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吞噬 Swallow (2019 法國＆美國) 別亂生小羊

喜歡小羊或喜歡吃小羊的，是該來看看這片 XD 我自己則是喜歡女演員 Haley Bennett已久，尤其驚豔的是當年艾蜜莉布朗當主角但其實戲都被她搶光的《列車上的女孩》。她眼睛小小地、睡眼惺忪地、身材有點豐腴、伸個懶腰像隻慵懶的小貓、但一雙電眼與一絲愁緒總是叫男人乖乖繳械，看過《超狂亨利》就知道。不過當然，她這種條件很容易被當花瓶，她演的片恐怕也不少把她當花瓶，不過這部《吞噬》總算讓她發揮演技大放異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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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是新銳導演 Carlo Mirabella-Davis長片編導首作，是個男人在拍女性電影，我猜應該在兩性觀眾之間算是有達到一種兩全：對男性觀眾來說，雖然此片女性處境的罪魁禍首恐怕男人都脫不了關係，但一來那是結構而不是個人毋須太在意，二來看 Haley Bennett各種美豔少婦的性感風情也可以看個飽，看飽後也許比較心有餘裕去體察她處境？而在女性敘事上來說，也許本片一開始的格局是個「大男人老公 vs 籠中鳥妻子」的經典性別困境？但我認為它賣關子賣很久，到很後面才告訴我們這不只關於女性、更關於人的出生與存在。

本片開場，一間現代主義玻璃大宅的當代進化型，Haley Bennett 飾演的新婚妻 Hunter 慵懶地穿著睡衣倚在大露台的玻璃圍欄。看到這種大住宅配小仕女攝影，大概就知美國片自 1950s以來的「中產憂鬱主婦」經典重現，這次則更極端是在現代建築豪宅：世界也許一望無際垂手可得、但仕女孤懸冰冷建築孤島上，河谷森林美景看似盡收眼底、但其實伸出手去是一層媲美玻璃天花板的「玻璃圍牆」。看到第一鏡、以及接下來無數鏡大住宅場景中的小人物，我們就知道這導演的美感就算並非獨具也是超仔細，他很有意要讓建築與環境說話，由外向內看人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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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首先絕不適合那些「妳都這麼豐衣足食還不知幸福」「老公給妳這麼多還不知感恩」的觀眾，如果帶這種眼光看只會覺得她是隻做做家事就看起電視的好吃懶做母豬而已 XD 的確，導演似乎也有意識到這種貴婦焦慮的大眾觀感，還特別安排了一位來自敘利亞大馬士革的戰火難民進駐這家當僕傭，讓他卑微地嘆道「經歷戰火的人、是沒有本錢像夫人您一樣憂鬱的」。但說穿了，不論是戰火人民，還是大宅夫人，大家儘管遭遇的悲慘程度有差，但大家基本都是一樣的：人生下來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人要事業帝國我負責生產犧牲、人要晚餐宴客我負責入菜上桌 XD

電影第一鏡，是大宅籠中鳥夫人，很在意一條領帶的光鮮亮麗金童丈夫，每天把她留在家、晚上等她晚飯煮好睡衣穿好床單鋪好姿勢擺好，給我來臨幸賞玩生產繼承人，白天老子不在妳畫畫素描看看電視打打手機吃吃零食就別多想了；但開場第二鏡，本片要給主角 Hunter 的動物比喻不是同為媽媽的母羊、而是出生沒多久的小羊，這小羊才沒長多大就傻傻被抱走、沒懂啥事就奉獻自己成為了人類的晚餐。隨後我們眼看 Hunter 懷孕有喜擺起笑容去妝點寶寶房、那嬰兒床上空的旋轉吊飾又是一群小綿羊... 那，也許本片並非以母羊比喻母親、而是以小羊比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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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來慶祝，終於進入本片主題：吞噬 Swallow。在這裏，一路沈默賣笑的 Hunter ，雖然有點怯生生半推半就地，也終於彷彿終於被看見般開始說起她的人生故事；但才說兩句馬上被打斷、重點都是事業帝國父子間的功名利祿 business 、我身為女人的存在感終於驗證只是零！難道我生下來當個孩子就是要來做這件事的嗎？看著眼前的冰塊，竟然長出兩隻耳朵變成了小羊！！這是個殘酷的世界，小羊你還是別出生了罷，讓媽媽我一口把你吞回去 XD 不知道，在龍年左右響應政府增產報國孩子今已八歲的爸媽們，有多少看這世道已恨不得「再把孩子塞回去」？

從此 Hunter 彷彿被啟蒙般走進一個琳瑯滿目的「吞噬」世界，雖然她恐怕理智上一直不知道吞這麼多是在吞什麼，但基本感官上就是知道「莫名奇妙地，我享受那吞嚥的口感、吞下的滿足」。第一次吞噬，她看見了彈珠盒裡一顆巨觀象徵美好生活、微觀象徵美好事物的彈珠，這美好象徵就算吞了下去、戴個手套挖個黃金 XD 仍可船過水無痕？第二次吞噬，是根嚇人的大頭圖釘，而正是那充滿侵略的針鋒、那傷害口舌的尖銳，令她一吞不成毅然再吞第二次、吞到拉出鮮血也在所不惜！也許她的吞噬行為所想要做的，就是拉出某種鮮血嗎？話說美女撇條的廁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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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慣歐美酒吧電影派對電影與YA電影的觀眾，應該都知道廁所就是人被鋪天蓋地的規訓凝視壓到喘不過氣時，把自己退守到最底線的基本自我之角落，每每只有在這個 1.6平方米的基本生存空間能得到自我的抒發，尤其YA片總是在廁所牆上留下所有不為人道的校園黑暗大八卦。一路吞噬越吞越上癮、拉出血來掏出針來看過醫生仍熱切著迷的 Hunter ，我們看她的「吞噬寶箱」越排越多、人們也開始各自套用自己世界觀強勢解讀那「吞噬」、Self-Help 勵志書籍視它為跳出庸碌生活的新樂趣、服膺上代規訓下代的婆婆視它為「寶寶需要補充鐵質」的生理警訊...

這些外界強加於個人一錘定音的規訓解讀，在本片這位小迷糊演員 Haley Bennett所詮釋的銷售傻妹 Hunter 身上，她只是一次次像隻小綿羊聽從 my lord的指示去虛心學習，該做家事就來多做、該做園藝就來多種、該打果汁就來果汁、該看心理醫生就看醫生、該聽壯漢保鑣的話就乖乖去聽跟他做朋友、最後該乖乖去勒戒療養院以生下健康寶寶就乖乖去勒戒... 終於， Hunter 終於不再只是一隻羔羊 be hunted，而要連結同為羔羊待人宰割的同道新朋友、從唯一擁有自我的「廁所」展開大逃亡！更要主動當個瞄準獵物的 hunter ，針對我這任人宰割魚肉一生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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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源頭，是生出 Hunter 的父母，被強暴卻堅守基本教義堅絕墮胎的媽媽，雖然曾經是受害者，但她在這按表操課的規訓世道中反而成了複製規訓的壓迫者，一開始明知悲慘但仍有選擇、卻仍選擇了生下女兒讓她悲慘一生、甚至女兒要回頭尋求解救她只當家裏太擠容不下累贅懶得拉一把；反倒，當年強暴母親的生父 William Irvin，倒是經歷這一切後洗盡鉛華正視了這罪咎一生、也正視了把他生為獵食男孩鼓勵他一逞獸慾的男性社會：我強暴，只因我以為很有力量可以當個獵人；但我坐牢痛悔，才知我其實很脆弱，與妳與媽媽這些弱女子一樣是隻被獵的羔羊。

真難得，居然有部片是由強暴犯給予全片最終療癒的點通！這殘酷世道，壓迫已經不只是強勢男性壓迫脆弱女性，甚至是男性社會壓迫男性成為自己都不認識的惡魔，正如片頭動物意象不是母羊而是羔羊、此片已不是「兩性電影」而是「存在電影」！人到底該不該存在呢？父母到底該不該生孩子呢？我們家爸媽兩人幾乎每個月都會思索一次這問題，若我們能重來一次會不會選擇終身不生？很有可能會；但孩子既已生下我們會不會盡最大努力陪他長大面對這殘酷世界？那也一定會！沒有選擇時，寬心做下去是唯一選擇；而尚有選擇時，哪個選擇都沒有不對，端看妳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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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末，回到了全片主題「吞噬」行為、回到了全片意象的「羔羊」問題、也回到了代表最基本自我的空間意象「廁所」，也許一生傻傻過過來的 Hunter 終於知道了己心之所向、也終於知道自己莫名迷戀的「吞噬」是所為何來、而這最後一吞就要在代表自我的「廁所」展開新人生？電影沒有用言語明說這最後的「吞噬」是什麼，只有用幾個視覺暗示相信有經驗或有想過的觀眾都能懂，總之是個「護家盟」恐怕不會想懂的事物 XD 這是一部孩子存在的電影、也是一部女性生產的電影，它片中是把存在問題從女性擴大到兩性、甚至在兩性衝突之外還看到了兩性攜手的相挺...

但到這最後一鏡，不再是屬於 Hunter 一人的私宅廁所、而是屬於廣大女性的公共廁所，每一個羔羊般的年輕女子如 Hunter 一樣若無其事地進去了、又若無其事地整整儀容出來了、那背後又是多少各有苦衷不為人道的悲慘故事呢？這場散不了場的人來人往女廁戲、用了美國另類歌手組合 Alana Yorke的悲傷國歌 "Anthem" 五分鐘餘韻繞樑！我們終於知道由焦慮與空缺導致的魔幻「吞噬」，背後可能有什麼樣的寫實故事，那故事由楚楚可憐的 Haley Bennett娓娓道來起個頭、卻終結在美國大地時代女性眾生相！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946Kvriexxg

此片滿滿意象處處靈感、話不說破卻餘音繞樑，已肯定必列入我的年度十大愛片！而過去就很喜歡的 Haley Bennett，則終於接到好片說個深邃好故事、演技終於大放異彩引人遙想，也是我未來必追的銀幕女神！而這長片處女作的沒沒無聞導演 Carlo Mirabella-Davis對視覺圖像、聽覺音樂、巨觀建築、微觀物件、以及在圖像與音樂間也在建築與物件間的「人」這核心，每一秒鐘都充滿想法意志堅定精準表達，它所有模棱兩可都不是沒有想法的虛無、卻都是引人聯想任人解讀的灰色地帶！我不知道此片在影評間評價如何，總之這導演與演員我都追定了，強烈推薦！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Cv70SAhu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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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71.51.82 (臺灣)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51.82 臺灣), 04/28/2020 06:5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