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2)
衣袖紅鑲邊原著小說.本傳節錄試譯 (2)
本傳節錄試譯 (1) #1ZQcw-yd (KoreaDrama)
外傳節錄試譯 #1ZRctYfh (KoreaDr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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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說裡的稱呼和電視劇不同,先來個對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繼妃/貞純王后金氏
義烈宮/英祖後宮/正祖祖母/暎嬪李氏
孝康惠嬪/慈宮/正祖生母/惠慶宮洪氏
慶壽宮/和嬪尹氏
淑昌宮/元嬪洪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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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由不得自己的人
王沒有讓德任離開,反而在完事之後便沉沉地睡去。不久之後醒來的德任,小心翼翼地移開王擱置在自己身上的沉重胳臂,並試圖從中騰出自己的身體。
「人一旦活久了,看到什麼都不會大驚小怪了。」
看著德任縮著身體走出殿外的提調尚宮說道。
尚宮們一直在殿外等到天亮,她們要德任把裙子翻了面再穿,說是承了恩的宮女必須要那麼做,但她們似乎也不太確定。被王抱在懷裡的餘韻消失地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尷尬。一早就被一群知道自己前一晚做了什麼事的人團團包圍、難堪地挨了一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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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躲在別宮,就能避開充滿好奇心的尚宮們、好好地喘口氣。然而,隨即傳來了王大妃小心翼翼地傳召。
「宮女承恩之事也是我初次聞見。」
王大妃繼而補充,當她作為先王的繼妃入宮時,先王的寵姬們都還健在,而先王也已經衰老到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寵幸其他女人。
「我必須代替忙於國事的主上照顧王室的家事。」
王大妃完全無視內命婦首長中殿的堂堂正正,令德任感到無比地尷尬。
「主上曾下令,王室不應接受尚未誕下王孫的宮女,所以不會有特別晉封。」
也就是說,與王共度一夜之後就能逆轉人生的這件事,已經是過去式。
「成家德任上調為正五品尚儀。」
不過,上調至與尚宮相同品階,仍是足以令人感到驚訝的晉升,會得到更多的奉祿,雖然有些俗氣,但也不能裝作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
「疊紙會另外賜給妳,妳就從頭開始重新打扮吧。」
王大妃的話令德任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丟下從小就在一起的朋友們獨自長大,脫離了原本熟悉的世界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將有所改變,這些正是她害怕被王抱在懷裡的理由。走出大殿之後發生的事,令她暫時忘卻了不由自主地為王所左右的一夜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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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怎麼那麼陰沉?」
王大妃的眼裡閃爍著微光。
「這是超過本份以上的待遇,頓時令小人感到有些暈眩。」
那個眼神正是德任即將要涉足的可怕世界的另一面。
「哎呀,要是我再把讌華堂賜給妳,妳豈不是要暈厥了。」
王大妃說對了,聽到這話的德任臉色瞬間慘白。讌華堂並非單純對內的殿閣,那是偏殿宣政殿東側的一處行閣,坐落於王的寢殿附近。與其他殿閣相比,是個相對神聖的地方。
「沒關係,不是白白讓妳住進去,我有事要吩咐妳做。」
王大妃寬厚地笑了笑。
「王室成員的家口數早已不若以往,多數殿閣也只是閒置著,其中靜默堂與泰和堂更是如此,當然讌華堂也是,我希望妳能住下來照顧快要荒廢的屋子,主上也已經批准了。」
這是個不錯的藉口,也沒有過度的感覺。
「我不能再讓妳像以前那樣做雜事,承恩之後的妳也不適合再和內官或別監混在一起,但也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妳無所事事的樣子。」
「……小人惶恐。」
「初次見到妳時,就覺得妳很合我的眼緣。」
王大妃的語氣轉為輕柔,令德任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依然笑著的她與方才並無二致。
「我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令人惋惜的是……局面只是往更混亂的方向發展。
*
謠言傳播的速度非常快、威力更襲捲了整個宮廷。德任的朋友們也聞風而至,多虧了象徵著身分地位改變的疊紙,景熙一臉悲壯地對德任點了點頭,英姬的樣子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福燕則笑到有點喘不過氣。
「我們應該要喊妳娘娘嗎?」
福燕像是開玩笑般對德任行禮。
「應該要那樣稱呼才對吧……不是嗎?」
心思細膩的英姬看起來有些茫然。
「我才不要。」
拒絕承認事實的人是景熙。然而,個性南轅北轍的三人仍異口同聲地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那個……感覺怎麼樣?」
福燕問道。
「和書上看到的一樣嗎?」
「拜託別問了,算我求妳了!」
德任把自己的臉埋進膝蓋裡。
「別問什麼?所有的宮人們都在談論關於妳的事。」
「真是丟臉到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不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就像傳聞說的那樣,殿下喝醉了嗎?」
英姬為了不想讓德任覺得被冒犯,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是啊,喝醉的人執意把後宮居所的至密宮女給叫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景熙不滿地抱怨道。
「所以,殿下從以前就把妳放在心上嗎?」
福燕拍著手,笑到合不攏嘴。
「妳和景熙一直瞞著我不說的祕密就是這個嗎?」
「天啊,那麼可怕的殿下還真讓人意外,不是說不喜歡宮女嗎?」
英姬的雙頰也染上了紅暈。
「沒什麼,反正不是那樣……」
「那是怎樣?」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妳們以為的戀慕和殿下的心思不太一樣,那位從來就不是會因為衝動而魯莽行事的人……」
忘了曾幾何時,景熙曾對德任提出過類似的忠告,但她至今仍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涵。
「事情哪有那麼複雜,妳就不能說得簡單一點嗎?」
「簡單?」
「昨夜的事一點都不複雜吧?」
福燕依舊嘻嘻地笑著。
「妳做得好嗎?聽說至密宮女什麼都要學,像是房中術那種的……」
「那只是謠言。」
這次輪到景熙出言制止。
「承了恩的宮女要把裙子翻了面再穿也是謠言。聽說先王還在的時候,某個宮女藉此炫耀自己侍了寢,結果就被訓斥了。」
「啊,景熙也真是的,所以我才問德任做的好不好啊?」
德任因為始終不放棄追問的福燕,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已經無法無頭,那就只好去適應了。搬進讌華堂的德任努力地過著日子,陳舊的殿閣亟需人手,她擦了地板、在空地撒下從內醫院拿到的種子,甚至還修理了拉門的門軸。
儘管如此,仍令她覺得有些寂寞。昔日身邊總是熙來攘往、好不熱鬧,但如今卻只剩下自己孤獨一人。往來的宮人們望向德任的目光,像是在看著某種神奇的東西般。因為王在宮人之間本來就頗負惡名,所以也還算是情有可緣,但無意間聽到「雖然融化了冷若冰霜的殿下,但原來並沒有那麼出色……」之類的流言蜚語,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然而,最大的問題是……那日之後,王便不曾再來找過德任。
只要一想到還要再面對那張臉,就讓德任覺得很想死、越想就越覺得慚愧。不過,承恩之後便杳無音訊,也不是什麼好事。大家很快地便開始議論紛紛,嘲諷地說著果然只是殿下的一夜縱情,區區宮女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妄想從此獨佔殿下的寵愛,真是無恥至極。另外,甚至還有毫不猶豫地詛咒她從此被遺忘在宮闕一角的言論接續傳出。
在這樣的氛圍驅使之下,德任也自然地陷入了悲傷的情緒之中。反省著自己的自制力為何會就那樣坍塌的同時,甚至想過王是否藉由承恩,讓她從此只能如同行屍走肉般度過餘下的人生。然而,在被擱置了十天之後,連其他宮人也開始覺得無聊,熱絡的氣氛不再、連來拜訪的人也寥寥無幾。此事彷彿就以王喝得爛醉之後,引起的一連串騷動畫下句點。
「行了,人本來就見不得別人好。」
景熙不以為然地表示。
「也太冤枉了,死命糾纏的人明明是殿下,為何心裡不是滋味的卻是我。」
警告德任小心禍從口出的景熙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
王點亮了燈火,在沒有主人的內室讀著自己帶來的書。
望向德任的目光有些閃爍,德任與往常不同的裝扮令他感到非常意外。
「疊紙很適合妳。」
他的稱讚莫名地讓她感到難為情,臉上一陣熱辣。
「妳去了哪裡?」
「去見了哥哥。」
「哥哥嗎?」
比起毫無意義的閒聊,不拐彎抹角的坦白或許會更好,於是便直說了,但王卻皺起眉頭。
「小人有話要向您傳達。」
「什麼話?」
王像是一定要知道那般,理所當然地追問著。
「小人的處境不是有所改變嗎?與其透過別人告知,不如請您直接告訴小人吧。」
王似乎覺得這個理由合情也合理,於是點了點頭。
「男女七歲不同席,妳已是出嫁之人,即便是親生哥哥,也不能留有私情。」
王的嘮叨一點都沒變。
「妳都搬進這裡一段時間了,為何還沒把行李都整理好。」
王指著堆放在角落的包袱。
「反正小人馬上就要離開這裡,所以就放著了。」
「離開這裡嗎?」
「嗯……此處與小人的本份不符,您會下令讓小人離開的意思。」
王的視線在她泛紅的臉頰和彷彿寄人籬下般整齊的被褥之間穿梭,不一會便露出了笑容。
「難道,小人就這樣繼續待在這裡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理由嗎?」
王啪地一聲闔上了手上的書。
「身體還好嗎?」
「您怎麼會這麼問?」
「我問了醫女,說是初夜之後要過幾天傷口才會完全癒合。」
明明是深夜,但卻熱得像白晝般。
「啊,沒……沒事啦。」
「那就太好了。」
王帶著笑意,伸手抓住德任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她失去平衡的身體往他的懷裡傾斜,只要稍微移動就會觸碰到彼此,眼角餘光掃過炕上的另一側,已經有人事先鋪好了被褥。
「今天也不願意嗎?」
「若小人說不願意,您會放手嗎?」
「不。」
王緊緊地扣住了她的下頷、吻了她,無法睜眼、也無法呼吸,與半醉時的感覺又不一樣。
「小人以為您後悔了,才沒有過來。」
「是啊,就算再重覆一百次,我還是會後悔。」
「那您怎麼會過來?」
「與其他令我感到後悔的事相比,這種後悔實在微不足道。」
王解開了自己的衣帶。
「和妳在一起,我就不會胡思亂想。」
每當感覺就快要到了的時候,他就會在她的耳畔呢喃低語。
*
王總是經常來訪。有彷彿話在嘴邊、露出微妙眼神的時候,也有心情不佳、龍顏黯淡的時候,但不管是哪種時候,彼此之間都沒有太多對話,他只是單純地想和她在一起,這裡和正宮的寢室不同,沒有太多眼線,夜裡通常只有她和他,幾乎都能毫無顧忌地共度春宵。
王不回大殿、而是在她身旁闔眼而眠,有時甚至還會罕見地在房裡用早膳。
然而,只要有人在身旁就睡不好的德任,對於該怎麼睡總是特別挑剔。如此一來,被折磨的人反而是她,與身材高大的男人躺在一起,總令她感到喘不過氣。尤其是在一夜纏綿之後、筋疲力盡地倒頭就睡的情況。直到清晨醒來為止,被壓了一夜的身體便會發出慘叫。
儘管如此,德任並不討厭那個感覺。如同本能般與生俱來的渴望對她來說,有著超乎想像的微妙成癮性,總令她不由自主地為他所左右,甚至無法自拔地陷入激情之中。
但心裡不舒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沒有解開誤會的交合和飽含了情份的愛撫有著天壤之別,如同洩慾般的性器連結,只令人感到無比地尷尬。在說了「膽敢背叛我、甚至把我推開……」那種話之後,從未真正地和
解,總是想要再更靠近對方一點,但毫無意外地只令彼此感到滿滿地不自在。如今,甚至連「我再也無法相信妳……」這種話都說出口,以上種種都令德任感受到,或許他只是想
讓自己沉醉在激情之中,藉此掩蓋心中的其他難以排解的煩惱吧。
*
今早也以德任推開王沉重的胳膊拉開序幕,前夜裡王彷彿要把她壓碎般地緊緊擁抱,仍令她感到渾身熱辣。此時,王也醒來了,但掙扎著想要再多睡一下的她只是假裝並未察覺。
「已經到了您該要起床的時刻了。」
實在無法坐視不管的她說道。
「我知道。」
雖然有些哀怨,但還是老實地站了起來。
「您要用早膳嗎?」
「我沒胃口。」
因為知道他不用早膳的習慣,所以就不再多說。
「就這樣嗎?」
「什麼意思?」
「若我說不吃,哪怕用撒嬌的方式也要餵我吧?」
「您不好好吃飯的話,會生病的。」
「也是,我怎麼會對說過絕對不會愛上我的妳抱持任何期望。」
那是假裝生氣的語氣,她本該配合他一起胡說八道的,但卻沒能做到。那天的事,被當成玩笑般提起,當時種下的心結,別說是解開,根本只是草率地將它直接封起來。
氣氛瞬間被凍結,看著沒有任何反應、一臉困惑的她,嘴角掛上苦笑的王於是快步離去。
*
一天的開始竟是如此,令德任感到十分地鬱悶。儘管如此,在迎接遠道而來的清衍時,還是必須裝作很開心的樣子。
「我、恩彥君和清璿如今都有孩子了,就只差殿下的好消息了。」
清衍咂了咂舌。
「妳呢?承恩已經一個月了吧?」
「什麼啦……?啊,沒有啦!」
「在夫君身旁伺候著,懷孕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好害羞的?」
清衍咯咯地笑了起來。
「既然如此,妳就替殿下生一個帶著福氣的王子吧。」
「小人何德何能……」
「聽說殿下經常在妳這裡過夜?」
「您就別再捉弄小人了。」
雖然德任尷尬地抗辯著,但清衍並未理睬。
「要我告訴妳一個得寵的方法嗎?」
清衍像是惡作劇般眨了眨眼睛。
「殿下從小就因為一早沒胃口,所以不太用早膳。義烈宮還在世的時候,覺得殿下這樣下去實在不行,要他一定要用早膳才不會生病。所以在清晨親手做了飯菜送去東宮殿。」
「就算沒胃口也會吃嗎?」
「是啊,但有聽說每吃一口都像在嚼蠟般。」
掉進回憶裡的清衍像個孩子般笑著。
「奇怪的是,似乎能隱約感覺到殿下很開心。」
「為何?」
「說是因為很好吃,所以忍著把它吃完。但我覺得應該是想念的味道吧。」
清衍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
王室的孩子打從一出生就被抱離生母,之後便靠著吸吮乳母的奶水、在宮女和內官們的包圍之下長大。但不管跟宮人們再怎麼親近,畢竟不是家人,殿下應該也是那樣認為吧。
不知為何地認真補充著。
「再加上父親對庶子們疼愛有加,但對身為嫡子的殿下並不親切。世上哪裡還找的倒像殿下那樣的孝子,還真是……」
清衍的話與王此前的傾訴完全吻合。
「但祖母很疼我們,她並不討厭照顧我們。」
清衍悲傷地笑了。
「知道了嗎?妳只要溫柔地對待兄長,兄長一定會覺得妳十分難能可貴。」
「小人不是這樣的人。」
「不,只有妳能辦到。雖然不清楚我和清璿小時候過得到底算好還是不好,但殿下確實過得非常辛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讓他成了一個不輕易讓人接近身邊的人,他會主動接近宮女,真的讓我非常意外。」
清衍拍了拍德任的肩膀。
「好好看著吧,殿下依照了自己的意願選擇了妳,對個性那麼固執的他來說,是多麼困難的決定。」
德任沒有回答,今天聽到的事都令她有口難言,像個啞巴般說不出任何話。
清衍彷彿能夠理解德任般,拍了拍她的背。
「殿下本來就是重感情的人,雖然暫時為了顧及慶壽宮的心情,不會刻意照顧妳,但一定會慢慢開始照顧妳的。」
清衍拿起帶來的包袱。
「殿下要我把這個給妳。」
解開包袱繩結的瞬間,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感湧上了心頭。
「我都聽說了,妳吃了不少苦頭。」
「小人豈敢接受。」
那是像謊言般再度回到德任手上的義烈宮的書。
「沒關係,那是先王賜給妳的書,毫無疑問地屬於妳。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吧,難怪妳會被殿下看中。」
清衍與德任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後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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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鬧了彆扭才離開,讓德任理所當然地以為王今晚不會過來。雖然心煩意亂地早早就躺下,但此刻卻又不得不立刻起身。
「連假裝在等我的樣子都不裝一下嗎?」
德任一臉剛睡醒的模樣。
「您用過晚膳了嗎?」
只有今天,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茫然。
「太忙了,沒時間吃。」
「您要吃點宵夜嗎?」
「連早膳都沒吃到的我,怎麼能指望有宵夜呢?」
王撇了她一眼。
「稍後就為您呈上宵夜。」
還有一些食材,雖然手藝不怎麼樣,但還是能模仿一下。因為有醃製好的芝麻葉,於是做了一口就能吃進去的包飯。
「還真久。」
飯菜一端上來,王便有些生氣地抱怨。
「因為手藝實在不怎麼樣。」
「是妳親自準備的嗎?」
王看起來有些驚訝,因為呈上來的不只是簡單的茶點,而是一頓完整的飯菜。她為他呈上這樣的餐點還是第一次。
「只是把上不了檯面的食材組合了一下。」
德任毫不費力地拿起筷子,夾起包飯呈到王的面前,但他一點也沒有想吃的意思。
「您不想吃嗎?」
「妳為何突然……?」
雖然有些驚訝,但王還是尷尬地張了嘴。
「味道還習慣嗎?」
「還可以。」
「太好了。」
「倒不是因為好吃,而是我真的太餓了。」
儘管毫不猶豫地清空了碗盤,甚至連甜米露都喝得乾乾淨淨,卻還是畫蛇添足地補充道。明明是食量不大的人,但今天食慾卻特別旺盛。
在德任收拾碗筷的同時,他洗了臉。
*
「我說妳啊……」
再次與德任面對面坐下的王艱難地開了口。
「……不,還是算了。」
又是這個表情,明明心裡有話要說,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為了想要解開她的衣帶而伸出的手。
「殿下,等……」
「沒用的,我不是說過了嗎?」
德任抓住了王虎視眈眈地往自己的衣帶伸過來的手。
「小人可以看看您的臉嗎?」
「妳現在不就在看了嗎?」
「小人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殿下的臉。」
「那妳現在看的是什麼?」
王笑了,德任把他的笑容理解成允許。她的指尖最先碰到他堅毅的下頷。接著,順勢往上來到了臉頰,他的皮膚十分粗糙,前幾天因為疲勞長出來的痘瘡不知不覺地消了下去。在掃過他高聳的鼻樑和帶著憂鬱的眼底後,爬上他的額頭。最後,用雙手捧起了他的臉頰。
「您很累嗎?」
指尖滑過之處,感受到的是對於一個年輕男人來說略嫌老練的觸感。
「妳為何會突然這樣?」
王沒有拒絕她有些無禮的手。
「因為早上的事嗎?」
這個人明明已經身心俱疲,卻仍假裝不知道。
「還是,白天發生什麼事了嗎?聽說清衍有來找妳,她對你說了什麼嗎?」
「……小人會生殿下的氣。」
透過手掌她感受到他的僵硬。
「以後也會繼續生殿下的氣。」
「什麼意思?」
「因為殿下會一直惹小人生氣。」
「我哪有?」
「因為殿下就是那樣的人,那樣……由不得自己的人。」
王的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小人不奢求殿下的原諒。」
「妳在耍我嗎?」
王一把抓住德任的手追問道。
「但小人知道自己做錯了。」
王的眼神有些閃爍。
「妳做錯了什麼?」
「小人讓殿下的心受到傷害,小人很清楚您會為此感到痛苦。儘管如此,卻還是那麼殘忍地在您的心上劃下傷口,因為小人以為君王不會為其所動……」
他僵住了,一動也不動地。
「……但就算是君王應該也無法泰然自若,正因為是君王才更無法泰然自若吧。」
「我不會因為一介宮女受到傷害。」
「但小人確實做錯了。」
「妳竟敢同情我?」
王撇過頭,把洩漏了真實情感的臉藏了起來。
「同情怎麼了嗎?也不是什麼壞事。」
「是啊,妳做錯了。」
最終,紅了的眼眶的王才終於把臉轉向德任。
「我沒事……反正,是妳做錯了。」
王固執地枕著德任的膝蓋,急切地用自己的手去抓住她的裙角。由他所獨力撐起的沉重世界,藉由這個方式完整地傳達給她。
「妳是我的。」
「是的,小人在這裡。」
「妳還是沒有愛上我嗎?」
德任無法回答。
「無所謂,反正妳是我的。」
不是要妳去愛他、也不是要妳成為一心只有君王的後宮,只是可以接受他的存在、可以對他的不幸表示同情,至少可以為他做到那樣。
待她醒來時已是清晨,遠處傳來了雞鳴。
「天啊,竟然就這樣睡著了。」
「全身痠痛。」
王起身揉了揉肩膀,本來想順勢站起來,但德任搖搖晃晃地坐了下來,她的腿麻掉了。
「殿下,您看看小人的腿。」
痛歸痛,但卻莫名地覺得很好笑。她拍著自己無法伸直的大腿和小腿,像個孩子般笑了起來,王覺得有些奇妙的看著她,德任一臉尷尬,心裡想著……難道只有我覺得好笑嗎?
「您怎麼了?」
「沒事,只是好久沒看到妳笑了。」
他乾咳了一聲。
「還以為是我在做夢呢。」
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妳真的覺得妳做錯了嗎?」
他疑惑地問道,似乎想要再次確認一次,她當然不能說變就變。
「當然了。」
「不是因為清衍瞎說了什麼嗎?」
「不是的,一宮慈駕只是擔心殿下。」
「她說了什麼?」
「慈駕只是要小人好好照顧殿下。」
「所以,妳會這樣不是因為真心想這麼做,而是因為清衍嗎?」
「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王一臉無奈地笑了。
「嗯!好吧。若妳真的這麼覺得……那我也來說一句。」
「什麼?」
「我無法對妳感到抱歉。」
他不情願地揉了揉自己的脖頸。
「要是再發生類似的事,我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為了能看到更宏大的藍圖,就算無辜的宮女受盡折磨,我也不會有一絲憐惜。我會用眼淚欺騙妳,藉此阻止妳的孤軍奮戰,我所從事的政治本來就是這樣。」
「是的,小人知道殿下仍會如此。」
反正她也從來沒有指望過。
「但這並不代表,我對我做的事沒有任何感覺。」
面對她無動於衷地反應,王焦急地繼續補充道。
「就算妳不愛我也沒關係,不要哭就好。不要再說讓我立刻殺了妳的那種話,也不要離開我,那些……會讓我難以承受。」
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話,卻讓他莫名其妙地發了火。
「莫名地想生氣,所以才這麼說。若讓女人懷恨在心,恐怕連五、六月都會降霜了。」
尷尬地說著話的他,從耳垂一路紅到了脖頸。
「您害怕女人的仇恨嗎?」
「怎麼可能不怕?我完全猜不到像妳這樣的女人在想什麼。」
「那該怎麼辦才好?偏偏小人很小心眼、又愛記仇。」
他困惑地說不出話,但德任卻笑了起來。
「妳現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王嘀咕著。
「只有妳會跟我開玩笑,最近實在太過安靜了。」
她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王又習慣性地露出慍色。
「我的意思是安靜的感覺很好。」
熟悉的氛圍讓人感覺不到過去的空白,於是產生的安全感。
「您要用早膳嗎?」
「算了,那麼晚才吃,有點飽。」
「是的,您請隨意。」
王怒視眼前的她。
「夫君說了不吃飯,妳怎能泰然處之?」
「若小人出言相勸,您一定會不開心,那小人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看著一臉怒氣的王,不一會又笑了起來。
「真受不了妳。」
王也無奈地笑了。不,應該說他終於能夠開懷地笑了。
*
舊的一年過去,新的一年來臨。被各種儀禮糾纏的王忙得不可開交,明明應該要累到在更衣之後就呼呼大睡才對,但他總以想要喘口氣為藉口,徹夜不眠地折磨著她。面對委婉地推開後,卻仍執意想要的固執,往往讓無法嚴正拒絕的德任不知道該拿王怎麼辦才好。
*
「您的月事沒來嗎?」
被留下的紙條吸引過來的醫女南基張大了嘴,德任因為被南基的話嚇到而抖了一下。
「再怎麼說,也是一件喜事……」
「等等,也可能是因為生病才沒來吧?」
「哎呀,月事沒來不就是懷孕了嗎?」
「妳是醫女,怎麼能這麼隨便……」
德任無奈地咂了咂舌。
「好啦,好啦!就這個月沒來而已嗎?」
「其實上個月就沒來了,但為了以防萬一,只是觀望著,還有……」
不知道該對南基透露到什麼程度的德任猶豫了一下。
「事實上,之前也有過兩次覺得自己該不會懷孕了的感覺,因為一向很準時的月事比往常慢了許久才來報到,也覺得身體好像有點怪怪的。」
「記得娘娘初次承恩地時候也說過一樣的話。」
「總之,這次確實感覺和之前不太一樣,所以才來問妳。」
南基挽起了德任的袖子。
「小人來確認一下您的脈象。」
南基仔細地按了德任的左手腕和踝關節附近的脈象,連同脖頸、骨盆,甚至下腹也一併做了確認。最後,終於點了點頭。
「妳能確定是真的懷孕了嗎?」
「能確定是懷孕的脈象還有些微弱,但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南基的話聽起來有些曖昧,讓德任失去了信心。
「有辦法能確定嗎?」
「要用藥才能確定,小人會通知內醫院。」
「一定要通知內醫院嗎?」
「當然了,因為藥材很珍貴,處方必須要經過殿下批准。」
德任陷入了苦惱之中。
「有能不讓內醫院知道的方法嗎?」
「雖然那些藥材可以私下購買,但這麼做有違宮中禮法。」
「只要不被發現就行了。」
「怎麼可以,萬一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南基這才看出德任暗藏的心計。
「又不是什麼壞事,為何您要隱瞞呢?」
「就算什麼都不做,人們不也是會議論紛紛嗎?」
德任乾笑了一下。
「在大家都引頸期盼慶壽宮能生下元子的時候,若我只是白忙一場,豈不是活受罪。」
「怎麼會?大家都會很開心不是嗎?畢竟是等了那麼久才有的孩子。」
大家期待的孩子是慶壽宮那邊,由出身兩班的後宮所生……相當於嫡子的王子,為了王位
繼承的正統性,索性將後宮封為和王妃一樣的無品,縱使慶壽宮懷孕的過程非常離奇,至今甚至連一點要分娩的跡象都沒有,也無法忽視這一點。
或許自己真的懷孕了,但即便她生下王子,這孩子也不會受到大家的歡迎,反而會因為繼承人序列產生問題而招致不滿,而那股不滿將會造成巨大的災難。
若真的懷孕,那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不過至少要保持沉默直到確定為止。
「這是殿下的血脈,光是隱埋就是罪了……」
「若是真的懷孕了,只要等到第三個月就能確定嗎?」
「嗯,應該吧。」
「好,那我就再等一個月。」
德任選擇了一條安全的道路。
「若真的懷孕的話,初期要特別小心。」
「這也沒辦法。」
就算這樣,也要堅持下去。處在王室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要是連這一點小事都無法辦到的話,就無法生存下去了。
「儘可能地保護好自己,不要穿得太熱、要避開與殿下合宮。食物要均衡地食用,不要暴飲暴食,還有絕對不能碰酒。」
只要先找好藉口,那還算容易。
「這件事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妳不會說出去吧?」
雖然有些戰戰兢兢,但南基終究還是點了頭。
不幸的是才剛決定要隱埋,就碰上了麻煩。
*
「氣色感覺還不錯啊。」
儘管德任已經事先向王傳了話,說自己今晚身體不舒服無法服侍他,但他仍執意找來。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視線,彷彿要把德任看穿般。
「妳哪裡不舒服?」
「應該是輕微的風寒吧,怕會傳染給殿下,所以……」
「行了,把妳的症狀說來聽聽,我對病症還是略有了解的。」
問題是,她忘了他自東宮時期開始便對醫學有很深的造詣。
「只……只是有些暈眩,身體有些發熱……」
德任幾乎沒生過什麼病,當然也沒有裝病的天份。
「沒有發燒啊。」
王用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一臉疑惑地歪著頭。
「暈眩嗎?妳先好好站直,讓我看看。」
「您太費心了。」
「平時像牛一樣強壯的妳喊著不舒服,我怎麼能馬虎對待?」
王不甘於自己的好意被嫌棄,於是討人厭地說道。
「小病不斷的人會因得到良好的治療而受益,進而產生對抗病魔的力量。但像妳這麼強壯的人,一旦病了就不容易好起來。」
在他的連聲催促之下,她只好在房裡來回地走著,不得不只能裝作東倒西歪的模樣,令她感到尷尬不已。
「妳該不會是因為不想見我,才故意裝病的吧?」
王一臉懷疑。
「不是這樣的!」
「是啊,妳好歹也披了張人皮在身上,也算人模人樣的……應該不至於這麼無情吧?」
半信半疑地喃喃自語道。
「殿下就這麼喜歡小人嗎?」
德任使出秘密手段。
「您這是羞愧難當,難掩得意之情吧?」
「妳還能胡說八道,應該是真的病了!」
王果不其然地奮起直追。
「妳還是喝點冷水,睡妳的覺吧。」
心想著王應該要走了的她,轉身準備送行。
「妳是要我在夜半三更之時回去大殿嗎?」
王有些煩躁地叨唸著。
「都忘了說著身邊有人就睡不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吵死了。」
望著熄滅了燈火的天花板,突然覺得很神奇。身旁躺著身材高大的男人,但她沒有覺得不舒服。只是靜靜地在黑暗中默數著彼此的呼吸,從互相碰觸的肩膀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殿下……」
「快睡吧。」
「小人有一件事想問您。」
他沒有回答,而她似乎有些緊張。
「殿下可曾想像過若出宮的話會是怎樣的景象嗎?」
「宮外嗎?」
「您可曾想像過若您不是君王,只是作為一名儒生而活的人生嗎?」
「妳是指匹夫嗎?」
他的態度讓她覺得這個問題好像很奇怪,彷彿理所當然般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覆。
「沒有。」
「連一次都不曾想像過嗎?」
「我為何要去想像那種事?」
「只是覺得生而為人,應該都會做白日夢吧。」
他的反應有些消極。
「雖然偶爾也會有想要休息的時候,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成為別人。」
「為何?」
「因為我覺得當王很好。」
那個回答沒有絲毫的顧忌。
「我的才能得以完全地在這片土地上被運用,這樣不是很有意義嗎?不僅如此,還能夠盡情地閱讀各種優秀書籍和文章,使喚學識淵博的人才、並得以安心地侍奉母親。」
聽起來與普世所認知的權力慾望有些不同。
「打從一開始,我就把身為至尊的自己放在身為男人的自己之前,我不曾想像過不是君王的我是何種樣貌。」
「這樣不累嗎?」
他似乎把血脈當成是一種祝福。
雖然從少時開始便自周遭接受到無數的傷害,卻依然長成如此正直和堅定的人,是因為無人能夠與之匹敵的堅強,才造就這樣的他嗎?德任有意無意地往自己依舊平坦的肚子掃了一眼,對於說不定已經在自己的肚子裡小生命,其實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無法想像宮裡將會有孩子出生、也無法確定這孩子是否會像自己的父王那樣,把血脈當成是一種祝福。
「妳怎麼會問這個?」
「只是……好奇您在閒暇時都在想什麼而已。」
連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問王這個問題,當然也不曾想過自己到底想聽到王給出怎樣的答案。
「妳想成為別人嗎?」
「小人也曾想像過不是作為宮女而活的人生。」
德任仔細地審視著在自己心裡糾成一團的結。
「小人想成為平凡的女人。一個備受哥哥們疼愛妹妹和或許令嫂嫂們嫌惡的小姑,在嫁給梧桐之後、與夫君一同侍奉公婆,生下白白胖胖的孩子,讓孩子向舅舅們學習射箭……」
「梧桐是誰?」
「啊,他是曾和小人住在同一個村子的男孩。因為很會說笑話所以非常受歡迎,小人為了想和那個男孩成親,打敗了無數個也愛慕著他的女孩。」
如此青澀又單純的過往,德任因為浮上心頭的昔日戀情而笑了。
關於自己的這段初戀,她也曾聽過一些傳聞,據說他追隨自己的父親當了譯官,由於經常與外國人往來,是故鮮少待在故鄉。後來,他娶了德任曾使喚過的丫頭為妻,更走遍了朝鮮八道的每一吋土地。要是情況有所改變,那或許會成為她的人生吧。
比起必須隱藏自己可能懷孕的事實、擔心著往後一切的現在,那樣平凡的人生或許更微不足道,但卻是只為了自己而活的細水長流的人生。
「妳的白日夢還真是詳細啊。」
王的語氣有些僵硬。
「行了,妳很適合當宮女,從沒聽妳說過有什麼不會的。」
「大概因為不舒服才會說這些不懂事的話。」
雖然德任隨便地搪塞過去,但那些話裡至少有一半是真實存在的過去。本來只是為了避開王而裝病的她,彷彿真的病了般,甚至突然覺得有些噁心。
「是啊,妳應該是真的很不舒服。承了恩之後,非但沒有對這一切心懷感激,還瞎扯什麼梧桐、還是芒桐的。」
看著嘀咕著王,她有些空虛地笑了。
「殿下也很適合當王。」
「這是稱讚的意思嗎?」
德任沒有回答,因為今天已經說了太多的謊話。
她只是假裝睡著。即使閉上了雙眼,也能感受到王執拗地停留在自己臉上的視線。片刻之後,她鑽進了他的懷裡。王混合了怒氣和笑意的鼻息撲面而來,擁抱著的胳膊充分地令她感受到他希望她能夠放鬆的體貼,但德任只是把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藏起了她的肚子。
*
「妳在這裡做什麼?」
王針對的人正是德任。
「極其嚴謹的王室茶禮,竟有一介宮人不請自來。」
當面指責德任的氣勢甚是兇猛。與其說是害怕或不快,她只覺得莫名其妙。今早步出居所時,王的心情顯然還不錯。此刻,卻連絲毫的溫柔都沒有,與昨晚溫暖的他判若兩人。
「這難道不是踰越了本份的行為嗎?」
盛怒的王完全沒有要收回怒火的意思。
「不管上殿再怎麼勸請,妳都應該推辭才是。」
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指責有多麼地荒唐,連封爵都沒有的宮人,如何能拒絕上殿的勸請?
「小人惶恐。」
德任別無選擇。
「妳給我滾。」
始終靜觀其變的王大妃悄悄地幫了忙。
「儘管是下人,但也是客人,不能就這樣把她給趕走。」
王大妃似乎想緩和劍拔弩張的氛圍,於是拿出了一個葫蘆瓶。
「啊,這是合歡酒嗎?」
聞到酒香的孝康惠嬪有些喜出望外。
合歡酒有點特別。那是以祈願夫妻感情和諧、家庭相處和睦的合歡樹花所釀造的酒,故以作為閨房酒廣為人知。另外,也有家中女主人藉由此酒分享福氣給兒子和媳婦的風俗。
「為了祈求嬰兒能健康長壽、王室和宗室能繁榮昌盛,還請不要推辭、盡情地舉杯吧。」
王大妃看了王一眼。
「主上不會因為一杯酒就耽誤國事吧?」
「娘娘賜的酒,怎麼喝都不會醉。」
王豪爽地答道。
王大妃喝下第一杯後,把空杯斟滿遞給孝康惠嬪,孝康惠嬪之後是王,接下來是中殿。果然是帶著長輩把福氣分給底下人的意涵,懷孕的慶壽宮以茶代酒,連清衍和清璿也喝了。
「輪到妳了。」
王大妃豪邁地把酒杯遞給了德任。
「小人惶恐,豈敢接下娘娘的這杯酒」
德任嚇了一跳,她完全沒想到王大妃會賜酒。拒絕上殿的賜酒被王抓到把柄會很麻煩、但偏偏醫女又要她絕對不能喝酒,要是自己真的懷孕了,可能會傷到孩子。
「推拒祈求福氣的酒是不合情理的。」
王大妃果斷地說道。
「沒關係,妳也喝吧。」
德任有些呆楞地看著杯子裡高貴的酒,心裡想著一杯而已應該沒關係吧。就算自己的肚子裡真的懷了孩子也還小,根本分不清是酒、還是水,女人們在喝的合歡酒也不會太烈。經過權衡之後,德任終於伸出了自己的手。是啊,才一杯而已,不會有事的。
奇怪的是,明明只要閉上眼,直接拿起酒杯往自己的嘴邊送,危機就解除了。然而,她的手指卻動不了。喝下這杯酒……隱藏自己可能已經懷孕的事實,那是對往後的安危是有好
處的。不過,除了酒對肚子裡的孩子會有害的忠告,此刻的德任什麼都想不起來。
「小人惶恐,無法接下娘娘的這杯酒。」
最終,她還是沒有接下這杯酒。
「妳竟敢拒絕慈殿的賜酒。」
王雖然出言指責,但同時也有些詫異,因為這一點都不像德任平時的處事方式。
「最近身體不太舒服,醫女給了絕對不能喝酒的處方,還請您諒解。」
「妳身體不舒服嗎?」
王楞住了,於是反問道。
「德任,妳……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她的語氣充滿了自信,不知道是因為有過生孩子經驗、還是因為對元子的熱切期盼。只憑直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口,令德任感到有些無語。
「妳的樣子和上次見到時有些不同,甚至連酒都忌口,我沒猜錯吧?」
「不是的。」
雖然下意識地否認了,但也沒辦法,上殿的賜酒不能隨便找理由拒絕。
「小人只是因為月事中斷,為了以防萬一才……」
雖然選擇了降低期待感的說法,但還是阻止不了孝康惠嬪的讚嘆。
「是好消息呢。」
清衍代替高興到說不出話的母親發出歡呼。
「今年是喜慶的延續……」
「別鬧了。」
王冷淡地截斷了歡快的氛圍。
「怎能如此輕率行事。」
他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的期待,反而令她擔心他是否不樂見她有了兩人的孩子。
「王室和朝廷對後嗣的殷切期盼歷時已久。在這樣的時局之下,如此輕率地談論懷孕之事是會招致麻煩的。」
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如此地冷淡。雖然努力地壓抑著,但淚水還是不爭氣地在眼眶裡打轉。
「還請慈殿和慈宮當作未曾聽聞此事吧。」
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孫兒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
接著,王便離開了。
*
德任反覆地咀嚼了白天所發生的事,但越想便越陷入泥淖之中。於是,她改變了主意,不只拿起鋤頭整地,更到宮中各處去串門子,到內醫院跟醫女們聊天、和走在宮牆上的黃狗玩耍,還幫助了正和髒衣服搏鬥的福燕,雖然福燕極力阻止,但她還是拿起洗衣棒,心裡想著她現在最討厭的那個人,用力地捶打了一番。
當她的心情終於變好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已經來到日落之時。與福燕道別後,走回居所的路上,覺得自己餓壞了。
「妳到底去了哪裡?」
然而,現在可不是什麼想著等一下要吃什麼的時候。在院子裡站著的王,不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佔據了炕頭在讀書,而是罕見地像個焦慮的人等在室外。
「我以為妳不見了,還讓宮人們去找妳。」
王勃然大怒,但德任心裡想著惹人生氣的人到底是誰,怎麼能做賊喊捉賊。
「小人不在的話是暫時出去了,您在這裡等著就是了。小人就算想出去,也只是在宮裡串串門子,還能去哪裡呢?」
王的視線轉向她被水濺溼的裙角,裙角上黏滿了黃色的狗毛,但德任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妳去做了什麼?」
「只是小事而已。」
手上沾了洗衣服的水,如實稟告的話,怕又會被他抓到把柄,只好隨便搪塞過去,但他似乎認為她是故意要與自己劃清界線,怒極的王一時說不出任何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妳又想隱瞞什麼,然後再一次爆出來嗎?」
但王似乎也覺得自己太過份了,於是又收回了才說出口的話。
「為何沒先跟我說,還一直瞞著我……」
王著急地想要說出口的話才到嘴邊,就又縮了回去。
「算了,不要再到處亂跑,讓人平白耗費心神。妳突然不見蹤影,連想要找妳都不知該從何找起,看來是該要讓宮人們跟在妳身邊了。」
再繼續吵下去,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小人惶恐,您怎麼會親自過來?」
不久前才無情地一腳踢開,現在卻又著急地想要找回來,讓人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先給我一碗水,我現在怒極攻心。」
很快地吞了一口水之後,才開始交待事情。
「待明日天一亮,我會讓人來替妳診脈,就先這樣吧。」
啪地一聲放下水碗,咂了咂舌。
「真的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妳年紀也不小了……」
他往她平坦的肚子撇了一眼。
「剛剛才弄懂,為何妳最近總是跟我鬧彆扭。」
「小人只是不想用還沒確定的事去擾亂殿下的聖心。」
「妳想瞞到什麼時候?」
「小人聽說三個月之後,就能確定是否真的懷孕,所以才……」
「妳真傻,懷孕哪是那麼輕易就能弄清楚的事!」
她笑到合不攏嘴。
「剛才還怪小人不說,現在又因為隱瞞而生氣,小人已經搞不懂殿下到底想說什麼了。」
王的臉有些僵硬。
「妳總是只把我當成王。是啊,就是這樣。剛才在那裡看到妳的瞬間,腦海裡忽然有了各式各樣的想法。」
雖然好奇他的想法,但王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妳應該先跟我說的,妳什麼都不跟我說,就像之前妳不相信我而想投靠慈殿那樣……」
他的表情就和在那個生澀的吻之後分手的那天一樣,眼前的他看起來似乎要爆發了。但隨著眼裡閃現的傷痛,他的憤怒也無力地消失了。
「算了,妳會這麼做應該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似乎從過往的經驗就能斷定自己這次依然猜不透她的想法,只是眼神有些淡漠。
「我會以最嚴苛的標準來檢視妳。」
片刻之後,王才說出他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我無法否認我把妳放在心上的事實。」
他的臉很快地就變紅了。
「但也不能因此傳出我特別偏愛某位妾室的流言蜚語。因為中殿和慶壽宮都是與我行過嘉禮的夫人,她們的父親是我必須面對的臣僚、她們的親屬是在宮外製造輿論的士大夫。」
王喘了一口氣之後,斬釘截鐵地補充道。
「我是王、作為一國的君主,在儒生們結黨營私、為了瑣碎之事相互攻訐時,我必須穩住朝廷的重心。再者,要著手進行的改革還堆積如山,我不能因為瑣碎之事被扯後腿。也就是說,即使是如同雞毛蒜皮般的瑣碎之事,也不能被儒生們拿來當作反對蕩平的武器。」
苦惱著的他掙扎著繼續說道。
「因此,我必須更加嚴苛地要求自己、也如此對妳。」
他似乎真的想成為聖人。在他所構思的嚴謹政治藍圖裡,甚至將「心懷宮女」這樣不足掛齒的小事視為缺陷,但他也因此才得以依照自己的抱負治理天下。
付出多少愛、就必須承受多少痛苦。他要求德任遵從自己所恪守的節制、並自我鞭策,透過浩然的正氣與名份將她囚禁其中。今日之事將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斷地持續發生,但要以此為代價換取他的愛,對德任來說還是太難了。
「我會讓妳過得很辛苦、還會讓妳悲傷落淚。因此,我或許永遠都得不到妳的心。妳說得沒錯,我就是那樣……由不得自己的人,但我不能、也不想成為別人。」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些苦澀。
「妳能追隨這樣的我嗎?」
若是通俗的小說,故事會在她被他抱在懷裡時畫下句點。妻妾們同姊妹般和睦相處、兒女各生七個,暗示兩人從此幸福快樂、白頭偕老,但這是人生,不會就這樣結束。
「是的,小人仍會追隨殿下。」
她面對的是自己已然覆沒的人生中不得不的選擇。
「太好了。」
王的表情溫柔地融化了。
「我還以為妳因為鬧彆扭逃跑了,還讓人到處找,想來還真是可笑。」
尷尬地說了實話的他,又喝了一碗水。
「若小人想逃跑,您會放手嗎?」
「不。」
王毫不猶豫地答道。
「怎麼?妳想逃跑嗎?」
「小人從小就對逃跑有獨到的見解。」
「說得像是只要下定決心,隨時都可以離開一樣。」
他突然地拉了德任的肩膀。接著,便一動也不動地撫摸著她平坦的肚子。
「我希望妳是真的懷孕了。」
「您不是說這孩子會給您添麻煩嗎?」
抓住機會的德任沒有讓它從手上溜走。
「那是為了顧及慶壽宮的心情才說的話。」
王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尷尬。
「因為沒有必要再製造多餘的麻煩。」
她明白王的意思。此前,因為王看著宮女的眼神而引起的騷亂已經深植人心。
「孩子哪有在嫌少的,當然是越多越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逗著侄子玩耍的情景,王溫柔地笑了。
「若慶壽宮能生下元子令王室昌盛,妳能生下王子令宗室繁榮,我想天底下應該找不到比這個更有福氣的事。」
話說得很好聽,但也不過如此。隱含在那句話之下的是這孩子終究只能是王子,要她不要懷抱王子或許能成為元子的夢想,但她可不曾求過他,若生下兒子就將他封為元子。即使不是帶著這樣的意圖說的話,站在德任的立場,也有很多可以曲解這句話的正當理由。
「小人想要生女兒。」
德任冷冷地回擊道。
「而且是像小人的女兒,大概想生七個左右。」
「什麼意思?」
「對殿下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妳現在是故意要氣我嗎?」
「不是的,小人是要殿下再更努力一點。」
王看了她一眼,把她的話當成是玩笑。
「真的要妳躺下就乖得跟什麼一樣,竟敢在我面前說大話。」
這句話並沒有錯。
王帶著嘲諷的笑容揚起嘴角。比起羞恥、不想輸的心情一涌而上,於是威脅道。
「等……等著瞧!」
「妳想怎樣?」
「聽說男人的精力會越來越差,但女人的慾望會越來越強,差不多生到第五個的時候,殿下恐怕就不行了吧。」
王笑得前仰後合,多開心就別提了,甚至連天花板都跟著震動了。
「若真的生七個像妳一樣的女兒,我可能真的無法承受。」
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的王說道。
「兒子也好、女兒也罷,我都無所謂,只要妳能平安地生下孩子就好。」
王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
「從現在開始自稱為妾吧。」
「……什麼?」
「不要再自稱小人,改說臣妾或小妾吧。」
德任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裡,這才領悟到自己所處的位置,正是昔日義烈宮曾經待過的位置,深受至尊寵愛的妾室,那是如此艱忍刻苦的崗位,以比妻子更嚴苛的標準被要求,但又無法得到同妻子般待遇的位置。
「不要。」
「為何不要?」
「因為很可怕。」
「可怕?是覺得丟臉的意思嗎?」
王加強了擁抱的力道。
「妳把更丟臉的話全都說了,只是要妳自稱為妾卻辦不到嗎?」
自稱為妾對她來說並非只是小事。那意味著要越過一條看不見的線、也意味著從屬關係的改變,她還沒準備好去面對這樣的變化。
「試著說一次吧。」
「不要。」
不可以習慣、也不能夠相愛,一旦動搖、就會變得軟弱,一旦變得軟弱、就會導致無法承受的結果。最終,只會在由不得自己的愛情裡受到傷害。
「都要妳說說看了。」
她搖了搖頭往他的懷裡鑽,王甜甜地笑了。
「妳總是……像這樣讓我變得軟弱。」
他不再纏著要她自稱為妾,而她以自己臉頰去貼著他,喃喃自語道。
「小人也很害怕。」
德任閉上眼,試著去感受那個說不定已經在自己的肚子裡、掌握了她的命運的小生命,但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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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假了 過年一起哭 XDDD
推推 感謝翻譯
謝謝翻譯。
嗚嗚嗚嗚嗚 看著看著眼眶就濕了 QQ 德任真的好可愛
但是七個小德任 聽起來真的令人難以承受哈哈哈哈
w大你有沒有邊翻邊流淚 XDD
德任的人生好苦....
王的內心糾結看了也是很心疼
(我真的是一點都不同情他)(小聲)(小小聲)
哈哈哈哈哈
所以雨光大有看完衣袖電視劇了嗎 XD
有唷(常常很想大喊成德任快跑!跟如果你不是俊昊早就
被揍飛了)(XDDD)
真的 因為是俊昊 哈哈哈哈
俊昊的演出完全幫李祘加超多分
感謝翻譯
發現少貼一段 王大妃賜居所給德任的內容 補上去了
N大 這章還不到真的可憐 反而覺得偶爾肉麻有點好笑 XD
好喜歡看他們鬥嘴
德任很會拿捏分寸 王常常被她搞得一愣一愣的 XD
原作者很會寫台詞
看著看著就鼻酸了...明明是好一段時間沒有接觸一看到
感謝翻譯,讀了覺得好悲傷阿阿阿
讀了原版翻譯真的覺得好多台詞刻畫的好細膩,雖然他
們註定是悲劇,但是他們的情感糾結好希望他們可以講
開啊(吶喊)
感謝翻譯
然後再推一次俊昊 XDDD
push
王必須是俊昊+1 這好重要 XD
感謝翻譯!好希望有中文小說
感謝翻譯跟分享!到現在還是會不時想起李祘跟德任QQ
淡淡的哀傷......,可惜沒有中文翻譯整本小說
推!感謝翻譯~
推 閱讀小說更能理解德任糾纏的情緒了 感謝翻譯
謝謝翻譯!還能看到其他內容真的好開心~
爆
[情報] 衣袖紅鑲邊 EP13 影片/文字預告衣袖紅鑲邊 EP13 影片/文字預告 EP13 尚宮:宮裡出現變故,入侵的逆黨們意圖加害主上殿下! 正祖:妳覺得我應該殺了他們嗎? 德任:在殿下的身邊,偶爾會讓我感到喘不過氣…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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