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供奉之年: 大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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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接續供奉之霜

希望一口氣寫完，走向大結局

324大暴動是生靈覺醒的開端，人開始懷疑，為什麼要供奉神明。

〈仿生靈大帝手札〉

Ψ

「你祖媽卡好！訪、訪、訪談問卷，訪三小叮噹！」

2038年6月，淅瀝瀝午後雷陣雨洗滌淨大街小巷。

半天發不動的機車外殼上白又大的「門」字已然掉漆，落湯雞騎士大聲幹罵，他一襲繡滿玫瑰的披風也成落花流水，牽起機車跟下雨速度賽跑，雪白的保溫箱裡頭沒有飲料，只有一疊疊問卷跟他數不清血淚。奔跑在大雨街頭的紅衣鬼1963年生，卒於1988年，今陰壽逢五十方飛黃騰達，沒錯，侯浩平發達了。

光宗耀祖了。

別看他一臉狼狽，侯浩平從四月開始頭銜是全新的「冰清門全境監督使」，職權之大驚天動地，包含天門全境180間分店監管，不用再幹任何危險活只要負責分店每年評鑑，一間不漏使命必達；人事、行政與獵人特權皆凍結，不需再承擔任何艱困任務，薪餉照領還升級簡直是肥貓中的肥貓，一年365天，假使他偷偷違反〈勞基法〉只休息新年5天假，平均兩天跑一間分店即可下班，天門一間分店範圍也不大，就一個鄉鎮區內約莫80間東方文化遺跡，輕輕鬆鬆。

實際上崗就是現在這樣，騎車去各地分店常駐的外送據點訪談，填問卷。

「你說服務態度嗎，完全不行，上次你們工讀生找零給我沒用兩隻手捧！」

常點冰清門手搖杯請同仁的志工大嬸口氣不善，監督使只能不斷鞠躬哈腰。

「真的十分抱歉，我一定會要求該分店改進，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衛生評分？很糟糕啊，上次喝你們十九號店的珍珠鮮奶茶我烙賽烙三天，是冰塊啦，冰塊問題，跟你說，我以前也是搞飲料店，你們的冰絕對是生水。」

像那部老電影《大佛普拉斯》一樣，整個人跳進佛像裡頭修護的工頭老阿伯，在大雨中暢談轉職心路歷程共計三小時又二十分鐘，這是跑問卷的家常便飯。

「口味？很沒新意啊，來來去去十幾年都這幾種，為甚麼不加賣巧克力奶茶？還有那白木耳蓮子湯真的過時，誰還喝這個啦，現在阿嬤阿公都不喝了吧？」

「外送員素質不OK呢，我上一次看老太太過馬路，只是走了稍微慢一點就被你們外送員按喇叭，很沒同理心，個人覺得在職業訓練方面還有加強空間。」

雨停時已是黃昏，一台掛有「美麗新城」招牌絕對沒繳稅的改裝餐車旁，才點兩杯飲料卻意見一大堆的年輕男女侃侃而談，不過現在的外送員大部份(大概有8成)都給DD-05型的墨繪人取代，素質具體怎麼改善也不是他說說就有效果。

——抱歉，小朋友，仙之獵人已經提供不了情報了。

「滿不滿意？當然不滿意啊，根本沒有我要喝的東西，我說那楊枝甘露呢？」

機車斜斜停靠一旁連立中柱的力氣都沒，披星戴月到一座半拉下鐵捲門看似準備打烊，但也很可能從沒好好開張過的宗教舊書攤，佛教典籍堆得滿滿滿，電子書浪潮殲滅的倖存者兀自散發書本特有的霉味撲鼻，有回到上世紀的感覺。

翹二郎腿撕開「媽媽味」紅燒牛肉泡麵的耄耋老闆，機槍似抱怨個沒完沒了，「所以玉淨瓶裝的『楊枝甘露飲』到底什麼時候要再推出啦，你們冰清門到底有沒有以顧客為上？當初賣得好好的，為什麼會消失啦，到底是想怎樣？」

頭昏腦脹的侯浩平記得楊枝甘露好像是甘蔗、芒果粒跟西谷米一類的調配飲料，有陣子很流行，大概十幾年前。不過後來逐步查禁佛道二派後消聲匿跡。

這種牽涉敏感的東西當時沒一間分店想多碰，店長不過求財。

「不好喝，賣不好，就沒再繼續推出吧。」侯浩平隨意唬弄。

一天跑三十幾個外送地訪談，趕到宗教書攤時接近晚上十點早精疲力竭，不過這太誠實的答案書攤老頭很不滿意，邊沖熱水澆泡麵邊碎碎唸無關緊要的，什麼「現在年輕人的口味有問題」、「我從門王玉蘭當老闆就喝到現在」、「楊枝甘露不復活以後就改買清新福泉」，虛脫key in問卷的監督使忽瞥到一本舊書。

「喂，老闆，這本不是〈供奉之日終卷〉嗎？第三本我一直沒收齊的說。」

摳腳板抱怨不停的老頭子斜睨那一本蓋泡麵的舊書，封面封底早不翼而飛，泛黃書頁因來來回回上千次的熱氣軟爛發泡，悻悻然道，「喔喔，是啊，我這也沒了。」，似乎有點後悔不能拿絕版書來敲一筆竹槓，大概也沒想過這還有人看。

侯浩平嘀嘀咕咕，「這一本十幾年好像都沒有再版，奇怪、奇怪。」

「廢話，不好看，賣不好，當然不會再版。」老闆一臉理所當然。

迴力鏢來得快，侯浩平只能乾笑，千篇一律承諾分店會好好改善後離去。

掠風過彎的老騎士還是很不習慣身上沒戴一枚銅錢，感覺不到一點重量的胭脂裳輕飄飄，如斷線風箏沒安全感，累到快靈魂出竅的監督使終開抵倒數第二間外送地，面目全非的小廟外擺起雞排攤，攤上懸主御玉照，黑框眼鏡、一臉知性，40歲左右的老照片。給雞排裹粉的紅衣年輕老闆面色憂鬱，壓低聲詢問：

「司主御他老人家什麼時候回歸？現在世道真亂……」

侯浩平點點頭表示認同，這「亂」來得快又猛，始料未及。懶懶抽出問卷時，他發現最後一間訪談目地是一間宗教醫院，常點飲料的人署名是侯冰潔女士。

「所以您對十九號分店，滿意度1到5，給幾分呢？」

Ψ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亂」的？

去年年底，司主御憑空蒸發，偉大神王忽然失蹤高層混亂下只能繼續維持S級陰陽警戒令，跳過大闊堂180位店長決議權由仙、雷、巨、闕、卍、侯仲連還有大地聖母七位組成「臨時會」穩定住局勢，在大施主隔空下指導棋後，他們對外宣稱：「司主御病了，暫時由臨時會代理主御職權，冰清門將全力戡亂。」

此敕令一宣布，全境譁然、輿論沸騰，很快各式各樣的謠言滿天飛，言之鑿鑿者眾，「主御受傷被迫下野！」、「七人會亂門」、「孫韻當該魂飛魄散」，底層動員極快，到二月底群聚大闊堂外要跟主御請安的修者突破兩千，日夜上升中。

「解散七人會，迎主御回歸！」

「解散七人會，迎主御回歸！」

崇拜司瑜的熱情「狂信徒」多身穿暗紅運動衫，即使調派闖衛隊佈署，嚴陣以待避免擦槍走火，可紅潮還是源源不絕，黑大衣闖衛用五行咒搭起泥土陷坑與樹木拒馬他們也不退，持續在另一頭靜坐露宿、陳情演講久久不散，侯浩平一開始看到還覺得很懷念，「哇，好久不見的赤潮又回來了，現在是演哪一齣？」

「都是一些年輕人，毛沒長齊，以前給他們吃太飽，阿彌陀佛。」

七人會其他六人不以為然，其中以卍之獵人最生氣，不過蜈蚣妖現在只是靈山的傳聲筒，負責連線大施主跟大鵬鳥的Google Meet，他氣不氣倒不太重要。

「靜坐主要由『紅茶青年團』號召，有點麻煩。」總隊長報告時一臉苦澀。

紅茶青年團，被人暱稱「主御後援會」的成員遍布全境，這些人多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二十年處處開枝散葉，常拿印有主御的環保杯在鄉里間當意見領袖，本是天門動員修者群的頭人。侯浩平沒有忘記，2028年去清洗南方道派時，闖衛都還沒到遠遠就見好幾間廟宇著火，平安大街上隔三、五公里就一柱濃煙沖天似狼煙，到現場神像、雕龍等裝潢全給這些紅茶砸光光、搬光光，抄家抄得徹底，道派修者被打得滿地找牙寫滿罪狀圍一圈大聲批判。這一罐紅茶可謂：

「動作比闖衛隊還快，鬥起來比閱覽室更狠，效忠起來比闇廳盲目百倍。」

雖然紅茶在正式編制裡無權無勢，不過正仗著一介「修者」的名號，自言代表多數普羅修行人利益，成主御意志急先鋒，被公認天門裡頭前最「紅」的茶。

「司主御是我們的光，他教導我存在的地方是陽間、人間，是自己的主人。」

即使相隔大闊堂巨蛋牆壁，依然能聽到紅茶High翻全場的演講，一個接一個二十四小時掌聲不曾間斷，千軍萬馬來相見的紅茶各司其職，運作流暢據下廣場，組織能力之快之完善不下冰清八門任何一門，仙懷疑這後面一定有黑手，有所謂「高人指點」，很多人猜是餘燼，但侯浩平曉得老容可沒參與這一役。

應該說無法插手，紅茶本質上是跟餘燼相距最遠的一群，最難打入。

「紅茶是英譯，實際上black tea好嗎？他們應該改穿黑衣，大家怎麼看？」

侯浩平開會發言一如往常沒貢獻，沒人鳥他，大家目光都放在卍刺滿佛門經文的腦殼上，主導七人會的羅蠍大概正千方百計尋找司瑜，只要群魔蔽日咒能連結上，這鬧劇很快會畫下句點，這種程度的陳情對天門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侯浩平本是這樣以為的。

直到三月初某天，曙光挾佛光普照，一切變調。

唳！

當金翅大鵬鳥鳴唳降落於天門總部時，久久不肯散去想跟司主御請安、關心主御大人身體安康的群眾訝然，親睹金黃色神鳥降臨人間，但並沒有一人跪地膜拜、也沒有人高呼佛號、朗誦心經或給予一點點尊敬，在場全是天門狂信徒。

——怎麼會去尊佛呢？

南無阿彌陀佛！

大鵬貴為西方靈山派駐外的總司令，祂肆無忌憚勾在媽祖神像頭頂滴下幾塊鳥糞，黃金雙翼收攏麾下一大群比丘僧、比丘尼躍出，光頭戒疤、袈裟披肩、歌詠佛經咒文的師兄弟姊妹雲集，從天而降氣勢磅礡，但這些和尚久未回到本土在場年輕人根本不識他們，能站這麼高的從來只有司主御，他們是算老幾？

很快現場此起彼落開噴：「老禿瓢站那麼高幹嘛，想死趕快跳！」

「誰准你們剃頭啊？滾回文化遺址去掃地！」

「在總部還敢唱佛，闖衛、闖衛隊趕快把他們抓起來送閱覽室！」

紅茶青年在2028年後才如雨後春筍崛起，成員多落在20到40歲，「笑問客從何處來」情有可原，不過加陰壽七十有四的侯浩平是熟得很，雖然故人又老了十幾歲，不過依稀能認出：有某大禪院禪師、某大慈善機構上師、更有佛教總會前會長，各個都德高望重、功德無量，次一級的也有頭有臉，過去只要轉到有線電視90到100多台都能看到他們節目，二十四小時講佛、闡道述經典不間斷，跟據廣場的紅茶最近做得事情還真像，絕對不口渴的無限輪迴宣示真理。

「哇，真是Long time no see！」仙覺得自己最近英文程度突飛猛進。

司瑜主政下佛道據點強制改建成文化遺址，大師們本來銷聲匿跡一段日子，原來全被靈山的駐外基地拔擢去，雖然離得道封神成佛還差很遠，不過閉關修行這一段時間修為大增，此時一出現其氣場之強，即使相隔百米還是感受無疑。

「竟然17號，17號你竟然活著，老成這鬼樣！」

裡面還有以前讀華家學院時，借自己抄作業隔壁忘記名字的同學。臭老人侯浩平兀自嘖嘖稱奇，看還能找到幾個老熟人時，闖衛隊迅速改變隊形漆黑如泥鰍的人龍立刻拱衛上前，給這一批佛門老者打開一條康莊大道，同時碰撞爆發。

「叫你們退後了，把旗子拿下來、飲料杯通通收起來！」

「那邊的布條給我撤下，不准掛！今天不准插因果旗！」

大概是想趁這波大鵬載運和尚衣錦還鄉，順便把靜坐活動喊卡，收到命令的闖衛隊雷厲風行出動，大聲嚷嚷下一一扯下天門「因是果，果即因」的旗幟，這是完全否定佛門因果理論的大逆不道，連印有司主御親筆簽名「文化歸文化」的飲料杯也被丟進垃圾桶，動作之粗暴紅茶青年大概始料未及，但反擊迅速。

「他媽的為什麼天門總部不能掛天門旗？」

「還給我，那是主御開光過的環保杯欸！」

群聚的紅茶被一個接一個推開，黑大衣堵成人牆替大鵬金翅下的大師開道，和尚尼姑像貴賓一樣走進大闊堂裡跟七人會茶敘，有一些人邊走邊碎碎念佛經，有些人托著缽一副要化緣的樣子、還有些人雙手合十慈悲為懷想化解群眾的怒氣沖天。隨之場面紛亂如麻，被惹怒的狂信徒很快定調——佛門侵門踏戶。

外來的欺負到我們頭上了！

「司主御一定被他們軟禁了，佛門要復辟，拯救司主御！大家撐起來！」

七人會大概還搞不明白兩邊在吵啥，當晚，紅茶團呼籲下人數突破五千。

「滾啦禿驢，這裡是冰清門總部，文化歸文化！滾回遺跡、滾回西方啦！」

當晚值星的是雷總隊長，秩序至上的五百闖衛軍壓境還是時不時有紅茶越界，激進青年背插黑旗幟繡淨白雙扉，拉開巨幅血書布條「迎回司主御！」，貼有「佛道只是文化」標籤的飲料潑出，猝不及防嘩幾聲淋濕了好些件尊貴袈裟。

「幹什麼，誰潑的？」

大師還沒動怒，群眾率先高呼，「大師別氣，生氣是你自己修養不夠！」

「口說好話，靜思打坐，鍛鍊修養！生氣，是自己修養不夠！」
「口說好話，靜思打坐，鍛鍊修養！生氣，是自己修養不夠！」

滿場鼓譟不斷，和尚氣得咬牙切齒，闖衛一擁而上架走脫序的門徒，但人牆一有缺口其他人立時趁隙補上，擲出閱覽室印刷一本本《滅赤上人三十年暴政》，精裝硬殼敲在和尚腦門血流如注，闖衛趕緊動用大範圍五行咒開土牆阻衝突。

「退後、退後，你退後啊幹什麼，就叫你們解散了！」

「我不要觀音，人間是人間，天界是天界，大佛滾！」

陳抗氣氛迅速緊張，隔天，數百僧侶反被困在大闊堂內走不了，外頭堵得水洩不通一下勢成騎虎，只是「城郭」的闕無力開門載運人，然後紅茶青年開始投擲釋迦，逢3月產季尾巴的大量過熟釋迦軟軟爛爛一簍簍運上山，向外頭列隊念經的和尚猛砸，「啪啦！」的熟透水果迸裂聲此起彼落，惡臭發黑果肉、包裹種子的半透明汁液流淌黏上紙本經文卷軸，大師忍無可忍與紅茶青年對罵起：

「忘恩負義，數典忘祖的分裂份子，人還不都是神造出來的？」

「他說操，操，大師還講髒話，下流老害和尚，低級出家人！」

兩邊對峙更尖銳，場面瀕臨失控，雷總隊長大聲開廣播訴求，「請和平理性，這不是我們天門的待客之道，請大家理性！」，蛇嘴都要喊爛掉，可群眾還是不買單，激憤要求和尚團直接就地超度回西方，闊堂外闖衛與紅茶零星推擠不斷。

「巨之獵人，佛門入侵你他媽還護航，精神分裂該吃藥了吧！」

第三天破曉，七人會下令強渡關山由巨人領隊，十米阿里嘎該大力開道，狂信徒一波波嘲諷誹謗，狠狠叱罵「雙標巨人」、「斂財和尚」、「醫死人不負責，還我女兒命」、「上師腐敗 藏汙納垢」，高僧自覺一輩子蓋橋鋪路、樂善好施、救濟貧苦還開倉賑災無數，實在受不起連番惡毒攻訐，侯浩平看到一位以前好像是在97台講道的老和尚清清喉嚨，吐完一口濃痰準備回嘴剎那就衝突升級。

「老害吐痰啦！沒水準禿驢滾出我故鄉！反靈山鴨霸回歸！」

「給這些傢伙繼續待在這，主御大人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啊！」

巨一臉茫然，受絲咒控制原生主義者一聲令下，逮捕前頭反佛門入侵的紅茶，紅茶本就不是什麼大能高手，真正頂尖修士早靠闈中塔考試謀職，就是現在壓制自己的黑大衣，騷動人群被衝散，以前大行其道的青年團從來沒想過會在天門總部，在最崇拜的神王建立的聖殿前被暴力相向，拖行、壓制後綁成粽子。

青年疾呼要大家站出來撐：「七人會賣門求榮，你家要被賣給靈山啦！」

還鄉的老和尚一臉窘迫，他們也很迷惘，不曉得自己家何時變成這樣，以前是被華家打壓成赤傘的第五縱隊，再早之前是百年不休佛道相爭，可不曾這麼陌生過，被扁得頭破血流的狂信徒淚聲斥問，「和尚，你們為什麼吞併我家鄉？」

——這裡不也是我們的故鄉嗎？

幾個頭頭被捕，「包圍戰」告一段落，可聚集群眾沒解散，反越來越多。

Ψ

「靈山派本座經略海島一百四十多年了，我對這裡信徒非常了解，一開始遇到外來信仰都很硬啊、誰怕誰、拰北沒在怕的啦、誰逃誰卒仔，好像一個個都不怕死，等真正打起來知道會痛、會死，哇，跪地喊大爺最大聲的也是他們。」

七人臨時會緊急召開，透過卍傳息的金翅大鵬鳥不改強硬態度。從三月初，迦樓羅神鳥就一直主張要清場，流血也不足惜，應該說就該流血，流很多血，等血流成河，倖存的小紅茶逃竄後就會下去告誡其他人，看還有誰敢這樣來亂。

大鵬鳥本就是來重建冰清門秩序，一個更傾向佛門的秩序。

所以那一天凌晨零點，大鵬下最後通牒，「今天，本座不要看到還有人亂，聽好了，一個亂子都不准出，本座不惜流血，也不准亂，誰讓出訪亂掉誰負責！」

那一天是2038年3月24號，農曆2月19，觀音菩薩生日。

西方隆重派出觀音大士下凡論道交流，還打算簽立「新世紀西遊取經計畫」，讓經典挾滿滿的好康再次東傳，立意良善，而當天值星的非常幸運——仙之獵人——有幸負全場保安
調度全責，現在所謂的「全場」破三萬人堵得水洩不通，各種知道闖衛隊打人，給死佛佬開道而氣憤的門徒從四面八方趕赴現場宣示：

「就是要挺啦！撐被鴨霸佛欺負的司主御，主御是人間神，我們的神。」

「真是糟糕，這個陰陽界到底變成什麼鬼樣子？」仙傻了，滿腦空白。

人海數量是祝壽夜的十倍，光一同高喊：「解散七人會、迎回主御！」口號就震耳欲聾，良辰吉時觀音大士降臨會發生什麼事，不堪設想，紅茶構成一道道紅浪，這些過去改革的先鋒隊去砸宮廟、燒佛寺、潑漆神像時還年紀尚輕，而現在許多人都成家立業，還有帶子女全家共襄盛舉，跨坐肩頸的女孩童言童語：

「把拔，司主御為什麼還不來？」

「只要我們人多，堅持住，告訴那七個壞胚胚別肖想，司主御一定會來。」

侯浩平駐守在黑闇森林出口，眺望看不到盡頭的紅海，他不太懂為何會有這樣運動，司瑜這二十年到底把修界改造成什麼樣？準備親政的羅蠍會怎麼做呢？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不給仙喘息思考空間，綿綿不絕佛經詠唱傳出，準備護駕開道的侯浩平嚇壞了，只看訪問團中過去盛極一時、各據一方的大師、上人與尊者挨個列隊，領頭的乃高齡八十歲的四大金剛，以前在學院宿舍常請他喝養樂多的白玉高僧。

「大學長，我還欠你183塊沒還呢，看來是不用還了。」

真正嚇到他的不是因為大學長帶隊，而是大學長只剩一面佛牌高懸，懸於一頂高一米八、直徑兩米的碩大巨缸，缸口封泥貼禁符，白玉僧就坐於大缸裡頭，同樣的大缸一整列共十七頂，司馬光砸破的那種缸，可以坐整個人進去的大水缸，看其餘的佛牌全是超過百歲的前一代高僧，仙見這陣仗頓時是背脊發涼。

「這就太過份了吧，大鵬司令。」

這是傳說佛修中最兇的「坐缸肉身佛」，曾活躍於20世紀那乾癟、瘦高、枯萎卻又強悍到可以手撕人肉的滅赤上人，就是透過這修煉方式，化作肉身菩薩的修者本身沒得道成佛，但遊走死活間相比一般修練更近西方靈山，因為他們軀體死活曖昧，死豬不怕開水燙，所以能承受高強度的「合神」，威力所向披靡。

仙記得以前部隊長官流傳過一句，「新兵怕大灶鎗、老兵怕蓮華戰車。」

華家後來於秩序會規約明令禁止坐缸肉身佛，天門建立後靈山再次駐紮於陰陽交界防線內，金翅大鵬遂藏起高僧、上人、上師重新肉身鍛鍊佛，然而現場紅茶青年恐怕連聽都沒聽過，只看一團和尚搞笑地拱來一大堆水缸，立刻爆出如雷噓聲，登時引燃情緒，狂信徒鼓譟、叫囂、欲突破防線與闖衛隊爆發推拉。

「滾！一邊一界啦！」

侯浩平急忙跳上最高的那一棵樹大喊：「不要動手，你們通通退後別找……」

「死」字還沒出口闖衛隊的防線應聲崩解，像說好一樣撤開兩旁，紅茶蜂擁堵上路口把前頭和尚一下推倒在地，汙辱佛祖的釋迦滿天亂飛，人人想當司馬光上前敲破大水缸，有組織無紀律的狂信徒挾千倍人數包抄，一霎口號如雷鳴：

「人間是人間人的人間，是我們的，天門獨立於天！」

「會死人的，快點跑啊！」侯浩平喊破喉嚨，但遲了。

嗡！

十六道光芒從密布烏雲中射來摜破大水缸的封泥，一霎蓮花盛開滿地，一朵、兩朵、三朵無數朵撲滿水缸下頭連成一大盤九轉蓮花座，「蓮花座」乃是來返天地人三界的座車，此刻天界、人界交錯下能量湧現，氤氳蒸氣陡然噴發，朵朵蓮花互相咬合好似齒輪，一盤盤齒輪轉動時便發出轟隆轟隆如履帶輾過的低沉噪響聲，正如一輛輛戰車駛出，氣勢駭人托沉重大缸與坐缸肉身菩薩輾轉來。

靈通咒‧迦諾迦伐
靈通咒‧伐闍羅弗多羅
靈通咒‧諾矩羅
靈通咒‧戍博迦

渾然天成的十六道靈通咒請來如來佛祖十六位得道的弟子，十六大羅漢金身通靈至此，靈山終於出動重兵器，坐缸肉身佛馬上輾往膽敢用肉身擋佛的蠢人。

啊！

「不要，好痛，我的腳、我的腳啊啊！」

慘叫傳來，還不用靈通咒光以噸計算的金屬缸壓過，小腿被捲入的人哀嚎連連，九轉蓮華坦克轟隆攆開群眾，大片沙塵熱氣噴濺似十六座火山爆發，大缸封泥裂解開，缸裡呈乾屍狀態的前上人、尊者還有一代高僧倏然二魂通靈，好似阿拉丁神燈燈神一樣噴出，雙眼緊閉、雙腿盤座、雙手合十，凸出的肋骨、風化成紙片的皮膚還有不到1%體脂肪發出喀啦異響，羅漢乘蓮花座抵人間。

開始清場。

「住手。」

以前的侯浩平很單純以為：真神怎麼會血腥鎮壓大量基層修者，可這幾年見證墨繪人開發與精進，才發現神與人的供奉關係就跟人對待與墨繪人差不多，捏碎落後的生命，不管泥土捏的、墨水畫的，沒太大差別。再鬧，把你們通通打破重畫一遍就好，哪有這麼多好囉嗦的呢？只是沒料大鵬鳥真下這樣的重手。

「不殺人怎麼展神蹟？殺不死敵人的神，不會有信徒供奉，還會被貽笑百年成為小丑，你們忘了嗎？『余清芳害死王爺公，王爺公無保庇，害死蘇阿志』。」

順便虧一下道派西來庵的神鳥言明：「殺三百個人，保三十年和平，合算。」

住手……

站第一線本是要護駕觀音的侯浩平親眼目睹蓮華坦克壓碎人四肢，不念經、不言咒，不知神佛為何偉大，只會讚頌司主御的紅茶完蛋了，而該維繫秩序的黑大衣部隊集體失蹤，仙破口大罵，「媽的，闖衛隊跑哪去了？渾蛋王八蛋！」

靈通肉身佛一一具現化為五到十米的巨靈，渾身肌肉如鋼筋的羅漢拎起手無寸鐵的群眾像老鷹抓小雞，蓮花座壓垮演講舞台，巴掌拍爛屁股、腳踩扁頭顱、拳敲碎肋骨，連帶著拱隊的僧侶也喊打喊殺，不留情殺紅眼，他們一輩子長伴青燈就渴望得道成佛，尚不可得矣，更在司瑜主政之下被迫退出陰陽界舞台。

「我信佛信一輩子，吃齋念經修行從沒有一刻怠惰或後悔，佛門博大精深，歷史源遠流長超過一千六百年，卻在這十幾年之間被抹滅掉，誰能不憤怒呢？」

一輩子信仰受如此踐踏，誰能忍受呢？

而今無須再忍，十六頂坐缸肉身佛修為媲美當年滅赤上人，十六位滅赤上人肆虐下現場登時化為修羅場，大家忽然發現原來上人都很會揍人，碎骨肉塊四射，鮮血淋漓的群眾樹倒猢猻散想撤進大闊堂內避難，哭天喊地聲淒厲無比。

「救命，殺人啦，和尚發瘋要殺人快一點開門啊！」

「大家手勾手不要退後，迎回司主御，主御保佑！」

最前頭還勾著的一雙手轉眼泡在像草莓果醬的黏稠物中，大闊堂沒開門、闖衛隊沒有維持秩序、天門沒有保護門徒、司主御也沒有顯靈給予任何保佑，這一刻只有漫天佛號琅琅：「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住手、住手啊……」

大樹上的仙喃喃自語，見滿地蓮華盛開之處處處粉紅點上暗赭，不忍卒睹的纍纍肚破腸流滿地，紅茶真的紅到熟透，主御親簽環保冰霸杯給輾成片片廢鐵，那「人間是人間人的人間」偌長布條給捲進蓮花履帶中軋成破碎布，侯浩平手中的一枚古銅錢捏得死緊，心裡曉得，「不行，不能暴露出來他幕後道派。」

如果在這出手，那就真的完蛋了，以後師父再也沒機會干預人間通通完蛋。

——如果連結道派的古銅錢曝光，人間真的再無希望。

侯浩平難受地背過身，憶起2028年紅茶青年帶頭圍剿登天宮，毆打、羞辱邪教徒三天三夜，推倒三清像燒毀後自己還親手逮捕同門徒子徒孫那天，也是這樣如此無力掙扎。而不到十年紅茶竟然被迴力鏢打了，濁濁塵世果真報應不爽！

哈哈、哈哈！

忍不住流淚大笑的仙看下頭將化為地獄，剛才高坐在父親肩頸的小女孩嚎啕大哭，爸爸下身擰成一坨坨紅糨糊但雙臂還緊緊錮住女兒，死都沒放開，白癡才帶家人來這，這些紅茶真死不足惜，今天這一亂天門元氣大傷，以後餘燼有更多機會可以推倒冰清門，暴政暴民自亂陣腳，自己打自己人，真是天賜良機。

「司主御、司主御，請救救我爸爸！」

臉上斑斑血跡的小女孩大概還不到七歲，對巨門祈禱哭得撕心裂肺，混在高歌朗誦經文中格外清晰，蓮花坦克轟然輾過，背對血海，收起古銅錢，腦中計畫該怎麼聯合孫韻、龍中學、大飛還有餘燼共謀大業的侯浩平漠然離去，冷諷：

「傻瓜小妹妹，司主御不會再回來了。」

侯浩平離開。

這就是他的命，一介臥底誰都拯救不了、誰也無法拯救、誰都不該去拯救，拯救是林碧霜的道，不是他的。師父、同門、老友還有女兒、女兒、女兒……

「爸爸，你為什麼不說話？」

——阿爸，再見了。

轟！

玫瑰凋零、蓮花四散，巨響下一輛笨重又無情的坦克給碰歪，金屬大缸竟然被更堅硬的東西撞裂一角，本來摧枯拉朽清場的十六大羅漢神一臉錯愕，只見一道水藍色圓柱陡然護於哀鴻遍野者身前，高達五十米的琉璃色陣法豎起，硬生生擋下蓮華殺戮，擋下一條條可能消逝的生命，一開始狂信徒還妄想這是門咒，以為司主御回歸正要歡聲雷動，直到他們眺望天上有七枚邪教禁物漂浮。

「通通給我住手，誰要打就衝著我來！」

司主御不會回來了，但還有我。

小妹妹，我出生南海登天宮……

古銅錢咒‧七星驅魔陣

HI 我是Skyowl

以後雙周更新一次，請當半月刊 : )

會跟隔壁棚交互出現~

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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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9.18.31 (臺灣)

就是浩平 :P

沒有輪迴，因是果，果是因(咆嘯) 下回分解(大概)

這會發生在任何地方~

(不

出

沒有偷襲啊! 外放去體驗基層

rrrrrrr來惹

欸，來自印度的神鳥，應該不吧

你完全融入這供奉宇宙了(拍 作者快沒哽了

問卷跑不完，就是要貼給熟人啊 這次不忍惹 間諜生活準備告一段落了~

紅色太多，無法分辨

職業臥底要解脫了~ 但要還說很多次 我出生南海.....

這...(筆記) 作者靈感糧食(吃)

這樣不行! 沒完結的作品...不太好

供奉之友 當過 一回生兩回熟

@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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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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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啦，沒這麼多懸念~

*(註)

故事背景一下 作者也比較喜歡單挑

南無阿彌陀佛!

問卷跑不完 就是要找熟人啊!

揪 <3 還有很多次要說(欸

U大是供奉百科全書

長知識，專家... 太專業了，作者只能供奉(拜

供奉之曾經是主角!

神解析XD

下回分解

再等等! 感謝大家推文，這陣子較忙，晚回了~ ^_^ 下次連載見

※ 編輯: skyowl (111.251.1.6 臺灣), 11/08/2021 21:3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