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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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肺癌逝世的日本導演相米慎二，留給世人的電影並不算多，但《搬家》絕對是他最為人所熟知的作品之一。2023年適逢電影上映20週年，4K數位修復的版本還奪得第80屆威尼斯影展經典單元的最佳修復電影，透過本次重映的機會，台灣觀眾也有機會再次於大銀幕上目睹大師的作品。

國小六年級的少女蓮子，原以為自己的家庭幸福圓滿，無懈可擊。父母離異的消息傳到學校後，同學們的歧視眼光惹得蓮子無地自容。蓮子的瞞天妙計，最終能否發揮奇效？

這是一部成長的電影，觀眾跟著蓮一起經歷悲傷的五個階段：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與接受。蓮一開始並不認為父母的關係產生什麼劇變，爸爸只是搬出去住，有兩個家也沒什麼不好，反正她想爸爸的時候隨時都能去找爸爸，父母同樣離異的同學問她的時候，她堅持父母只是分居，沒有離婚。沒想到媽媽與她約法三章，未經同意不能去找爸爸，「兩個家」好像突然沒這麼好玩。

當與媽媽的兩人新生活不如想像中美好，蓮開始質疑爸媽的決定，既然有朝一日會離婚，當初為何要把她生下來，再加上學校同學的霸凌與歧視，讓她對於這件「明明不是自己問題」的「錯事」感到更加反感。電影攝於1993年，當時的社會對於離婚還不像現在這麼開放，也比較不常見，所以對大人與孩子來說都是不小的變動。就連爸爸都沒有告訴對他們多所照顧的長輩自己已經分居，又要小孩如何面對同學的流言蜚語呢？

接下來，蓮試著做一些事情討價還價，希望爸媽能夠回到往日的感情。不過，即便只是一週一次的聚餐，對媽媽來說，似乎都太過勉強，她對於每週舉辦一次沒有意見，但詢問自己是否可以一個月出席一次就好。由於過去每年去琵琶湖花火大會的家庭旅行都是非常美好的回憶，蓮便以為只要自己能夠成功安排這趟旅遊，一切就會回復原狀，但她不知道的是，即使爸媽為了她仍舊努力扮演好父母的角色，他們再也不是當初的夫妻。

撮合失敗，讓蓮進入沮喪的階段，這也是電影當中她在暗夜爬上山坡、進入森林，在祭典人潮裡走來走去的片段。即使對悲傷五階段不熟悉的觀眾，看到此也會對蓮的心理狀態與人身安全感到擔憂，而這裡也是影迷最容易摸不著頭緒的段落。祭典裡各種燃燒的畫面可能象徵著向過去說再見，但各種畫面與意象並無法讓觀眾一目了然地理解導演想要表達的意思。直到破曉之際，蓮看著過去感情和睦的一家人戲水，但突然之間父母就離她而去，她彷彿一瞬間長大一樣，對著年幼的自己大喊「恭喜！」。

進入接受階段的蓮，不但與憤怒的自己和解，她也理解爸媽仍然愛著她，只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幸福，必須做出這樣的決定。觀眾甚至在最後得知，原來這整段揪心的故事，都是蓮在經歷悲傷五階段之後，經過消化而寫成的作文。當人走過生命中的不順遂，可以侃侃而談的時候，就比原本的自己更長大了一點。

電影講的是「離婚」，但導演不僅從孩子的眼光出發，更將整部片包裝成「搬家」。從片頭以孩子的童音極為興奮地喊出片名開始，不清楚劇情的觀眾或許還以為這是一個關於搬到新家、展開新生活的故事。蓮的年紀正處於國小銜接國中，這時候的孩子已經是個小大人，但對於世事依舊懵懵懂懂。連自己都還搞不懂「搬家」與「離婚」真正的不同，就必須承受其所帶來的後果，對孩子來說真的很沉重，但導演也透過這部電影讓我們看到雖說蓮是被迫長大，但孩子的韌性有無限可能。

除了離婚議題之外，《搬家》也從孩子的角度思考「婚姻」。不論是蓮對青梅竹馬男同學的告白無動於衷，不覺得「不顧一切也要跟對方在一起」就是單純的喜歡，還是看到顯然尚未成婚的情侶，面對要不要留下孩子而討論著，她不禁也思考爸媽將自己生下來的意義。如果爸媽當初是「不顧一切也要跟對方在一起」才結婚，也因為這樣生下她，為什麼現在改變了？又或者，那對情侶能夠真心愛著彼此，但依然決定不要小孩？這些命題並沒有佔去電影太多篇幅，但是觀眾在觀影過程中不免會稍微思考，婚姻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最後蓮想出的妙計不禁讓人聯想到好萊塢的《天生一對》，但《天生一對》裡的情節過於童話，真實人生裡不是說複合就能復合，更何況蓮的爸媽不見得想要複合。爸爸說自己並沒有討厭媽媽，甚至一時也無法回答蓮的提問，幾經思考之後，就算他仍舊愛著蓮，他還是認為自己比較喜歡「一個人的生活」。對媽媽來說，則是另一個層面的問題。她遵守著傳統觀念，辭掉工作在家相夫教子，卻被老公嫌棄沒有為家裡的經濟貢獻因此不容她置喙，氣得她回到職場，賺比先生更多的薪水，揚眉吐氣，但崇尚自由的她仍然不願被家庭綁住。雖然《搬家》不像《天生一對》好像有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但這才是真實人生。

其實，走過這一遭之後，對這一家三口來說都是成長，只是對蓮的衝擊比較大。三人都做出一些妥協與犧牲，爸爸再也不能與最愛的蓮每天練拳，但換得他最想要的獨身生活；媽媽將家庭裡一半的責任分給蓮幫忙分擔，減輕自己的負擔，但還是與蓮同住、承擔下照顧蓮的大部分責任；蓮再也無法說自己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但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長大」，然後她就不會為那些自己現在很在意的事情而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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