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此味只應陽間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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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沒有名字的客人

夜市裡的風輕飄飄的，像夢。

這晚的地府夜市和平時沒什麼不同，但阿澤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悄悄靠近。他說不上來，只是站在攤位後，總覺得今晚會來一個很「安靜」的客人。

果然──

她出現時，沒有聲音，也沒有腳步聲。只是悄悄地坐上了攤位前的椅子。是一位年輕女子，穿著簡單的米色洋裝，頭髮垂在肩上，沒有表情，眼神像霧。

她低聲問了一句：「這裡……可以吃飯嗎？」

阿澤點頭。

「想吃什麼？」

女子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她的聲音很輕，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來這裡多久了……好
像忘記了名字，忘記了怎麼講話，忘記了……什麼是餓。」

阿澤靜靜看著她，沒有驚訝。這裡是地府，什麼樣的靈魂都有。

他沉默片刻，開口問：

「妳想過，有沒有什麼味道，是妳忘不掉的？」

女子怔住，像是被這句話輕輕撞了一下。

她慢慢閉上眼睛，過了好久才低聲說：

「……好像……有一種味道，酸酸的，還有點苦苦的。」

她皺起眉，像努力在霧中抓住什麼。

「裡面有檸檬……還有……一種……老人味？但聞起來很安心。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老人味？這種形容讓阿澤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他心中卻冒出了一個猜想──那也許是鳳梨苦瓜雞。

這道菜，是許多老一輩人在夏天會煮的家常菜：鳳梨的酸、苦瓜的苦，雞肉的鮮，混在一起，看似衝突，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他沒再問，轉身開始動手。

他選了新鮮的雞腿肉，先用一點薑絲爆香，再加入事先醃好的苦瓜片與鳳梨，一起拌炒。酸味與苦味隨著鍋氣升騰，再倒入湯底慢燉，湯色漸漸轉黃，香氣清透而有層次。

這道菜的味道，並不強烈，但卻有一種讓人「記起夏天」的感覺。

他盛起一碗湯，配上一碟米飯，放在女子面前。

她低頭嗅了一下，整個人忽然像被什麼擊中。

她的手顫了一下，湯匙停在空中。

「……這味道我認得……」

她喃喃地說：「這是我阿嬤煮的。我小時候怕苦瓜，她每次都會多放鳳梨，說這樣就不苦了。」

「她手上總是有一種老人家的藥膏味……所以我聞到這個，就會想起她抱我吃飯……」

女子的眼神開始有了光，像霧開始退散。

「那年夏天，她住院前還特地煮了一鍋這個，我沒回家，說在外面打工賺錢……她等了兩
天，湯都涼了……」

她終於哭了，聲音很輕，像水珠打在棉被上。

阿澤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站著，看她一口一口把那碗湯喝完。

喝到最後，她伸手握住湯碗，低聲說：

「我想起來了……我叫怡萱。」

她的身體微微發亮，像是記憶一點一點拼了回來。

「我還想不起來我怎麼死的……但我不那麼怕了。只要我還記得這味道……我就還是我。
」

她站起來，朝阿澤深深一鞠躬。

「謝謝你……讓我想起來。」

她轉身離開，背影一開始還有些沉重，但走著走著，就越來越輕，最後像風一樣，消失在夜市燈光盡頭。

阿澤收起空碗，低聲念了一句：「怡萱，路上好走。」

小白不知何時靠了過來，望著那空椅子說：「她原本快變成遊魂了，再晚一些就會什麼都忘掉。是你讓她重新變成自己。」

「是那碗湯讓她變回來的，不是我。」

「但沒你，哪來那碗湯？」

小白眨眨眼，又像往常那樣補了一句：「……老闆，今晚有沒有多的湯？我也有點想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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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我喜歡的不只是驚悚，而是帶有人性的故事，能讓各位覺得溫暖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