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 選舉必發生的「上下交相賊」─政治有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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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舉的時候，後選人互相攻擊是常態，不過有一項攻擊很有趣，就是指控對方「沒有遠見」。說起來很有意思的是，明明在現實的人類社會根本很難找到有預知能力、可以未卜先知的人，起碼筆者活了快50年，認識的人應該也有好幾百了，但從來沒看過這種人過，想反駁我請寄下期大樂透號碼給我，說服我你真的有預知能力。

明明一個都找不到的人，這個社會卻把這種不存在的「特異功能」，當成從政必備功能，不但選民理所當然地認為搞政治的應該要有、搞政治的有時候也會幻想自己真的有，甚至還把「沒遠見的短線操作」當成一種道德上的罪過，一個社會「上下交相賊」的這麼徹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斷重複過去的定耕生活，讓人誤以為自己可以預測未來

不管你是隸屬哪個種族的人，不過在台灣整個社會的集體世界觀，還是來自那個位於東亞大陸季風氣候區的定耕民族。季風顧名思義就是季節風，又稱為信風，對於古代對於自然環境觀察已小有成就的人類來說，這種風每年固定時間就會報到，帶來豐沛溫暖的水氣或是嚴寒的乾燥空氣。

如果你還沒把學校教的地理、地科知識還給老師，必定知道地球人感受到的各種不同氣候，和你所處位置有很大的關係，如果你的民族進入「定耕」──在固定的位置耕作而不像
遊牧、遊耕民族整天南南北北跑來跑去，你感受到的氣候基本上是以年為週期在固定變化，甚至在季風季候區因為「有信用的風」，這些估算是可以相當準確地算到誤差低到以「日」為單位（相對的，遊牧、遊耕民族往往「遊」的一段距離，就會跑到另一個氣候循環區域）。於是農民只要熟悉每年信風來臨的節奏，就可以精確地「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甚至新的一年剛才開始，就能把一整年該做的事情先規劃好，然後按照規劃好的計畫按時實施。

這種每年按照同樣的規劃做事情的方式，甚至會影響到其他非務農職業的人，像是賣農具的手工業者，就可以按照農人耕種的時序，提供對應的農具；從事典當等金融服務的人，也大概都可以預想到客戶幾時需要錢、幾時有錢來贖當。如此一來，整個社會的人都會感覺自己對於未來的預測會有一定的把握。

年年定時來到的信風，會讓區域內的定耕民族認為未來一年不過是過去一年的不斷重複，長此以往，會產生一種「未來是可以預測的」的錯覺，才會把「預知未來」當成領導者的必備能力。

人類社會最大的集體騙局──領導人必須有遠見

當然我們都很清楚，這世界早就不再按照「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運作，未來不再是過去的複製品，每天每天，我們都在不斷地應付過去沒有出現過的狀況，因為「未來不斷複製過去」造成「預見未來」的假象早已不再存在，但農耕時代累積千年、屢試不爽的「長遠規劃」，卻沒來得及隨著環境轉換更新，結果就是前面所說，形成在人類社會最大的、騙人也騙自己的集體騙局──領導人必須有遠見。

蔣經國「今天不做明天會後悔」在台灣汽車尚稀少年代，蓋出的中山高速公路，加深了整個社會的「妄想先知病」。每個偽裝先知的人，被質疑的時候就拿出中山高的例子企圖要人閉嘴，但如果你把這些「怕明天後悔所以今天先做」的決策拿出來統計，會發現成功的機率和猴子射飛鏢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因為未卜先知的人根本不存在人間──起碼有這種才能的人不可能跑去公務部門領死薪水
。

但是選民繼續假裝他們真的能找到「前知五百年、後知一千年」的先知者，政治人物也努力去假扮這樣的先知者。然後我們的社會就出現了一座座蚊子館，因為沒預期到少子化的「廢校」，因為沒預期到人類平均壽命大幅延長的「社福黑洞」，政治人物透支別人的未來，讓小孩子一出生就要背社會債，長大還要處理那些大人們為了要裝先知，做出種種根本用不上的「廢棄物」。這些「騙局」造成的危害，已經變成當前社會最難解決的政治問題。

然後直到這一刻，我們的選舉還繼續騙人騙自己，要求候選人要有「遠見」、要做「預先規劃」、要「超前部署」，大家一副不到地獄心不死、死不認錯的模樣。

大獎章基金──完全靠機器創造的獲利奇蹟

話說1982年以西蒙斯（James Simons）為首的幾個數學家成立了一家文藝復興科技公司（Renaissance Technologies LLC），他們在1988年創立了超賺錢的投資組合，即「大獎章基金」（Medallion Fund），由於大獎章基金只對他們公司員工進行募資──意思是你想
買也買不到，自然無需吹噓它的報酬率。

大獎章基金是怎麼獲得高額報酬率的呢？是因為西蒙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還是他對於金融市場的走勢了然於胸？又或者他在市場的進出有著獨到的見解？都不是。簡單說，理想的市場是完全效率的，需求和供給會形成動態的平衡。舉例來說，生產麵包的人（供給面）當然會希望他的麵包價格賣越貴越好，但買麵包的人（需求面）當然會希望麵包的價格越便宜越好，最後會達成一個價格雙方都能接受，讓麵包可以成交。

然而事實上市場並不存在完全效率，在某些情況下，需求和供給會出現失衡的狀況，然後反映到市場價格。如果你可以偵測到市場失衡的訊號在這時候買或是賣，就能賺到利差。用麵包的例子來說，就是買麵包的消費者願意出5元購買，但賣麵包的人卻丟一堆3元的麵包到市場上，如果你可以找到消費者願意出5元購買麵包的訊號，就可以把市場上的3元麵包都買下來，然後用5元賣給消費者賺取2元的價差。

大獎章基金簡單說就是這群數學家用數學建立模型，去偵測市場無效率的訊號，用自動系統進行買賣來賺取利差。當然一開始他們還是用「人」去介入，但吃過大虧之後，「人」慢慢退出了這套交易系統，大獎章基金的獲利開始飛騰。

難以複製的「靈光一閃」，可以複製的大獎章基金模式

由於半導體科技的進步，「計算力」的成本快速的降低，文藝復興科技的數學家可以把更多的資訊放到他們的模型之中，自動買賣系統的反應速度也跟著越來越快，終於讓沒有公開招募的大獎章基金的獲利力成為傳說。我們只知道當初成立公司的西蒙斯，在2019年以217億美元的身價，成為世界上第44富有的人（根據《富比世》報導）。

喔，我好像忘了講，在大獎章基金不存在「長期持有」，大獎章基金的自動交易系統所做的交易評論，是先從日、後來變成小時，最後甚至以分鐘為計算單位，簡單說，是一套沒有短線、只有更短線的賣賣系統。可說是「天下武功皆有破，惟快不破」這句話的實際執行成果。

從設立以來，文藝復興科技工作人員的任務，就是不斷地優化核心數學模型、增加更多的資訊輸入，讓它可以更快更忠實地反映出各種市場無效率的訊號，然後想辦法讓自動交易系統快還要更快。

當然建立大獎章基金這套模型的人，絕對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他們必定擁有一些平常人難以具備的才能。但畢竟大獎章基金是實際上存在於世界，而且即使中間人員異動，都還是能不斷運作獲利的一種模式──它是科學的、能傳承的、能持續運作的。

投資界當然不是沒有靠主事者靈光一閃獲得成功的例子，像著名的金融大鱷索羅斯（
George Soros），就是對金融秩序獨特的見解和判斷力獲得成功，然而這樣的能力並沒有辦法傳承、沒有辦法複製，靠這樣的人建立的公司往往在主事者退位之後就無以為繼。

電子機器高超的運算力已經成為人類社會的一部分

話說在智慧型手機普遍之後，我們會驚覺大家已經習慣用地圖app的導航功能找路，大部分的人──尤其是沒有經歷過智慧型手機發明前時代的年輕人，其實是不知道怎麼用傳統
方法找路的，對於深信科技萬惡的人來說，這真的是科技削弱人類生存能力的鐵證。

不過認真說起來，我們的社會已經走到了沒有這些「輔助運算機器」就寸步難行的階段，但換個角度來想，在半導體運算能力以驚人的速度進化的現在，對於解決我們周邊問題的方式，其實也應該有些的思維。無論如何我們現在都不可能回到過去「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過活模式了，所以把過去經驗用在解決未來問題的可能性也幾乎等於零。

實際的想法不該是繼續去尋找那個根本不存在、能夠「未卜先知」的人，而應該效法大獎章基金的模式，利用先進半導體的運算力和網際網路快速傳達訊息的特性，利用龐大的資料庫來找尋「問題」的訊號，並且將組織優化成可以快速解決問題的形式，用「速度」後發先至地去解決社會問題，而不是將資源浪費在假先知的假預言上頭。

如果我們不肯面對，繼續為了這些舊時、跟不上時代的意識形態繼續浪費有限的資源，在少子化已經不可逆的情況下，浪費資源造成的危害，可不只有蚊子館和沒學生就讀的學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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