你們就會低聲說出詛咒,然後碰一聲!博亞德全身起火燃燒,依迪失去雙腿,克朗的心臟在胸膛中活生生化成鹽巴!你們專幹這種事!」


「情況越來越不妙,」伊拉斯小聲說:「我們該怎麼辦?」


「什麼都不做,」泰娜芙回答,語氣依舊殘酷而冷靜。「這不是我們的戰爭。」


「交出武器。」領頭的諾克薩斯人低吼,手中緊握的斧頭柄發出嘎吱聲。


「不是武器。」老人懇求。他看著群眾,但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十幾個諾克薩斯士兵手上的利刃,並袖手旁觀。


「你聽到他說的話了。」另一名士兵咆嘯。她走上前,伸手抓那個包裹,兩人拉扯了一陣,伊拉斯聽到紙撕破的聲音。


愛歐尼亞人哭喊,發出無言的懊惱聲,裡面的茶灑了一地。他試著挽救一些回來,但大雨將茶沖散開來。


「伊拉茲……」老人哽咽沙啞,跪坐在地,看著茶和泥巴融為一體。每一滴擊中磨成粉末
的茶葉,都激發出一陣耀眼的藍色,一波接一波變得越來越微弱,直到終於消散而去。


「敢輕舉妄動的話,」領頭士兵和其他士兵會合,準備啟程回去時,對圍觀的群眾說:
「試試看,我會把這一切燒成灰燼。」


「希爾!」艾歐尼亞老人淒厲大喊,仰頭迎接大雨。「希爾!」


伊拉斯感覺到有人握了握他的肩膀。


「我們走吧。」泰娜芙說著,在他們往反方向走時,她的視線仍不離開那些士兵。


「您有看到那些愛歐尼亞人嗎?」伊拉斯說:「我們這群人沒辦法活著離開這座城鎮的」

「這不是我們的戰爭。」泰娜芙又重複一次。「劍侍,你可以繼續空著肚子同情他們,現在我們得繼續趕路。」


「他大喊的那個詞,」伊拉斯跟在泰娜芙後面,一邊回頭看一邊問:「是什麼意思?」


「希爾。」泰娜芙重複了一次:「那個詞他們用來稱呼像我們這來自『俘虜者國土』的人,有蝗蟲的意思。」




蒂法蘭吉站在村子外等著他們。符文匠的劍是出鞘的狀態,劍的表面流淌著微弱的翡翠綠光。


「怎麼回事?」她問。


泰娜芙回答:「我們附近的哨站昨晚被襲擊了。可能是那歐兄弟會幹的,看來哨站的指揮官派了軍隊去追查線索,或是去找當地人的麻煩。」


符文匠琢磨著她說的這些話。「妳有被看到嗎?」


「沒有,」泰娜芙回答:「而且從鎮上的情況來看,我們似乎不該多加逗留和找當地人交換物資。」


「有智慧的判斷。」蒂法蘭吉點頭。「那我們就上路吧。」


伊拉斯從符文匠手上接過巨大蛇怪塔爾茲的韁繩,拍拍牠的身側,並偷瞄了一下艾勒和她的獵龍。追蹤者看起來很憔悴,但他已經學乖,不會去多加打探。


「梅莉特在哪?」泰娜芙問。


「她說等人很無聊,所以就先騎馬上路了。」蒂法蘭吉回答。


好一陣子,一行人安靜地前進,在深及腳踝的泥巴和散發微光的雨中跋涉。伊拉斯回想村莊的情景,還有之前目睹的事件,他在諾克薩斯士兵臉上看到了憤怒、憎恨、恐懼。他伸手去摸頸上戴著的骨頭墜飾。


「泰娜芙?」


老兵轉頭看他。「怎麼了?」


「我只是在想那些村民,還有愛歐尼亞人。在那種情況下,我們究竟是如何說服他們加入帝國的?」


泰娜芙的臉色一沉,她停下腳步,讓伊拉斯跟上來。「小子,不要批判你的諾克薩斯同伴,你沒經歷過他們的遭遇,也沒看過他們的所見。」


伊拉斯看著泰娜芙。


「他們每個人都是帶著帝國的願景來到這裡,接觸那些可以稱兄道弟的人們,」她繼續說著:「就跟我們在瓦羅然大陸各地和蘇瑞瑪所做的一樣。這片土地……卻不一樣。對於那
些聽命於諾克薩斯的士兵來說,這裡有著艱鉅的挑戰。我們都很努力想為這些人帶來啟發、吸引對方加入我方並豐富我們的人生,但這向來不是簡單的事。愛歐尼亞離簡單可差得遠了。」



「這個地方就很不一樣。」伊拉斯附和:「愛歐尼亞人真的會在死後變成花朵嗎?」


蒂法蘭吉哼了一聲。「靈花,死者的靈魂會住在花裡,等盛開時向生者發出呼喚,我聽到的說法是這樣。」


「那跟我所知道的一樣。」泰娜芙說。


「只有愛歐尼亞人會住在花裡嗎?」伊拉斯問泰娜芙。


「我不曉得,為什麼這麼問?」

伊拉斯伸手到上衣裡,拿出他的墜飾。「戰爭的時候,我們部落的所有戰士都來到這裡,這些年以來我們都沒有下文,直到有一天一個女人帶著這個過來。」他亮出手中的銀色骨頭,舉到泰娜芙給她看。「她說這是我父親僅存的一切。我在想,他會不會也在那些靈花裡?他的靈魂還在不在這裡?我能不能找到他?」


「就算有好了,」蒂法蘭吉打斷他:「我們也沒那種閒情逸致,現在我需要你專心。
記得你來這裡的目的,劍侍。我們每個人都勢必得發揮自己的目的,把你腦中的雜念
拋到一旁。」


伊拉斯低下頭。他和蒂法蘭吉與那些獵手們不同,他沒有明確的目的,其他人卻有著
要尋回逃兵的確切理由,兩者之間難以取得平衡。他用大拇指撫過墜飾的表面。「是的,女士。」


泰娜芙回頭看。「如果你父親是在這裡喪命,那麼他就是以諾克薩斯英雄的身分死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伊拉斯點頭,緩緩將墜飾和掛繩放回脖子上。





這裡的雨有停歇的時候嗎?


伊拉斯把一腳拔出泥濘,努力不讓靴子掉在泥淖中,卻不怎麼成功。他單腳跳著,搖搖晃晃地伸手去抓靴子,四周的一切情況都非常不利於他。


雨水閃耀的色澤營造出夢一般的情景,既變幻不定又令人不安。從有著夏季黃昏色調的樹頂上,傳來生物的叫聲,聽起來根本不像是動物會發出的聲音。也許是樹木本身在發出叫聲,樹葉明晃晃地變換著色彩,一下子橘色,一下子靛青色。


一切都好不真實。


唯一讓伊拉斯感覺到真實的,就是空腹發出的咕嚕聲。他真希望他們先前有成功和村民交易物資,卻還來不及就被士兵摧毀了機會。當初的場面在他看來就是不對的,他的思緒大受影響,變得混亂又不安。這裡的戰爭是這樣打的嗎?他父親當時也經歷過這些嗎?


伊拉斯的靴子踩到堅硬的地面,終於能擺脫泥濘的困境讓他鬆了一口氣。他伸展著雙臂,帶領塔爾茲走過一整片由蒼白石頭構成的地面。


在前進的同時,伊拉斯注意到地面上有些不明顯的線條圖樣,似乎有些眼熟。他腳下的岩石似乎是存在著什麼目的,甚至可能有經過刻意隱藏。他的眼睛頓時瞪大。


一雙呈乞討狀的手由岩石延伸而出,半埋在地面下。雖然雙手的大半都藏在地下,但光是那對掌心本身就寬大得幾乎如同一座庭院。伊拉斯尋思著那對掌心的主人體型有多大,對方又有可能是從哪來的。


「我真想知道誰會做出這種事。」


「我更想知道哪個人有辦法摧毀這東西,」蒂法蘭吉回答,臉色嚴峻,掃視著那些遭到破壞的巨大手指上的傷疤和裂痕。「或者是哪種怪物。」


「等等,」艾勒出聲警告,她的獵龍們一齊發出低沉的喉音。


她伸手指了指。


在那對手掌中間有某樣東西,體型不大,在雨中發出細細的啜泣聲。伊拉斯將眼中的雨水擦去,一邊靠近,一邊瞇起雙眼。每一次他眨眼,那東西都會變一次顏色。


「小心。」符文匠說。她的眼神還在打量四週,充滿警惕地慢慢拔出她的劍,發出微小的鋼鐵摩擦聲。


好奇心吸引伊拉斯不斷向前,那個生物很小,比他小刀的刃更短一些。他端詳著牠的羽毛和鱗片,還有在空中繾綣搖擺、小巧捲曲的扇狀觸手,還有一小塊高舉的結節,彷彿有天會發芽長出翅膀。劍侍跪到地上,忍不住說出他自從涉足愛歐尼亞後就不斷重複的那句話

「我從沒看過這樣的東西。」伊拉斯低聲說,他朝生物伸出手。「嗨,小東西。你餓
了嗎?」


「不,不,不行,」泰娜芙呼吸急促,眼神和符文匠一樣不斷游移。「不要,不可以。」

伊拉斯眨眨眼。「但,要是牠受傷了怎麼辦?牠還只是小寶寶。」


「正是因為如此,」泰娜芙接著說,伊拉斯聽到她前臂纏繞的鎖鏈鬆開的聲音。「你覺得牠的媽媽會在哪呢?」


他們身旁的樹發出樹枝斷裂的聲音,原本低溫的空氣變得更冷了。有個龐大的存在現身,讓伊拉斯停止了呼吸,雨水開始變成由下往上。


跟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東西一樣,這也是混合了海洋生物樣貌的半鳥半獸生物,只是已經完全長大,牠的每一處細節都如怪物一般嚇人。小寶寶的捲曲觸手,在「媽媽」身上成了和成年男子手臂一般粗的觸手,表面有一塊塊的隆起,還帶著鋒利的爪子。牠有一半的形體在透明與不透明之間閃爍著,彷彿牠不全然存在於伊拉斯身處的現實中。


無數的利齒和眼睛,遍佈在應該可以算是那生物的「臉」的部位上,令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從中發出。伊拉斯痛苦地哭喊,伸手蓋住耳朵。那頭生物拍動背上繽紛的翅膀,把伊拉斯從牠的寶寶身邊趕走。


「後退!」泰娜芙大喊,她是在對伊拉斯說,而不是那頭生物。「保護塔爾茲!」


伊拉斯拔出小刀,但聽了泰娜芙的話而後退,他看到泰娜芙揮舞著鎖鏈,直到武器成了一道帶刺的弧形暗影。艾勒潛行到生物背後,她的獵龍們不斷流著口水,期待著她釋放牠們。蒂法蘭吉吟誦著奇異的禱詞,她開始流下鼻血,刀刃也震顫著發出翡翠綠光。


怪物再次尖叫,遭受來自三方的攻擊。


艾勒做出一連串簡潔的手勢,獵龍們見勢跳到那頭生物身上,尖牙利爪刺穿那頭生物光澤蕩漾的獸皮。牠痛苦地掙扎,為了擺脫獵龍而激烈扭動,獵龍被甩到地上,但龍小三咬下了生物的一面翅膀。


「法拉德阿剋!」蒂法蘭吉吟誦,揮舞刀刃劃出燃燒翡翠的閃耀軌跡。生物的一對觸手落下,發光的藍色血液奔騰流出,閃爍變成黯淡的光汙,然後隨著爆裂的氣壓聲消失無蹤。被砍斷的流血部位抽搐了一下,長出全新的觸手,牠每失去的一隻附肢都冒出三隻新的,形狀就像盛開的樹枝一樣。


泰娜芙快速向前,怪物發出哭嚎,朝她衝刺,用利爪扒去她左肩的厚重肩甲。在肩甲碎成無數碎片的同時,她低頭閃了過去,並扔出她高速揮舞的鎖鏈,砸中怪物的軀體,但牠很快就用靈活的觸手擺脫。那些曲折的附肢用力拉扯,想把泰娜芙拽倒,但她腳步穩健地高速行動著。她在另一手轉著短刀,一次又一次刺擊生物的身側,直到武器因為覆滿血塊而變得滑溜。


怪物振翅,把泰娜芙吹飛。她綁在手上的鎖鏈還嵌在怪物的身側,隨著她被吹飛而繃緊,把她的肩膀拉扯成不自然的角度。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鬆開帶刺的鎖鏈,向後飛並撞上岩石。


伊拉斯朝泰娜芙跑過去,但被她伸出的手制止了。她看著伊拉斯,額頭上的一道很深的傷讓她滿臉是血。蒂法蘭吉朝怪物跳過去,口中再次吐露一道咒語,但她人還在空中就被觸手給打倒在地。


伊拉斯的每一絲神經都在大喊著要他移動、做點事情。他瞥了塔爾茲一眼,並咬牙下定決心,他決定好好利用蛇怪的龐大體型。


他手腳並用攀上塔爾茲的身體,抓緊韁繩,並用靴子用力踢蛇怪的身側。蛇怪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陣低沉叫聲,開始緩慢前進。伊拉斯騎著蛇怪,走到那頭生物和泰娜芙的中間。生物的觸手朝他的臉襲來,他迅速舉高小刀,把觸手擋開。


隨著他擋下第二記觸手攻擊,並準備出擊時,他脈動血液開始在耳中發出怦怦聲。他往前推進,揮刀砍著朝他舞動而來的許多觸手。


「怪物,離我的男僕遠一點!」怪物背後一道聲音響起。


赫莉艾塔那流線敏捷的身影,在樹林之間出現。那頭狀似蜥蜴的坐騎疾奔,等不及要用新的戰利品血祭她的頭盔。在坐騎上、戴著面罩的梅莉特,發出和坐騎有著同樣渴切的笑聲,她的大刀劃破空氣時發出歌唱一般的悅耳聲音。


那頭生物再次發出刺耳叫聲,以彷彿沒有骨頭的柔軟姿態轉身,面對梅莉特。


「沒錯,這個樣子就對了!」她把大刀高高扔到空中,伸手抓住末端,身體後仰,用寬闊的弧度旋著刀刃,將武器朝生物刺去。刀刃由下往上劃破生物的皮肉,一整片的觸手和兩面翅膀應聲落下。生物退縮了一下,梅莉特跳起身,蹲伏在赫莉艾塔的鞍上。她用武器來平衡自己,並凌空跳起,降落在怪物的背上。


蛇怪狂亂地弓背跳躍、翻滾,試圖甩掉梅莉特,她卻用空著的那隻手抓住一隻觸手,讓自己停留在怪物的身上。她高呼一聲戰吼,將大刀的尖端刺到怪物的頭顱最深處,發光的鮮血瞬間噴湧而出,並在空中急轉而下潑灑到她身上。生物那刺耳的嘶吼聲頓時中止,牠的肢體癱軟,重重跌落在地面上。大雨又開始正常地落下了。


這群諾克薩斯人整頓了一下自己,並在生物屍體的四周聚集,圍成一個鬆散的圈。伊拉斯爬下塔爾茲的背,依舊不敢放下防衛的短刀,深怕怪物再一次爬起來。


梅莉特用力拔出她的大刀,皮革面罩後方發出一聲悶哼。「符文匠,拯救妳性命這件事已經開始讓我有點厭煩了。」


「那頭生物,」蒂法蘭吉說:「是從另一個來的領域。」


「真的嗎?」梅莉特揚起眉毛。「哎,不管是什麼東西,至少牠在這個領域已經死了。」

符文匠仰頭看梅莉特。「等這一切落幕,我要替妳打造一把跟妳靈魂一樣兇殘的武器。」

梅莉特對上她的視線。「我會督促妳實現承諾的。」


「戰得漂亮,梅莉特。」泰娜芙低了低頭。


「真的,」伊拉斯急忙點頭:「謝謝您。」


艾勒什麼都沒說。


「當然,」梅莉特的眼睛露出笑意,她戲劇化地鞠躬。「要是沒有大家的幫忙,在這趟冒險的路上我也是無法順利活下去的。」她回頭看了看怪物的屍體。「妳覺得那東西吃起來好吃嗎,還是牠會噴可怕的毒液啊?」


「妳想試試嗎?」艾勒嘲諷。「請便。很公平,畢竟那是你的戰利品。」


「我懂了。」梅莉特歪了歪頭。「那麼,那隻小寶寶該怎麼辦?」


諾克薩斯人全部將注意力轉移到那隻小生物身上。小小怪物發出顫音,抬起頭,牠發抖了一陣子,然後就爆開化為一陣雪花,每顆雪花分別發出一個單音,然後消失蹤影。


伊拉斯盯著現在空無一物的地方,緩緩地從鼻子呼出一陣氣息。「有誰可以再跟我說一次,為什麼我們要佔領這地方嗎?」


「這裡的朦朧之境很薄弱,」蒂法蘭吉說,一邊收劍,一邊伸手蓋住上唇流下來的血。「這塊國土充滿了怪象,忽略就是了。」


「這塊國土就只有怪象。」伊拉斯嘟噥。


梅莉特小心翼翼踏到生物屍體的頭顱上,彈手指叫赫莉艾塔過來。她把大刀插到地裡,用握柄末端撐起自己的身子,像跳馬一樣把自己擺盪過去坐騎的鞍上。


「妳在那座鞍上面待多久啦?」泰娜芙開玩笑地說:「不讓赫莉艾塔休息一下嗎?」


梅莉特大笑。「除非必要,否則我不打算接觸愛歐尼亞這塊土地,多謝了。」


「聽起來妳可得憋尿憋上好一陣子。」泰娜芙笑著說。


「嗯,我是有在附近藏一些尿壺,妳有需要來一泡嗎?」梅莉特開始在鞍上的口袋裡翻找。伊拉斯為了憋笑,肩膀不停地晃著。


「別鬧了好嗎?」蒂法蘭吉慍怒地看著兩人。


泰娜芙搖搖頭。「符文匠,妳真沒幽默感。」


「真的,不好玩。」梅莉特附和。她看向伊拉斯,雙眼瞇起來,流露出一絲冷酷的狡猾。

「男僕,趁我還沒徹底討厭你,既然我們聊到這裡了,我就給你關於照顧赫莉艾塔小姐的一點警告。她的尿液有劇毒性,所以無論你在旅途上有多麼口渴到想死,都別打歪主意,懂嗎?」


「怎麼這麼說?」伊拉斯咯咯笑地說:「您的臉有被她毒過嗎?」


梅莉特全身緊繃,兩眼圓睜了一瞬,手指伸去摸她的大刀握柄。「沒有。」她冷酷地說,用騰出的手甩了一下赫莉艾塔的韁繩,沒再多說話就騎著離開了。


伊拉斯的臉失去血色。「我──」


「算了吧。」泰娜芙搖搖頭。「接下來的路上你就離她一段距離好些陣子吧。」


伊拉斯朝著蛇怪塔爾茲走去時,心都沉了下來。這段時間以來,他在這個團體當中幾乎沒什麼歸屬感或存在感,現在僅有的那一點也從他指縫中流走了,就像那位愛歐尼亞老人的靈茶。


他就差一點點,卻自己摧毀了一切。





接下來一週的旅途都相當平靜,至少就不熟愛歐尼亞荒野的外地人來說,已經夠讓人滿足了。大雨也終於停息,伊拉斯相當享受走在乾爽地面的感覺。沒了刺骨的寒意,還有泥濘為士兵帶來的各種折磨,讓他得以好好欣賞愛歐尼亞令人屏息的大自然奇蹟美景。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生生不息,例如舞動的鳥兒,或是溫柔擺盪的繽紛樹木。就連偶然在樹林間瞥見掠食者與獵物之間的追逐,都在這片美景下顯得優雅而和諧。他們有種走在靜默演奏會之中的感覺,彷彿正奏著伊拉斯聽不到的旋律,彷彿有個世界比他居住的更廣,而他卻看不見。


自從抵達那歐的瀑布後,他們就開始沿著湍急的河流前進,而且從不在看不到河堤的地方停留太久。河流不僅提供了食物和新鮮飲水,更能引導他們深入境內。這些獵手跟隨著蒂法蘭吉那把劍迴響的奇異旋律走著。


「快天黑了。」泰娜芙看著符文匠說。


蒂法蘭吉眼神往上,盯著轉紅的天空那幾乎看不清的異常龐大的新月。伊拉斯似乎在她的神色之間看到挫折感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恢復成無動於衷、難以解讀的模樣。「那就在這裡停留吧。」她看向伊拉斯。「紮營。」


「龍小二,」艾勒小聲喊獵龍往前一站。「找到梅莉特,把她帶回來。」


龍小二開心地轉身,朝漸暗的暮色奔馳而去。自從擊殺怪物的事件後,梅莉特就一直脫隊獨自騎在前頭。想到這件事,就讓伊拉斯的腸胃後悔地翻攪。


「我去找木柴來升火。」伊拉斯說著,伸手去拿塔爾茲背上掛著的短斧。


「自己小心,」泰娜芙警告。「這裡就連樹木都是活的。」


伊拉斯皺眉。「不是所有樹木都是活的嗎?」


「她的意思是它們可以活生生奪你性命。」艾勒說。


伊拉斯的眉頭皺更緊了。




天色終於全黑,為世界覆上一張閃著星光的黑鵝絨布,伊拉斯也蒐集到足夠的柴火了。在和怪物一戰之後,他比較傾向於蒐集散落地上的樹枝,而不是從活的樹上砍柴,以免喚醒了樹林間的什麼兇猛野獸,為了大自然的平衡而把他開腸剖肚。


他回到營地,升起火堆。等零星火花逐漸燒成完整的火焰後,他把一個鍋子掛在身上,並掂了掂肩上的漁網,往河流走去。他發現裝物資的麻袋變得相當輕盈,所以暗自希望能帶條魚回來營地。


幾分鐘過去,他蹲在河堤旁,盯著反光的黑色水面看。在發現水中有動靜的那瞬間,他的脈搏加速,甩出漁網並收緊,往陸地上拉回。他捕到了一條鯉魚,網子不斷翻騰躍動著。

這次成功讓伊拉斯鬆了一口氣,他將鍋內裝滿清澈的河水,把鯉魚丟進去。


走回營地時,他的腳步比去程更輕盈了,他真心感謝那條魚,讓他得以對諾克薩斯帝國有所貢獻。


「煮好了。」伊拉斯說著,將魚湯分裝到每位戰士的杯裡,從鍋底撈出來的每一勺都小心翼翼。等他把每個人的份都送到手中時,他才盛裝自己的份,並在營火邊坐下。


好一陣子沒人說話,每個人都享受著熱食和劈啪作響的營火帶來的舒適感。伊拉斯也同樣樂於填飽肚子,讓他痠痛的腳和疲憊的肌肉休息一下。


在這一刻,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諾克薩斯一行人都盡可能好好放鬆。艾勒被她的獵龍包圍著,小心翼翼地檢查牠們的爪子和牙齒;蒂法蘭吉和他們拉開了一點距離,盤腿坐在月光下低聲吟誦,以魔力包裹住她飄浮的劍;泰娜芙拿出她破舊的菸斗,緩緩吐出飄渺的灰藍煙圈,煙霧在火光中劈啪作響。

「妳還在用這個啊,泰娜?」梅莉特躺在赫莉艾塔身上,居高臨下看著她。「妳明知道這總有一天會殺死妳。」


泰娜芙搖搖頭。「會殺死我的不是這個,而且在這件事解決之前,我不會讓自己死的。」

伊拉斯可以感覺到在場的人都沒有心不在焉,他清清喉嚨。泰娜芙看向他。


「我們要找的這個人。」伊拉斯說。


「雷玟。」艾勒低聲說。


「妳們都認識她?」


蒂法蘭吉讓她的劍落在手中。「我只聽過她的事情。」


「我和她一起流血奮戰過,那時我們剛登上這個海岸。」泰娜芙說,盯著火光。「力氣很大的小傢伙,光看外表也許看不出來,但她能揪著軍團士兵的耳朵,一手抓一位,把他們拽彎腰。她那把劍光是要舉起來就需要很大的力氣。」


「更別說是像她那樣揮舞。」梅莉特補充。


伊拉斯從眼角餘光看著符文匠,在提到劍的時候小心地看了泰娜芙一眼。他突然不安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了解蒂法蘭吉,卻得仰賴她生存下去。


「她一開始很安靜。」梅莉特說:「總是獨來獨往的。」


「但和他人並肩作戰,」泰娜芙接著說:「會產生強烈的革命情感……」


「變得像親姊妹一般。」艾勒最後說。


眾人沉默下來,三名獵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她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梅莉特問,語氣尖銳起來。「過了這麼些年,發生這麼多事情,她為什麼背叛我們?」


「我們不知道真相。」泰娜芙說。


梅莉特輕哼。「別裝傻,泰娜,那不是妳的作風。」


「妳以為我不想讓她負起責任嗎?」泰娜芙起身逼近梅莉特。「如果不想,我何必來
這裡?」



「她在這待了好多年。」梅莉特回答,一動也不動。「好多年。她有很多機會向軍隊回報,但她從沒這麼做。她是個逃兵,這是我們不能接受的弱點,不能原諒的背叛。我們為了復仇而來。」


「不是復仇。」艾勒說:「是正義。」


「隨妳怎麼說。」梅莉特回答:「雷玟做出了選擇,我們就是她要負的後果。」


伊拉斯十分疲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親眼目睹過這幾位獵手並肩作戰的威力有多大。但這個雷玟明明人不在場,卻能夠讓這三個女人關係產生裂痕,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人?為什麼能在她們身上留下這麼深的傷痕?


這些問題在他腦中盤繞,最終緩緩安靜下來,當他幾乎要睡著時,卻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起來!」


伊拉斯動了下,是現在負責守夜的泰娜芙。


「快起來!」她再度大吼出聲,用短劍敲擊盔甲。「河流漲潮了!」


他們趕緊起身,伊拉斯轉頭看著河岸,血液頓時感覺都凍結了。


神祕的力量激起河水,將原本平靜的河流變成狂暴的潮湧。伊拉斯看見洶湧的水牆中形成人臉的模樣,水流奔騰不止,那張人臉無聲怒罵,隨後漸漸消失。同時間巨浪往他們的方向襲來,一點一點吞噬堤岸。


河流並不是漲潮,而是活過來了。


「往樹林跑!」蒂法蘭吉咆哮。


泰娜芙早已拔腿狂奔,梅莉特轉了個身,騎著赫莉艾塔往樹林衝刺,伊拉斯第一個想到的則是塔爾茲。


他趕到蛇怪身邊,盡他所能撿起營地裡的東西,同時間他腳下的地面變成了纏人的沼澤。水淹過他的靴子,他到了塔爾茲身邊,回頭就看見另一波巨浪砸向艾勒。


浪頭看起來像長了手。


伊拉斯拔出固定塔爾茲的木樁,爬到塔爾茲背上,然後蛇怪開始狂奔。伊拉斯死命抓著蛇怪背上的韁繩,水不斷往他們的方向襲來,他爬到塔爾茲背上,雙腳凌空晃動,低頭躲過鬆脫掉落的裝備、工具和剩下的食物。


他們成功進入樹林間,伊拉斯在河水衝擊之下攀爬著。塔爾茲用後腳站起來,讓自己的頭能露出水面,每次浪潮都比上次更高,漸漸淹沒他的背和脖子。伊拉斯回頭看,泰娜芙和梅莉特都安全了,但艾勒和獵龍還被困在變成沼澤的營地中,漸漸被捲入河水。


另一波浪潮襲來,感覺就像是被一堆石頭砸中那般,伊拉斯雙手抱胸。他身邊的樹沉落,樹幹幾乎被攔腰折斷。他看了一眼樹和艾勒,就跳入及腰的水中。


他拿起塔爾茲揹著的短斧,朝即將傾倒的樹木劈進去。他敢肯定自己聽到樹葉傳來一聲悲泣,之後終於支撐不住,斜斜地往河流的方向倒下。伊拉斯看著一團東西接近樹幹。


是艾勒的獵龍,牠們繞著艾勒,努力把她拉向樹幹,但原本的四隻龍只剩下三隻。


河水退潮時,第一道晨光穿透樹葉之間的縫隙,灑下銅黃與金色的光,在水面上閃閃發亮。潮水退回河流之中,空中迴盪恐怖的聲響,如溺水之人所演奏的送葬曲。


梅莉特騎著坐騎回頭,泰娜芙則是從樹上爬下來,她們都往艾勒和落下的樹幹靠近。艾勒沿著河岸走,帶著她的獵龍搜索恢復平靜的河水。


「龍小二!」她頓了頓,繼續喊:「龍小二……」


「他被捲到河裡了,艾勒。」泰娜芙說,小心翼翼地把一隻手放在她肩上「我很遺憾。」

艾勒的手在顫抖,她握緊拳頭,咬緊牙關。


「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追蹤者嘶啞地說,甩開泰娜芙的手,站著比了個手勢,把仍待在岸邊靜靜盯著河水看的獵龍叫回來。龍小四比其他幾隻獵龍停留得更久一點,但艾勒一瞪他,他便回到了她身邊。


陽光變得黯淡,伊拉斯瑟縮一下,他伸出手,厚重的雨滴落在他掌心。短暫的放晴時光結束了。


幾分鐘之內太陽就消失在厚重的烏雲之後,暴雨伴隨著強風,刮出一片片冰冷的雨水。寒氣深入伊拉斯的骨頭,就連面前一隻手臂的距離也能見度很差,梅莉特也被逼著從赫莉艾塔身上下來。


蒂法蘭吉舉起劍,一聲低語,劍柄冒出翠綠色的火焰,稍微抵擋暴雨中令人睜不開眼的強風。泰娜芙從塔爾茲身上找到一段繩索,繫在每個人的腰上把大家綁在一起。


來自諾克薩斯的一行人闖進狂風暴雨中,跟在蒂法蘭吉身後,綠光創造出的小小真空在暴風中移動。伊拉斯勉力前進,漸漸喪失了時間感,不知道過了幾分鐘,還是幾個小時,蒂法蘭吉開口。


「我們得停下來。」她在風聲中大吼。


「看!」梅莉特用大刀指著前方,「前面有光!」


伊拉斯可以看見微弱的光點,像是天空中的星體。


「這是個野蠻的國度。」泰娜芙警告:「那有可能是盜匪,或是兄弟會的營區。」


「那我們就殺了他們。」梅莉特嘶聲說:「符文女巫說得對,我們沒有補給品,如果不找個遮蔽處,我們會死在這場暴風雨中。」


泰娜芙吐出一口雨水,之後點點頭。他們一同面對風暴,一步一步往前進,直到抵達光源處。


頭上的樹形成遮蔽,擋住風暴大部分的衝擊,眼前出現一座小巧又孤立的村莊,隱匿於樹林之中,看起來就像森林的一部分,高聳的住所似乎是由樹木編織和雕刻而成。他們和村落之間隔著樹枝編織成的牆壁,擋住他們的去路,像是大自然自身形成的圍欄。枝葉抖了抖並分開來,露出狹小的通道。


十幾名男男女女走過通道,他們穿著手工長袍,為了抵禦暴風雨戴上的兜帽掩住臉龐。獵手們注意到這些人手中的斧頭和劍,寬闊如石板一般的劍身缺角又破舊,身上穿著受損殘缺的盔甲。


獵手們排成一排,伊拉斯和塔爾茲站在她們身後。


「那是諾克薩斯的武器。」泰娜芙說。


「拿著武器的也是諾克薩斯人。」艾勒補充。


她們同時擺出準備戰鬥的姿勢,艾勒的獵龍咆哮。


「放下武器。」為首的村民用標準的瓦諾克薩斯語說。他拉下兜帽,露出充滿傷疤的臉,深色頭髮與鬍子帶著幾絲灰白。「我們不想和你們起衝突。」


「你們可是逃兵。」梅莉特冷笑,對著地面吐了口口水。


「別忘了我們身後的威脅。」泰娜芙低聲咕噥。


「看著我們面前這些人!」梅莉特怒斥。


「等等!」伊拉斯推開獵手走出來,這個男人的樣貌和聲音讓他有種熟悉感,他顫抖著手往前,瞪大眼睛看著領頭的諾克薩斯人。


一滴淚順著他的臉頰滑下。


「父親?」





男人帶著伊拉斯脫離暴風雨,走進其中一間草屋,路上經過幾位打量他們的諾克薩斯人與愛歐尼亞人,那些人臉上的表情或是驚訝、或是憤怒、或是恐懼。伊拉斯像是失了魂一樣跟著他,難以置信這個男人真的是他父親喬賓。


他還活著。


「看起來你吃飯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喬賓說。父子兩人坐在火堆邊,喬賓打開冒著熱氣的鍋子,盛飯裝在兩個木碗中,把其中一碗交給伊拉斯。「兒子,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們說起伊拉斯來到這裡的旅途和他們的家鄉,伊拉斯有很多話沒說出口,小心翼翼地和他以為已經死去的男人談話。


當對話告一段落,喬賓的雙眼在火光中盈著淚水。「看看你,現在已經是個男人了,我的小恩哈希。」他頓了頓。「你母親還好嗎?」


「還在哀悼你。」伊拉斯說,試著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那麼尖銳,他把脖子上的骨頭墜飾拿下來。「這是誰的?」


「我。」喬賓抬起手,讓他看自己少了一截的手指。「我們都送了自己的一小部分回去,希望這樣能讓你們獲得些許安寧。」


「安寧。」伊拉斯吸了口氣。


過去幾個星期,他走過這充斥著荒蠻魔法、幻覺與怪誕的國度,他有個問題非問不可。


「你是真的嗎?」


喬賓向前傾,「什麼?」


「你是真的嗎?」伊拉斯重述,「或者這只是個讓我以為我父親還沒死的咒述?如果是騙人的,我很謝謝你,真的,因為如果你真的是我父親,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想。」


好半晌他們都沒有說話,沉默延續下去。


「我們的世界曾是那麼的小。」喬賓終於開口,「那是你出生之前的事,我們照顧家畜,和鄰居以物易物,養育我們的家人。生活曾經如此簡單,我們很快樂。之後帝國來了,我們小小的世界變得很大、很黑暗。」


他從草屋的門看出去。「在這裡,看著這個地方,讓我想到過去的美好。」


「這值得你當個叛徒?」伊拉斯問。


「背叛誰呢?」喬賓回頭看他。「我永遠也不會見到的統治者?為什麼我要幫他推進地圖上的標記?那些標記之下都是人,伊拉斯,諾克薩斯人、愛歐尼亞人。我們根本不該掀起這場戰爭。」


「但團結能帶來力量。」伊拉斯堅持地說:「諾克薩斯沒有用鎖鏈綁住我們,而是帶給我們自由,不用再擔心逐年減少的畜群,不用面對鄰近地區那些長年劫掠的盜匪。我們能為他們做一樣的事情。你離開太久了,那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的諾克薩斯,我們真的成了更偉大存在的一部分。」


「我想諾克薩斯沒什麼變化。」喬賓搖搖頭。「我們來到這裡的時候抱持著同樣的想法,相信這個地方需要諾克薩斯。小拉斯,我不認為這裡的人需要我們的幫助或是統治,但我們可以共存,我不用殺死他們,也能成為一家人,意識到這點之後,我就知道我不能回去了。」


伊拉斯仔細思考他父親的話,之後垂下頭。「你教導我的一切都是謊言。」


「我很抱歉,兒子。」喬賓把手放在伊拉斯的肩上。「過去我也沒有看清真相,但我們有時間變得不同、變得更好,你可以待在這裡。」


「你騙了我。」伊拉斯說,緩緩抬起頭。「我現在為什麼要相信你?」


喬賓整個人垮了下來。「兒子……」


「別。」伊拉斯眼神剛硬。「你沒資格這樣對我,你不過是失去了一截手指,我失去的是你!現在你躲在這森林裡,還想對我說教?如果是我們加入帝國之前我還能理解,畢竟我們沒見過世面,但現在沒有這個藉口了。現在你如果不是在努力統一這個世界、讓世界更好,就是在逃避。」


伊拉斯站起身。


「我不打算逃避。」


伊拉斯和喬賓離開草屋,劍侍仰望天空,從樹林之間看到雲層漸漸散去,雨也慢慢停了
下來。


「想想我說的話,兒子。」喬賓說。


「我想過了。」伊拉斯回答,走到獵手們身邊。


喬賓嚥了下口水,清清喉嚨,「我們提供了各位遮蔽,既然風暴已經停歇,我們將提供你們一部分的收成,只希望各位讓我們繼續安居於此,就當作沒有發現這個地方。」


泰娜芙看向符文匠,歪了下頭,幾位獵手退到一邊,私下討論這個問題。


「現在我們唯一該考慮的,」梅莉特說:「就是我們該不該殺了這些人。」


「他父親也在其中。」泰娜芙朝著伊拉斯的方向點頭。


「他父親是個叛徒。」梅莉特回答。


「他不是唯一的叛徒。」艾勒說:「這個村裡將近一半的人都是諾克薩斯人…
…曾經是。」


「怕弄髒了妳的寵物?」梅莉特的手指順著她大刀的邊緣游移。


「殺死這些懦夫跟村民對找到雷玟有什麼幫助?」艾勒反駁。


伊拉斯看向蒂法蘭吉,符文匠手中握有這些村民的生殺大權,其中也包含他父親。伊拉斯想破頭也不確定自己希望她說出什麼答案,這讓他胸口中的心臟變得無比沉重。獵手們也端詳著蒂法蘭吉,試著在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尋找她最終的答案。


泰娜芙把手放在她的鎖鏈上。「妳的答案?」


「我們離開。」蒂法蘭吉說:「我們的任務是找到雷玟,這些逃兵都不是她。」她看向梅莉特。「不接受反對意見。」


「如妳所願。」梅莉特聳聳肩,回到她坐騎身邊。蒂法蘭吉嚴肅地看著伊拉斯。


「在不同的情況下,我不會讓這些人苟活。」


「我明白。」伊拉斯說。


「加緊離開。」蒂法蘭吉命令。「我們在和時間賽跑,各位都知道我們將面對什麼。」


獵手收拾起身,大步離開村落。在他們通過敞開的圍欄時,伊拉斯最後看了村子一眼,然後碰一下泰娜芙的手臂。「我們要面對什麼?」


她的神情變得嚴峻,眼神悠遠。「一切開始的地方。」





他們一語不發地前行,但伊拉斯腦中紛亂的思緒,讓他有種自己在人群中窒礙難行的感覺。他無法將生養他的男人和村子裡的那個人劃上等號,兒子的養育是以父親為榜樣,但他是否成了像他父親那樣的人?


他脖子上的骨頭墜飾摩擦著他的胸口。


周遭的景象變了,變得越來越乾燥荒涼。獵手們的神色也跟著變化,姿勢僵硬起來,最微小的聲音都能引起她們的反應。三人緊握著她們的武器,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伊拉斯可以聞到些微的刺鼻氣味。


一行人登上一座山丘,看著眼前覆蓋著塵土、毫無生氣的平原,平原邊界矗立著作為標記的圖騰石柱,上頭刻著愛歐尼亞的文字。他看不懂,卻能夠理解它的意思。


這是個警告,要人遠離此地。


他們找到坐在圖騰柱邊的老人,他低聲哼歌,撥弄著他掛在雙肩上的項鍊,看見這群諾克薩斯人讓他雙眼睜大,他拄著拐杖緩緩起身。


「旅人。」他舉起手。「我不參與任何戰鬥,也不服侍任何君主,我的職責只是守著這可怕的地方,阻止想進入這一帶的人。」


獵手們沒有說話,伊拉斯從沒有見過她們這樣緊繃的模樣。蒂法蘭吉向前走。


「我們不想傷害你,守門人。」她說:「但別擋著我們的路。」


「求求你們。」愛歐尼亞人瘦小的雙手緊握在一起,「別再深入了,你們無法想像這裡經歷過多大的痛苦。」


「我們不用想像。」泰娜芙在經過他時說。


伊拉斯跟在她們身後,走過氣餒的愛歐尼亞人身邊。「我會為你們歌唱。」守門人說:
「為你們的痛苦。」



一走進滿是沙塵的平原,伊拉斯就覺得自己到了全然陌生的世界,就算是以愛歐尼亞來說也十分詭異。這裡絲毫沒有生命的跡象,地面帶著不健康的綠色,空氣中的酸味刺激著他的鼻腔和喉嚨,他的眼睛和嘴唇也開始發麻。


空洞的感覺像是霧氣一般從土地蒸騰而上,刺激著伊拉斯。


泰娜芙停下腳步,緩緩打量周遭的環境。


「就是這個地方。」


「在這裡。」蒂法蘭吉低聲說,劍上的符文脈動著。她眨眨眼睛。「她來過這裡。」


「我們那場仗打了好多年。」泰娜芙說:「戰事陷入了僵局。上頭說他們有解決辦法,帶了個瘋狂的佐恩人和他的作品。」


「化學火焰。」艾勒低語。


「腐蝕性強得足以殺死接觸的一切生命。」梅莉特說:「我們負責護送那批化學火焰到前線,然後一切突然失控。」


獵手一個接一個說起她們的故事,伊拉斯的視線也隨之在她們之間移動。


「我們被突襲了……」


「來了好多人……」


「他們不該知道我們的位置。」


「雷玟高喊尋求支援……」


「對方開火──」


「──然後一罐罐化學火焰被點燃。」



梅莉特解開她後腦上固定面罩的結。繩子鬆開落下,伊拉斯嚥了口口水。


她整張臉和頭顱都覆滿泛著光澤的紅色疤痕組織,沒有任何一點毛髮。伊拉斯看過被燒死的生物,看到火焰對肉體造成的傷害,但梅莉特的狀況不同,疤痕組織中是蜘蛛網一般的黑色血管,伊拉斯無法想像她到底承受了多巨大的痛苦,就連現在也未曾解脫。


她唯一完好的就是眼睛,冰冷而沉靜地盯著伊拉斯看。



艾勒也脫下頭盔,伊拉斯看見她嘴唇和脖子上的傷痕,追蹤者咳嗽吐出一口血痰。


她一定是吸進了毒氣,伊拉斯想。


「場面一片混亂。」泰娜芙說:「無論敵我,所有人都燒了起來,慘叫著死去。在那之後我沒有再見到雷玟過,我和其他人一樣相信她死了。」她看向伊拉斯。「你能明白嗎?如果我們能找到她,光是想到我們能夠讓這場悲劇有個好的結果──」


她安靜下來,看著地平線。伊拉斯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一群人出現在山丘上,是愛歐尼亞人,身穿輕甲,配帶著各種不同的刀器。他們的臉被面罩和鐵灰色的斗篷給遮蓋住。


「暴風雨之前的海面是平靜的。」其中一名愛歐尼亞大喊:「束手就擒吧,外地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只能是我們。」


「那歐兄弟會。」泰娜芙咬牙切齒地咒罵。


「整個戰團的人。」梅莉特說,語氣平靜又穩定,只因為即將發生的暴力衝突帶著一點
鋒銳。



「你們竊取了物資的村子,」那名戰士張開雙臂說:「他們非常主動地說出了你們的事情,想幫助我們完成我們的誓言。」


伊拉斯全身發寒。


「我們就該殺了他們。」梅莉特怒吼,怒火讓她被毀容的臉有一瞬間扭曲,她隨即把面罩戴上。鐵灰色的天空降下小雨。


「這天殺的雨。」艾勒怒斥。


那名兄弟會戰士往山下走,「我們承諾過要找到你們這些希爾,無論你們身在最初淨土的哪個地方。我們承諾過將獵殺、追逐你們,為我們的家鄉清除膽敢破壞兩個領域之間平衡的人。」


愛歐尼亞人高聲呼喊,舉起武器,許多都帶著魔力的流動與震顫。


「我們起誓的對象是枉死在你們手中的人、被你們奪去四肢的人、被你們竊取和平夢想,並用恐懼與崩潰記憶取代的人。只要我們心臟還在跳動,我們就會遵守這些誓言!」


伊拉斯一行人抽出武器警戒,十多名戰士衝下山,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遙時停下。


「告訴我。」愛歐尼亞人說:「你們會做出什麼承諾?」


泰娜芙吸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我承諾……帶來痛苦。」


「你以鮮血為誓。」那名戰士在斗篷之下露出笑容。「我們接受了。」


泰娜芙一邊低吼一邊揮出她的鎖鏈,擊中其中一名兄弟會成員的太陽穴,強勁的力道讓他倒在地上。泰娜芙踩著他的胸口抽出鈎鎖,鮮血從傷口噴了出來,血滴在她再度舞動武器的同時揮灑著。


艾勒手一揮,指示她的獵龍攻擊,龍小一撲倒其中一名兄弟會成員,咬住女人的脖頸,兇殘地甩動、扭轉著她的身軀,直到她癱軟下來,接著攻擊下一個目標。


兩波人馬近距離交戰,蒂法蘭吉的劍插進一名愛歐尼亞人的腹部,她吐出一句咒文點燃刀刃,嘶嘶作響的翠綠火焰吞噬被擊中的男人。梅莉特猛然衝進戰士群中,快得形成殘影的大刀不斷砍殺、刺擊、揮砍,赫莉艾塔小姐也張嘴撕咬敵人。


伊拉斯看著戰鬥爆發,這個地方喚醒了她們,解放她們藏在心底深處多年的憤怒。符文匠也加入戰局,她知道要達到她的目標,就必須解決擋在路上的每一名愛歐尼亞人。伊拉斯放開塔爾茲的韁繩,舉起自己的小刀。


泰娜芙對上兄弟會的首領,他們的臉只隔著幾吋的距離。


「這個地方讓妳感到痛苦。」男人挑釁。「妳還想見到妳失去的同胞嗎?」


聽見他的話語,留在半山腰的年輕愛歐尼亞人開始歌唱,旋律輕盈卻又如詛咒般縈繞於心,生者不該擁有唱出這樣曲調的能力。違和感讓諾克薩斯一行人停頓了下來。


大地震顫,讓伊拉斯一時站不穩。像是幼苗一般的東西冒出頭,閃爍著一陣陣似光非光的病態色調。伊拉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手指。


之後雙手從土壤中冒出來,接著是整隻手臂,沒有實體的人類剪影從地底下爬出來,穿著並非無實體的破爛諾克薩斯服裝,全身散發出陰冷的黑暗。


「這裡的死者仍存在怨氣。」愛歐尼亞人說著,和泰娜芙角力。


「真是瘋了。」泰娜芙咒罵。


那名兄弟會戰士向後一跳,抽出劍。「妳將成為他們的一員!」


年輕愛歐尼亞人繼續唱著歌,更多蒼白的幻影從地底冒出來。伊拉斯被包圍了,他大動作地揮砍,魂體在碰到他的刀刃時揮發消失,隨即又如病態的風一般凝聚。他再度揮刀,殺出一條生路,以查看戰場的情況。


兄弟會的成員在獵手狂怒的攻擊下不斷死去,但逝者被地獄般的旋律賦予實體,不斷聚集起來。伊拉斯瑟縮了下,他感覺得出來,就算是愛歐尼亞人也不會接受兄弟會召喚的邪惡。他們再不行動就要被亡靈淹沒了,得有人阻止這一切。


伊拉斯往山丘上跑。一名兄弟會戰士擋在他面前,揮舞著一對長匕首,一面用愛歐尼亞咒罵,一面衝向伊拉斯。劍侍格擋住攻擊他腹部的匕首,對方卻用另一把匕首對著他的喉嚨揮砍。伊拉斯連忙後退,因為失去平衡而跌倒在地。


愛歐尼亞人撲向他,要將匕首送進伊拉斯胸口時面罩突然鬆落,露出年輕又堅定的面容。伊拉斯的小刀在跌倒時就掉了,他抵抗著青年,緊抓著對方手腕,匕首的尖端劃破他的皮肉。在一聲憤怒又疼痛的吼叫後,伊拉斯翻身扭轉兩人的位置,然後抽出他的小刀。


他俯身,用全身的重量把刀送進愛歐尼亞人的腹部,他喉頭出聲,手腕一轉,感覺到了愛歐尼亞人雙手失去力氣的瞬間。伊拉斯拔出小刀並收回,然後跨過瀕死的青年。


雨水和鮮血將腳下的地面淹成沼澤。伊拉斯爬腿狂奔,闖過刀刃的交鋒和成群的諾克薩斯亡靈,它們嗚咽著向他襲來,觸碰麻痺了他的身體,像是將冰水灌入他的血管;半透明的爪子劃破他的側腰,讓他掙扎地抽氣。


唱著歌的人雙眼緊閉,從顫動的眼皮流出血淚。他的鼻子、耳朵和嘴唇也都冒出艷紅色的血,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繼續吟唱著。他沒有看見伊拉斯。劍侍繼續向前衝,推開向他抓來的一隻隻冰冷的手,一名死者攀到他身上,把他壓得直不起腰,他痛喊出聲,猛地打直背脊,將背上的亡靈甩下去。伊拉斯呼吸急促,視線像是坍塌的隧道一般變得狹窄,他奮力向前,用最後一絲力氣揮刀。


愛歐尼亞人終於倒下,歌聲隨之停止。伊拉斯的刀刃從他鎖骨劈砍到胸骨,讓他的生命和血液一起流逝。亡靈發出尖叫,把它們拉回地底下的劇烈力量拉長了它們的身形,沒過多久便只留下蒼白詭異的霧氣,還有不安寧的死者迴盪的哭喊。


伊拉斯轉過身,半夢半醒一般搖晃著,回到下方如火如荼的戰場。那歐兄弟會的戰團只剩下幾名倖存的成員,他們選擇了奮戰致死,而非逃跑,只有一個例外。艾勒的獵龍追上那名逃兵,將他五馬分屍;赫莉艾塔小姐大啖著戰士的屍體,頭盔被鮮血染紅;蒂法蘭吉劍上的符文,讓碰觸到劍刃的血液嘶嘶作響。


伊拉斯回到戰場時,正好趕上泰娜芙和領頭戰士的對決。她用鎖鏈纏繞他的脖頸,把他的臉壓進沼澤中,靴子踩在他背上,直到他窒息而死。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十多個流血的傷口,泰娜芙在伊拉斯接近時抬起頭,迅速站起身,扭斷愛歐尼亞人的脖子,並踉蹌地後退。她單膝跪倒在地,漫長的近身對戰讓她疲憊入骨。

伊拉斯低頭,鮮血滲入泥土,發出嘶嘶的響聲,冒出霧氣。沙塵刺激著他的皮膚,讓他皮膚通紅,開始脫皮。


「真是瘋了。」梅莉特怒罵,甩掉大刀上的血液,「那些愛歐尼亞人聲稱自己崇敬死者,卻做了這種事?」


「我們又不是他們的死者。」艾勒小聲說:「即便如此……」


「真是瘋了。」梅莉特再次說。


「我們得離開。」蒂法蘭吉喘著氣說:「毒氣還存在在這裡的地表,而且誰知道他們的亡靈法術還會造成什麼影響?」她走到泰娜芙身邊。


「我一度有點希望看到雷玟也在其中。」泰娜芙說,抬頭看著符文匠。「我原本還希望妳是錯的。」


符文匠對她伸出手。「但我不是。」


泰娜芙頓了頓,握住她的手。





他們第一次為降雨感到慶幸,清涼的雨水洗去他們身上的血液和帶毒的泥土,他們離開曾經受到化學攻擊的範圍,每個人都能看見符文匠的劍發出亮光,嗡嗡作響。


「她就在附近。」蒂法蘭吉低語,雙眼盯著符文,「很近。」


她對著梅莉特和艾勒點點頭,兩人加速前進。


伊拉斯摸摸自己的胸口,小心避開匕首留下的傷,把墜飾拉出上衣,拇指緩緩摩娑著墜飾表面。「他供出了我們的消息,我的父親背叛我們。」


「也許他受到了威脅,」泰娜芙說,半晌之後搖搖頭。「這不重要。」


「那時我年紀還小,他們告訴我他死了、不在了,永遠不會回來,我永遠不會再見到他。現在我見到他,才發現我知道的一切都是謊言。」他看著泰娜芙,顫抖地吸了口氣。「我該怎麼做?」


泰娜芙思考了一下。「你可以放下他。」


伊拉斯抹去一滴淚。「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放下有什麼用?」


「有沒有用不重要。」她抓著他的肩膀。「重點在於你,只要諾克薩斯還在,你就永遠都有家人,伊拉斯。」


伊拉斯停頓,任過去幾天的話語和記憶湧現腦中。他吐出一口氣,扯著墜飾直到頸上的鍊條斷裂。他低頭盯著項鍊看,慢慢傾斜掌心,直到小小的骨頭從手中滑落。


他頭也不回地小跑跟上其他人,墜飾很快地便陷入泥土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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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玟大事不妙啊啊啊

感覺下一集就是見面的修羅場了 我不希望收養雷玟的夫婦出事阿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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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22051618 06/25 11:12以前忘了看過哪個修真小說 也是差不多的劇情

f222051618 06/25 11:14但後來崇尚自然的族群無法繼續容忍侵略 用好幾個族

f222051618 06/25 11:15人的命喚起自然靈爆打侵略者 打到侵略者幾乎被滅國

f222051618 06/25 11:16可惜艾歐尼亞跟三次元現實都無法這樣演 無法給貪婪

f222051618 06/25 11:16者一個切身教訓

leafingv 06/25 13:43雷玟要為了愛歐尼亞跟昔日同袍一戰了嗎

rainnawind 06/25 14:02

krystal97 06/25 14:50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