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神人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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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本來只是想拍一支家庭影片，沒想到故事走著走著，就長成這部值得向大家述說的樣子。《神人之家》是2022年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得主，奪得最佳紀錄片、最佳剪輯與觀眾票選獎，入選瑞士真實影展國際長片競賽單元。這部記錄下導演原生家庭最真實一面的作品，也入圍金馬獎最佳紀錄片與最佳剪輯。

離家二十年，導演阿良回到偏遠農村的家鄉，當他與家人重新面對彼此時，卻發現當年迫使他逃跑的人事物不曾改變。從沉默到慢慢說出心裡話，阿良日復一日記錄著這一次的重逢，逐漸意識到他的缺席也是這個家難以癒合的傷口。

紀錄片最特別也最神奇的地方就在於，拍攝當然有一個主題，但除此之外，沒有人知道最後成品會長什麼樣子，一切都是在拍攝過程中自然發生的。導演的哥哥從國小六年級開始便能夠通靈，他一開始也只是想要紀錄下這個「與神的特別連結」，所以《神人之家》最前面會看到導演問哥哥一切是何時開始的，問媽媽為什麼腳受傷還要拜拜，不能跟神明請假嗎？導演希望透過拍攝這部紀錄片，找到自己信與不信的關鍵。

沒想到拍著拍著，爸爸罹患癌症、哥哥農事不順，這些看似與神無關，在這個家庭裡彷彿又好像有關的瑣事，或者該說是衰事，就這麼進入導演的鏡頭裡。生活不一定每天都有高低起伏，也不一定每天都有值得分享的內容，但當這些內容並不是光鮮亮麗，值得說嘴的時候，還要記錄嗎？

導演說，哥哥的確很努力，但就不知道為什麼什麼事都做不好，因此當哥哥說要種小番茄，他心裡知道大概會出事。哥哥打電話問他要不要回去拍「小番茄全部淹掉」的時候，導演的心裡很掙扎，他這樣是幸災樂禍地把哥哥遇到的壞事當作自己創作的素材嗎？但說到底，這本來也就是記錄的一部份。

電影的最後，是全片唯一「事先安排」好的場景。導演說自己很掙扎，按照紀錄片倫理，他是不應該先決定要拍攝什麼內容，並且刻意安排，但作為兒子，在拍攝過程中聽到媽媽這一生從沒看過海，又整天嚷嚷自己可能隨時會走，將母子第一次一起去看海這件事記錄下來便成為導演拍攝《神人之家》時的最後一個願望。不論是否事先安排，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部紀錄片裡最美的一部份。

離家23年的導演，當初突然想拍這部片是由於媽媽打電話給他。導演本來以為又是打來要錢，沒想到媽媽只是想叫他帶自己去拍遺照，同時交代後事。這段安排在《神人之家》最前面的電話錄音，觸動導演內心對家的想念。盧盈良在片中忠實呈現爸爸是如何沉迷於賭博，也因為這樣，導演才會離家，父親的角色儼然失能。

由於爸爸沉迷賭博，積欠不少賭債又經常不在家，從小就是由媽媽辛苦撫養三個孩子長大。這個家一點都不像家，爸爸不會體諒家人的辛苦，媽媽明知爸爸拿錢會去賭博還是會拿給他，每次講到這些，導演與哥哥就會與爸媽吵架，就像導演在拍攝時問爸爸「你在家跟哥哥都不會講話喔？」同住一個屋簷下，生活到無話可說的確可悲。

但導演不知道的是，因為自己回家來拍攝這部影片，家人間突然產生一個共同話題，也增加一些相處時間，某種程度上透過鏡頭大家也把一些自己不敢說的心裡話講出來。雖說不明顯也很微妙，但短短兩小時濃縮導演四、五年的拍攝，觀眾其實感覺得出來從開拍到最後作品完成，家人間的感情變得更緊密。《神人之家》最後也呈現出這家人現在會打電話噓寒問暖，有時候不一定要有事才能打電話給家人，聽聽彼此的聲音，問問對方今天過得如何，就是表達愛意最好的方式。

導演說明，雖然哥哥有通靈體質，但是神明有交代不能收錢，所以親朋好友或村裡人來問事都是隨喜，哥哥也無法因此致富。哥哥也很納悶，為什麼別人來問事都可以順順利利，但自己不管是做生意、賣吃的，到後來賣鳳梨、種小番茄都諸事不順，甚至種小番茄的播種日都請示過神明，怎麼也能遇上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雨。或許就像聖經《約伯記》裡所講述的，信心越大越容易受到撒旦的考驗，但同時，也正是由於神明相信對方能夠理解，才降下考驗。

導演在片中對媽媽說「跟神明有關的事，你不要跟我說。」可能就是物極必反吧，從小看到家裡進進出出有人來問事，但爸爸還是一樣沉迷賭博到傾家蕩產，他看不出來神明在哪裡，為什麼沒有眷顧擁有通靈之人的這一家。直到拍攝《神人之家》，導演才知道，原來劇本神明早就寫好，祂們只是希望這個「神人之家」可以自己找到答案。

映後座談時導演提到，姪子盧酉鑫是全家最相信神的人，甚至超越自己能夠通靈的爸爸。片中明明已經請示神明播種日，小番茄還是全部淹掉之後，姪子說：「我打從心底就不相信。」但他心裡其實還是一直掛念著這件事。另一幕，姪子與導演的哥哥在神明廳拜拜，酉鑫追問爸爸為什麼不問神明接下來該怎麼辦，導演的哥哥不知為何只說不能怎麼辦便沒有要詢問神明的意思，沒想到姪子居然就哭起來。

導演說，拍攝結束後酉鑫進入叛逆期，開始會不聽家裡人的話，每天在外鬼混到很晚才回來，甚至會與爸爸頂嘴、吵架，但有一天，導演的哥哥說玄天上帝有特別指示，如果姪子繼續不走正途會很慘，隔天他馬上變一個人似的，變回過去那個聽話乖巧的姪子。所以，誰說神明沒有在眷顧這家呢？只是神明的方式，我們凡人不見得懂。導演在拍攝《神人之家》時，爸爸剛好罹患癌症，最後過世，讓這部紀錄片成為最後一支收錄他們全家人身影的影片，也是每個人一生只能拍一次的真實故事。感人之至，無以言說，畫面說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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