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鬼封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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Ψ
鬼的執念終會形塑邪物呈現的模樣,如當年迷霧中的火獨眼獸。
一如此刻展翅高飛的魔王如玉。
而現在擋在這黑翼魔王前面的鬼,執念竟然也愈發強大,悲慟的驅魔青年放下老人的屍首,望著眼前有著鋪天蓋地怨氣的紅衣女魔,沒有恐懼,只有悲憤。
七星劍「嗖!」拋上夜空,阿星身上不斷迸發強烈執意,成為他想要的樣子。
「師父的仇,我來報。」
七星劍兀自騰空打圈,光華流燦,剎那染血大剪刺來,七星劍「鏘!」一聲落下格擋,阿星握住劍柄分毫不差,長劍踏北斗逼退魔王,冷峻的剪刀連番夾擊變化莫測,璀亮七星劍游移若虹。
「你真的要報仇嗎?我的寶貝。」
颼颼!
剪刀與七星劍碰撞火花四濺,阿星速度快,魔王速度更快,吊橋劇烈搖晃下「嘎吱嘎吱!」響,木板、麻繩、鐵支架、纜線與鋼筋的連動摩擦發出一陣陣哀嚎,上頭鬥得熱火朝天,冷豔光芒四射,底下潭水裡的水鬼哭聲連綿不絕。
「你長大了。」
蠱惑耳語斷斷續續,阿星清晰地對魔王一招一式了然於胸,像對壘過成千上萬次也或許真對戰過無數次,剪子越快,阿星越劍走偏鋒,從每個刁鑽角度想取下魔王首級,可魔頭辛辣無比,越偏鋒,她越有辦法化解,一魔一鬼像天造地設的一對,一時半刻竟都拿不下對方,好似會打到海枯石爛,山無稜之時。
「太欣慰了,我的寶貝。」
「閉嘴啊,你這殺人魔!」
阿星瞋目切齒,魂魄完全受執念掌控的「前」嬰靈激發出了超出以往的神通,搭配十年來的苦修修為竟可與魔王匹敵,只看染黑的七星劍暴旋刺出,劍鋒破開剪刀,寒芒交織間紅衣女郎的臉蛋皮開肉綻,劍尖綴著一點紅趁勢追擊硬生生洞開魔王胸口,相比惡魔不惶多讓的驅魔人放聲嘶吼,「殺我師父,償命!」
「阿星……我的星星。」
血肉模糊的胸口迅速縫合,怨念構築的身體不管幾次都能復原,連天雷都除之不盡,如玉的恨似無窮無盡,不斷湧出,變成一層又一層堅若磐石的鎧甲。
人死後因執念化鬼,鬼魂又因怨恨墮惡鬼,那她成魔必因無上憎恨,源源不絕如汪洋結合這廣闊的碧波潭,就地成魔、超越束縛,既不如血衣鬼、溺死鬼保持死前模樣,千瘡百孔、白皙發腫;也不像殭屍永遠是屍體;更不似妖孽扭曲軀體,如玉維持人形不過是壓縮--將滿腔仇恨與憤怒壓縮的一種妥協罷了。
她不是再生,也不是不死生,而是新生,每次皆新生,每次你傷害她,她就會反射性新創出更多憎恨,因為曾經的她就是那樣被無休無止傷害,於焉誕生。
「你殺不了我的,寶貝,結束了。」
霎時貼上黑符的紅衣女自額頭、雙眸、口鼻、頸項、胸腹到下身一點點剝離、破裂、粉碎,怨氣聚集而成的軀幹「嗄!」地飄散,那一股怨氣隨強烈颱風吹拂,全數溶入磅礡雨水之中,也滿是執念的驅魔人手持七星長劍,茫然無知下不及閃躲,也無從閃躲,那分解了怨恨的雨傾盆阿星頭頂,風雨夾有一枚符。
黑色靈符。
這一刻阿星同時擁有兩枚符,另一股記憶蜂擁流入。
阿星終於看到了那女人還活著之時,看到了那一夜。
看到了地獄。
地獄。
如玉。
媽媽?
「寶貝,你叫『星』,你就是我在碧波潭撈出來的第一顆星星……」
靈符飄散,溶入雨中的執念重新凝固幻化成最初的紅衣女郎,女郎手拿染血的剪刀,當年剪斷寶寶臍帶的剪,此刻,刀尖指向矗立吊橋一動不動的寶寶,母親露出最後一抹微笑,「重新來過吧,你這一生這一世都要在這陪媽咪。」
「你是……」
阿星還是愣著不動,剛剛那一刻女人海量的過往灌入腦中,孩子全數接收--
欠下大筆債務男友欺騙北上,碧波潭旅舍逼良為娼,202號房接客還債。折磨的一夜,好不容易瞞天過海偷產下嬰孩,嬰孩卻遭男友拋於碧波潭。對到生辰八字適「飼養」的師父騙她可復活嬰靈卻帶孩子一走了之……爾後投湖自盡。
怨念化魔,此地終淪為鬼域。
「媽咪等了你好久好久,因為那老道的阻礙讓我等了二十二年,但都沒關係了,現在你來了,回到媽咪身邊了,太好了,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寶貝。」
眼前是阿星二十二年來徘徊夢中的女孩。
阿星逃出三合院就趕來這裡並非偶然,是屬於如玉的旺盛執念,盼孩回來這一天便要將他永遠留在碧波潭中,受無盡迴圈中無窮母愛--將骨肉永遠留在身邊,所以這些年頻頻託夢給兒子,不斷誘拐他回這潭邊陪自己,直到永遠。
「你……」
如玉回憶中劇烈的情緒、掙扎、希望到絕望將阿星攪得一團混亂,驀然曉得生世真相,一時難承受,找尋父母多年未果的阿星一償夙願卻滿是苦澀與抉擇,回首時滿臉爬上雨水與淚珠,神色木然的他手中長劍閃耀,驅魔人的七星劍平舉,舉向手握剪刀的魔王,剪斷過彼此連結臍帶,銳利的刀鋒被雨水打得晶瑩透亮,降魔七星劍亦流光掠空,二者的魂近在呎尺,母子情卻仍是相隔千里。
「我?我是殺了你師父的人,來吧,再享受一次痛苦。」
剎那阿星怒目圓睜,怒意再起,「對,是她殺了師父,這萬惡魔頭……」
可是……
剪刀刺空,刀刃沒入。
「媽……」
魔王融化了,百感交集的這一聲「媽媽」甫喊出,切割過無數性命的染血剪子憑空折斷,七星桃木劍再次摜破魔王心臟,直直沒入下劍尖自背脊穿出,但這一次怨念沒有再重新修復身體,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片紅衣碎花布飄散如血滴、又如煙花,也像是星辰,滿天星辰今夜灑在這浩浩湯湯的碧波潭水之上。
「可惜沒辦法跟你一起撈星星了。」
最後的降伏。
茫然的阿星恍惚之間翻過吊橋,直直墜河。
「再見了,我的寶貝。」
Ψ
大水野蠻淹沒河堤街道,一艘艘天鵝船、鴨子船像散落的玩具被沖刷得七零八落,一條條纜繩斷裂,翻覆的、出海的、倒栽蔥的、搶灘上岸的不計其數,連帶那一座鐵皮建成的天鵝船租借棚也遭摧枯拉朽的攻勢,轟然倒塌如樂高。
那一面寫有諸多價目的木板載浮載沉如一葉扁舟,佛經亦灰飛煙滅。
「不要啊,等一等、等一下啊!」
浪潮將阿星一波拉走,抓都抓不住,沉入水中只見滿池水鬼都以嫉妒目光直勾勾怒瞪他,因為他即將得到他們一年、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的機遇--離開這一面墮為阿鼻地獄的潭水獲得超生機會,重入輪迴、上天堂、下地獄都好。
阿星脫出鎖鬼困陣。
始料未及,一切都是始料未及,阿星本來早已有心理準備,要在這阿鼻地獄受折磨成千上萬年,憑他要擊倒魔王,哪有可能?
一瞬之間竟獲得通關,自己何德何能?
從一開始,恢復記憶的魔王就沒有要殺孩子,更非要他永留此地,相反地魔王恰恰好要他離開這裡,透過破壞陣眼,她才知曉真正陣眼所在之地,此時此刻達成目標,自己最寶貝的兒子,得離開這無限阿鼻地獄,孤單之魂得以超生。
荒謬。
在冰冷冷的水中感受刺燙燙淚割臉龐,阿星想大喊,喊那讓自己誕生到這世上的女人,再喊一聲:「媽!我是阿星!」,可才要大吼,一艘單人天鵝船「嘩啦!」突出水面,將哭成淚人兒的青年托回到潭面之上,環顧四周霧茫茫。
小船片刻駛過碧波潭大吊橋。
「這是……」
「嗨,歡迎渡河。」
河堤上的蒼白臉龐格外嚇人,燈籠大的眼、鷹勾鼻、齜牙裂嘴跟厚重如城牆的下巴,面色不善的天鵝船老闆跟記憶中一樣高聳,矗立岸邊竟可媲美橋墩柱子,身上洗到退色的白汗衫搭上一條刷白又脫毛的運動長褲,渾身散發一股不祥氣息,其實不是什麼不詳氣息,只是死亡的氣味,引領往冥界的味道。
「你終於甘願『好好死』啦。」
阿星瞪大眼,天鵝船不斷往碧波潭山壁深處陰影飄去,而穿一身白衣白褲的老闆如影隨形,驅魔人終於懂了,這老闆只怕是當年來抓自己--黑色西裝男子--的某一位同事,不過是引路人,指引著迷途的鬼魂化解執念走上黃泉路。
這位白衣鬼差才是鎖鬼的佈陣者。
「我師父跟……我媽呢?」
向著岸邊的鬼差兼擺渡人大吼,恍然大悟的阿星不甘心。
只有他能渡碧波潭?
養自己成人的師父,等待重逢的母親,要留下繼續受折磨,只有他一人逃脫。
「開什麼玩笑,只有我一個人、怎麼能只有我一個人走啊!」
一點機會不留給他,一如母親不給他反悔機會,不論出生,還是死亡。
「不然你想怎樣呢?」
白衣鬼差,或該稱熟悉的「白無常」,白無常語帶調侃,「奈何橋,不是人人能過,你不過運氣好,不然至少還得在這迴圈待上五百年,跟孫悟空差不多。」
過了奈何橋才能達彼岸重新投胎做人。
阿星索性不踩船,「老闆,我想帶媽媽跟師父上船能不能啊?」
「哈哈,可惜開天鵝船的是我,不是你。」
阿星急了,「不能幫幫忙嗎?鬼差不是就是要帶鬼下陰間嗎?」
翻閱手上那本線裝的老舊簿冊,白無常聳聳肩,「你師父沒跟你說嗎,鬼差就是公差,公差算是公務員啦,時間還沒到,我也不想太認真,能交差就好。何況你們這些鬼的執念通通未解,這種鬼自己都不願下地獄,我們公差何必勉強?想留在陽間,我就大大方方幫你們,順便減少自己業務量,何樂而不為啊?」
「不行,這樣不行。」
阿星手捏黑符,一腳踩上船舷,「我要把我媽跟師父救出來,一起解脫。」
看向阿星冷笑連連的船老闆十分不解,「天堂有路不走,你小鬼何必呢?」
「我要去救人,不對,要救鬼,可以游回去嗎,老闆。」
白衣老闆看盡人間百態,陰陽炎涼,就沒看過這麼傻的,竟自甘墮阿鼻地獄?只為救一個從一開始就不老實利用自己接班的老人,跟另一個惡貫滿盈的魔王,鬼差忍不住諷刺,「蠢,沒有機會的,魔王跟驅魔道士不可能共存。」
的確,阿星自己也清楚,黑符只有兩枚,沒有辦法讓師父、自己與母親同時獲取記憶,如果再重來一次,運氣絕對不會那麼好,上次魔王被貼黑符是意外,而如果沒有媽媽協助阿星也難以自脫困陣;但母親不可能協助有過節的師父,上一代人心結難以化解;同理,以正道為己任的師父也沒可能協助罪大惡極的魔王,只恨不得將之打得魂飛魄散,不論如何都是三取二,該怎麼做才好?
艱困至極。
黑符兩枚,沒法讓三人同時恢復記憶,沒有記憶就只有憎恨,持續迴圈。
沒有辦法?
「那又如何?」
阿星傻傻笑了,他決定下注,或許是遺傳到賭博基因,驅魔人梭哈了。
倏忽間阿星雙腳踩上天鵝船沿,老闆不禁放聲大笑,「蠢,愚蠢至極,你此行一回,再無可能超生,浪費你媽一片苦心,糟蹋你師父犧牲的努力,大蠢蛋。」
阿星都明白但還是選擇賭。「老闆,等等再見,給我準備一艘三人座的。」
「白癡,你沒救了,就永遠困在這阿鼻地獄受無盡苦,別想重新做人。」
回首一臉鄙夷的天鵝船老闆,微笑的阿星不信邪,過去對親情滿是怨懟的男孩變了,竟然堅信自己能救所有親人,因為那些親人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
噗通!
雙腳一蹬,驅魔人不再見利忘義、不再見錢眼開,更不願放下母親跟師父,縱身躍入,重回地獄潭水,那怕這生生世世都沒法逃離也不懼怕,他堅信:
可以救出他的家人。
徜徉冰水時阿星緩緩闔眼,腦中不斷思索一切因果無盡輪迴。
--有沒有出口?有沒有給三人能共享的最好解答?
如玉,他的媽媽,即是這地獄魔王,百鬼領袖,吞噬一切罪孽的深淵魔王。
「你是我在碧波潭撈出來的第一顆星星。」
如玉的怨念並非牢不可破,只要找到念茲在茲的寶貝兒子,打從被男友背叛後唯一在意的「執念」,只要找回兒子母親的怨氣就有化解的可能,只要破壞掉「失去」這一個環節,那怕兒子是一縷孤魂,只要沒有魂飛魄散,如玉就願意放下,死循環中的執念就會瓦解,但她又遇到另一個也有強烈執念的頑固人。
「斬妖除魔,匡復正道,如果沒有這種信念,正道沒有延續,何以為道?」
當阿星來到碧波潭本來一切都有解,怎料他的師父也放不下,雖不敵魔王而殉道卻意外造出另一層強烈的執念,求阿星能繼承衣缽,將本可跟母親一塊超脫輪迴的阿星鎖死,變成一個牢不可破無法破解的雙死循環,無止盡無間地獄。
黑色靈符只有兩張,永遠沒法讓兩位固執長輩一同恢復記憶。
嘩!
倏忽間熟悉的水花飛濺聲,這聲音他聽過幾百次。
阿星陡然睜眼,眼前是一片花花綠綠,扭曲如鏡。
「這是哪?」
這裡是哪,他清楚不過,只是他從來沒有這麼「早」抵達過。
落水剎那,張眼的阿星瞥見一枚黑符「游過」,一枚之前只能眼睜睜看它漂走的黑符此刻近在呎尺,他一伸手便將之牢牢捏住如探囊取物般,甚至還來得及閉氣,沒有任何一口髒水灌進鼻腔,雖然依舊是隻旱鴨子,但這次從容不迫。
漂蕩冰冷潭水中簡直像自己家一樣熟悉,現在他竟左右手各抓一枚黑符,擺好一副左右開弓的架式,很快地那穿著一襲鮮紅連身裙的邪物緩緩逼近,只見那一條纖纖的白皙手臂朝他小腿肚抓來,在他眼中就宛如動畫定格播放,因為這一切太過熟稔,早先幾秒準備根本不足為懼,驅魔人連七星劍都無須拔出。
嗄!
剛拾得的黑符捲上纖細手臂,這一次他死都不會掙脫開,看著逐漸游上的紅衣女郎,姣好的面容與秋水般的大眼,阿星微笑,「哈囉,老媽,我來救你了。」
女鬼瞪大眼,看著擁抱自己的男孩難以置信,女人不敢信,這一刻成真。
「星……」
紅衣魔王記憶一瞬回溯--事實上如玉也陷入迴圈無法自拔--從當年自盡投入碧波潭,大量怨氣凝結於水,如玉化為百鬼王盤據於此為非作歹。執著於「兒子」,每次她都想將兒子救回,總認為自己能救回,受困於無間地獄。
「媽咪,帶我上岸吧。」
無須鐵鍊鎖住的救生圈,旱鴨阿星親暱牽起媽咪的手,輕輕依偎在母親懷裡像個嬰兒,而如玉像演練過千百次,等待上萬年,柔柔地抱好她的寶貝撈上岸。
「星,你回來了,終於來了。」這一次,當年的女孩真真正正喜極而泣。
追憶自己一切的魔王很清醒,拯救兒子出困陣的她已然放下。
「媽咪等等,我還要去……」
對兒子的善良了然於胸的母親點點頭,柔聲說,「走吧,一起去解開那結。」
母子手牽著手,並肩走在淅瀝瀝雨絲飄灑的河堤街道,一盞盞大紅路燈把浪漫氣氛添增有聲有色,他們像一對恩愛的情侶,如玉多年夢想倏忽間圓滿達成。
當母子靜靜駐足於碧波潭大旅舍門口時,大廳裡大鐘才剛過午夜十二點。
「喂,欠錢仔,副所長好像剛完事,他走後記得鎖後門,我們先去睡了……」
「老闆,嘿嘿,能再寬限我幾天嗎,是這樣啦,上禮拜我在西門町又釣到一個落翅仔,說要來找我玩,這樣能不能先算利息錢就好,老闆、老闆、老闆。」
「你這雜種會有報應的,老是騙騙騙,沒個自願腿開開,當媽媽桑很累唉!」
一樓大廳內吵吵鬧鬧,罪惡交易起此彼落,在罪與罰的輪迴中沒一刻停歇,阿星捏了捏媽媽掌心,體貼舉動讓如玉暖心,其實她的怨念早已隨風而逝,此刻只是慨然搖頭,凝望那曾經欺騙、欺負、欺壓自己的男男女女不再去執著。
「上樓吧。」
走上黯淡無光的短廊,一線精光直朝如玉額頭狙擊而來,倏忽北斗七星劍悍然出鞘「噹!」一聲格擋掉了一枚驅邪的古銅錢,只聞老邁又嚴厲的喊聲大作:
「你這猴死囝仔,竟跟邪魔同行,真是把我道門的臉都給丟光了。」
依然中氣十足,憤世嫉俗的老道士自203號房跳出,指著阿星母子二人便一陣破口大罵,罵得極其難聽,但聽在此刻的阿星耳裡卻是那麼親切、那麼對味、那麼讓人不捨得,但再不捨,也得捨得。七星劍閃動間,驅魔青年趨步上前。
「老頭啊,我最喜歡、最喜歡你了。」
此時阿星早非墮落兩年的吳下阿蒙,信手拈來北斗步罡踏斗,明鏡八卦陣還來不及展開一線紅繩即遭化解,劍橫過只殘存強烈執念的老道,霎時翻到明鏡真人背項,輕鬆奪走那一只破舊行囊,抽出連位置都記得一清二楚的黑靈符。
「好個大逆……」
滿是皺紋的額頭上了符,片刻,老道潸然淚下。
「師父啊,都結束了,走吧。」
老淚縱橫的真人有些難為情,微微瞥向曾怨恨奪去自己老命的碧波潭魔王,天人交戰後輕輕拍了拍阿星的肩膀,重重歎一口長氣,「罷了、罷了。」
這無間地獄中,師父一輩子都被一大大「道」字所困,鎖於閬苑、封上魔山,靈符只起到輔助回憶之用,迴圈中水鬼、妖孽、師父、阿星、如玉都處於半失憶,僅保強烈執念--阿星的執念是賺錢發財;師父執念是繼承衣缽;如玉執念是把兒子找回身邊,只有放下心中執念的鬼才能掙脫束縛,脫離鎖鬼困陣。
「我們這些老一輩是該罷手了。讓年輕人走吧。」
聽聞仇人相勸,老道士於焉放下執著,決定把這二十二年就當作一場夢,此刻老道士與紅衣女彼此對望,皆搖首感慨萬千,一債還一命,一罪一罰,到頭來兩人不再計較、不再相欠,迎上伸出雙手的阿星,一人牽一邊,平靜地下樓。
樓下的鐘擺業已停止,雨勢趨緩,困陣的時間暫停、逆流、失去循環秩序。
「我們一起去一個地方。」
「去哪?」師父與母親問。
阿星笑得靦腆,「去還錢。」
悠然漫步到河堤邊的三人好似一家人密不可分,遠遠瞧到這老中青三代和樂融融的白衣鬼差不禁訝然,渡人過奈何橋百年的天鵝船老闆,沒見過這等神蹟,白無常咧開嘴,心服口服大笑,「你終於肯來了,欠錢不還的臭小鬼。」
從阿星欺騙老闆,如玉敷衍天鵝船老闆要租三人船,師父奉養嬰靈隱瞞黑無常,師父、母親、孩子--真人、魔王、嬰靈,當有執念時無限循環的迴圈就沒有止息的一刻,一邊是黑暗過往、一邊是光明餘暉、還有交雜的深灰色讓一切汙濁不堪,延續二十二年的悲劇從來沒有出口,因為出口永遠連接著入口。
「歹勢,來晚了,要帶我師父跟我媽一起,麻煩給我一條三人座的船。」
怨氣沖天的魔王,徇私苟且的真人,見錢眼開的驅魔人通通放下了,守財奴對「金錢」的執念放下,主動還錢且願意為了愛自己的人付出;當魔王見兒子不再像他父親,欠債害她被推入火坑,即刻放下屠刀放棄「佔有」阿星;當老人了解自己不該逆天續命,真正擦亮了明鏡,忘卻道門「繼承」,三人都有生路。
「媽的欠那麼久,加利息十萬。」
繳出背包裡頭白花花捆好的千元大鈔,大把冥紙飛灑於空,剎那公雞啼鳴,野鬼散盡,東方破曉時,22年夢魘結束,這是加害者的噩夢,也是受害者的。
十萬冥紙還清渡潭費後,船駛離岸,共踩天鵝船的有老頭與媽咪,天鵝船漸漸開向東方黎明,大吊橋下猛然掀起一道滔天巨浪,那浪高聳入雲像要把整個碧波潭都給掀翻過來,最後「嘩!」一聲浪花蓋過吊橋,淹沒掉三人座家庭號。
碧波潭波光瀲灩,平靜無波瀾。
嘩!
水花飛濺,阿星陡然睜眼,眼前是一片花花綠綠,扭曲如鏡。
(全文完)
後記:
哇總算完結了,花了比想像還久的時間,本來想說一個月貼完的,怠惰了
這故事很明顯是受這些年來時間迴圈的電影影響,有一陣子Skyowl很沉迷
ex: 忌日快樂、恐怖郵輪、明日邊界 等等
就想說能不能在傳統民俗故事上採用類似概念,不過模仿似乎不太成功哈哈.......
鬼封印是Skyowl很近期創作的故事,算改變寫作方式的轉捩點。
跟早期供奉系列開頭時截然不同,文字堆疊比較密,一句就一行的段落變少
書寫上的確熟練一點,卻總感覺少了畫面感跟能輕鬆閱讀進入劇情的優點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大家有這樣覺得嗎?? 或有什麼想法、建議或指教都可以跟我說喔 : D
最後謝謝板友一路的支持,感恩
下一個故事見吧^^
--
推
推推
推啊 好奇龍道人那段故事有辦法開個外傳嗎?XD
歡迎加入供奉宇宙
個人覺得超級好看!篇幅適中,且情節轉折也很順暢,謝
謝作者!
也謝謝讀者 <3
好棒的故事
<3
推
設定很有趣,不過師父放下的那段好像有點交代不是很清楚
。
可能上一次輪迴中有想起,最後比較省略@@!
好故事
推
開心的結局 !
<3
推
放下得好快
THE 放
推推
Happy End??最後一句怎麼好像依然是...... ?
準備加入供奉聯盟
畢竟阿星是他們執念 有之前的記憶比較好勸吧
感謝解釋!
最後一句?是又繼續無間道循環的意思嗎?
加入供奉聯盟鋪路
推
推!太厲害了!
推
推推都放下了呢
該放了,字數到了(X
推
推好結局QQ
<3 感謝大家推推跟支持! 下一個故事見~ 有緣阿星會去客串別人的棚囉
※ 編輯: skyowl (111.251.63.115 臺灣), 12/21/2021 01:26:13推推
推!!看到師父拍拍阿星肩膀說聲罷了罷了竟然讓我感動
得倒抽一口氣.........!!?
鬼封印竟然讓我想先急著追完再回頭追供奉;阿星要去客
串!!!!!!!(興奮
真的會有戲份嗎哈哈哈 期待
推
很好看!但最後一篇不知為何好像有點節奏過快了
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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