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此味只應陽間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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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地府食堂要關門了？

這一晚，地府夜市的燈光亮得異常早，也滅得異常快。

還沒過午夜，一張帶著火漆印記的公告便被貼在夜市入口──

「為維持陰陽秩序，自下月初一起，陽間靈體或活人不得再於地府場域從事經營行為，違者將予驅離，並追溯責任。特此公告。」

署名：陰律執行司。

公告一貼，全場譁然。

「那阿澤不就不能來了？」

「這是針對他吧？地府哪來第二個陽間廚子？」

「聽說是上面覺得這夜市越來越亂，連活人都能跑來吃飯，界線模糊了……」

議論聲如潮水，小白接過公告後臉色也沉了。

「這是真的。」他將公告放下，「這是正式的，動不了。」

「我可以繼續來，只要不被發現就好。」阿澤淡淡地說，像是想用平靜掩住內心的震動。

小白搖搖頭：「以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因為你煮的東西對靈魂有幫助。但現在不同了。上層開始怕了。」

「怕什麼？」

「怕太多靈魂留戀這裡，不願走，怕活人也找得到這條路……怕這裡比陽間還有溫度。」

阿澤一時無言。他想起前幾晚來的那位「臨界的女孩」，想起那些坐在他攤子前吃著家常菜、落淚又微笑的靈魂們。

原來，他真的做出了點什麼。

「我不過是煮了幾道菜而已。」

「不。」小白看著他，語氣少有地嚴肅。

「你不是在煮菜──你是在讓人記得『人』的樣子。」

他指了指夜市四處，「這裡的攤位，多的是煮記憶、炒回憶、賣幻覺的。但你不一樣，你煮的是『活著』的味道。」

「你不只是廚子了，阿澤。你已經成為這裡的——」他頓了一下，「——溫度。」

整晚，沒人說要吃什麼，靈魂們只是靜靜地圍在攤前，看著他、坐著、等待。好像只要還有人在這裡做菜，他們就還能再留一會兒。

阿澤照常準備食材，沒急，也沒慢。他開始想，每一碗飯不只是餵飽一個人，也像是在和一段生命說話──

「你還記得你愛過誰嗎？」

「你還想再吃一口什麼味道？」

「你是不是還沒準備好說再見？」

他不問這些話，卻在料理中慢慢回答。

那一晚，攤子收得特別晚。

阿澤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靜靜坐在鍋爐邊，任火漸漸熄滅。他看著熟悉的一切──砧板上
殘留的蒜香、鍋鏟的劃痕、還帶著體溫的碗筷──像是看著一場人生走到句點。

可那不是結束，更像是一場醒來。

他從不知道，自己煮的飯能讓人落淚；從沒想過，一碗菜能讓亡者不願離去，也讓自己重新記得：原來活著，不是只有日復一日的撐過，而是曾經有溫度，有牽掛，有人等你回家。

他拿起紙筆，寫下一封信，沒有格式，也沒有落款，彷彿寫給一個已經走失很久的老朋友——

「你總說自己沒什麼用，只是會煮飯而已。但這一趟我才明白，原來這點本事，也能讓人願意停下來，記得自己是誰。」

「你害怕過去，也不敢往前。但人不是為了懲罰自己而活的，哪怕失敗過、犯錯過，你還是能煮，還是能讓一桌人安靜地坐下、吃完、微笑。」

「所以啊，如果有一天你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就再煮一次飯吧。」

「不是為了逃避，而是提醒你──你曾經讓一個世界暖和過，那就表示，你也能讓自己活
得更好一點。」

他將信摺起，放進衣袋，像是替某個尚未走回來的自己，先準備好了一條回家的路。

—

告示生效前一夜，整條夜市空前熱鬧。

熟客們不約而同回來，有些是即將轉世的，有些是從遺忘邊緣回返的靈魂，也有些……可
能只是記憶裡最後的執念──但每個人都來吃最後一口。

有人點牛肉麵，有人點炒泡麵，也有人什麼都不點，只坐著，看他煮、聽鍋鏟的聲音，像是在記住最後的場景。

最後，小白走上來，沒開玩笑，只說了一句：

「你煮的，不只是味道，而是讓我們記得，我們曾經活過的人生。」

那一夜，沒人說再見。

因為真正的告別，不是離開，而是你已經準備好開始下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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