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山語未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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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山林殺令

雪落得很密，村子裡卻一夜沒有人睡。

黃伯家的老牛死後不到三天，又有兩戶人家的雞圈被翻、狗夜裡狂吠、甚至有小孩半夜哭著說夢見「狐狸尾巴在窗外晃動」。

謠言就這麼從火塘邊燒到了祠堂前。

「不能再拖了。」
「不能再讓那東西混進我們村裡。」

長老們發下了「清山令」。

表面說是「巡查山林，防止野獸作亂」，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想找的是什麼。或者說，是誰。

我站在祠堂外的風口，看著那紙寫著名字的名冊被釘在告示牆上。那些自願上山的名字裡，有我認識的鄰居、曾跟我玩過的小夥伴，甚至還有我堂兄。

沒有一個，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你想去報名？」父親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沒回頭。

「那你就去啊。去看看你那位‘朋友’到底是不是狐狸精。」

我咬牙，握緊拳頭：「她不是妖怪。」

「她是不是你不知道，但你會被她害死我是肯定的。」

「她沒有做錯事。」

「可這村子已經認定了她是錯的。」

我第一次，對著自己的父親吼出聲來。

而他沒有還嘴，只是望著我，眼神像雪一樣冷。

我衝出村子，一路往山上跑，鞋底踩過雪地不斷下陷，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我知道她在哪裡——那棵樹下，風崖邊的石縫洞口，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

她果然在那裡，背對著我，披著一件乾淨的狐毛披風，整個人看起來冷靜得不像話。

我喊她名字，她回頭的瞬間，眼裡竟沒了慌張。

「我正要去找你。」

她說族裡已經決定，要撤出這座山。

「他們說太晚了，再不走就會有生命危險。」

「那妳就走？就這樣走？」

「不是‘走’。是被驅離。」她語氣淡淡的，「其實你們人類也沒錯。哪個物種遇到威脅
不會反擊？」

「妳不該接受這種事。」我一步步靠近她，「我們可以一起說清楚，讓大家知道妳不是——」

「我不是什麼？」她打斷我，聲音第一次帶了火。

「不是禍根。不是災星。」

「可他們不信你。他們信那頭死牛、那隻亂叫的狗、還有你們祖先留下來的傳說。」

她笑了，卻笑得像哭一樣。

「我再留在這裡，就是替整個族群送死。」

我說：「那我跟妳走。」

她搖頭。

「你不是狐狸。你沒辦法離開你的地方。」

「我可以。」

「你不能。」她輕聲說，「你會懷念柴火的味道、懷念村口的石階、懷念你母親煮的冬至湯圓。」

「可我只想妳。」

那一瞬間，她愣了。

但很快，她低下頭，把什麼藏回眼底。

「你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如果我再也不出現了，你會當我從來沒來過。」

「我不記得那是誓言。」

「我當它是。」

她轉身，尾巴輕晃，在雪地上留下一道細長的痕。

我沒再追。

風崖下的林海一片白茫茫，什麼聲音都沒有，像是整個世界都靜下來聽她走遠。

而我站在原地，像一棵從未長出枝芽的樹，只能等風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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