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我的親親小妹 Schwesterlein (2020 瑞士片)

去年號稱瑞士黑馬的《我的親親小妹》，對柏林金熊與美國奧斯卡都一度來勢洶洶，不過雷聲大雨點小，尤其輸《水漾的女人》輸很大，令人有點唏噓佩佐老女神 Nina Hoss輸給了佩佐新女神 Paula Beer...不過那都是小事，我看完《我的親親小妹》仍然很有感，對雙主角 Nina Hoss & Lars Eidinger的表現也都很滿意！瑞士編導雙人組 Stéphanie Chuat & Véronique Reymond相較之下表現穩紮穩打，雖沒佩佐大導那般的舞劇表現與神秘主義打開想像，但仍有一般歐洲個人存在主義片的獨立筆觸，雖未能鶴立雞群地傑出，但以一個地方個人小故事來看仍充滿情感與體悟。

本片四十多歲雙胞兄妹主角 Sven & Lisa中，得了癌症需要照顧與關注的是早生兩分鐘的哥哥 Sven 、但人生陷入泥沼需要點通的看來還是晚生兩分鐘的妹妹 Lisa 。哥哥 Sven 這「癌末病人」需要骨髓移植又要化療還要各種療法多管齊下、但他自己與其維繫個臭皮囊還更堅持活得尊嚴揮灑自我的渴望，和今年上映過的德國喜劇片《破處那件小事》與《凸槌大臨演》都異曲同工，和本週剛上映的法國片《警慌失措》與德國片《愛在地平線》也似曾相識，只是這許多其他電影輕鬆敘事輕盈點通時、唯有《我的親親小妹》對這議題是以戲劇化的熱情失落與苦澀成長嚴肅以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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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我》片雙導演就是劇場人出身，她倆寫出來的雙主角 Sven & Lisa也是一對劇場兄妹，哥哥 Sven 是在柏林極成功的劇場明星人人等著看他演莎翁悲劇《哈姆雷特》呢，片頭不久的一場劇場排練戲馬上讓我們看見這衰弱病人一上舞台多容光煥發！相對地，同一場戲 Lisa 就很落寞：原來她也是個劇作家、柏林的導演也很期待她「有新作我要第一個看」，只是也聽說她「在瑞士長年閉關寫作」、等鏡頭跟著她回到瑞士 Leysin 的家庭後才知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她已經是個照顧孩子的主婦、是陪丈夫出席社交場合的伴侶、家務之餘頂多打打零工當兼任戲劇教師...

這是瑞士法語區Leysin，她丈夫 Martin 是世界前十貴族高中 Leysin American School 的校長！她則是背後支持丈夫的煮飯婆與管家婆... 說煮飯婆與管家婆，在當代女性主角的存在主義電影中我們都知道事情大大不對勁！只是《我》片這個家庭展露給我們的面貌是和樂融融如膠似漆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各司其職的、看似是大人夫唱婦隨小孩姊友弟恭的、大家敞開雙臂迎接舅舅 Sven 來我們這裡休養... 不過呢，嘿嘿嘿，Sven到來第一場和兩位小外甥打打鬧鬧的親情戲中，只聽弟弟冒出一聲「放開我姊姊！」但見女主的哥哥 Sven 與丈夫 Martin 略帶尷尬地相視一笑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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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片名雖然叫 Schwesterlein「親親小妹」，但以 Lisa 為主的戲份又多又雜，大部分時間都在談她當媽媽帶一對小姐弟健康長大、當賢內助支持丈夫當個光鮮的貴族學校校長、當女兒跟控制欲仍很強的母親交涉、同時也努力抽出時間當個編劇拿劇本懇求導演青睞... 若真把戲份攤開來算算時間，我們恐怕會發現她身為「親親小妹」的兄妹戲份相對並不多、甚至有點點到為止的感覺！但本片安排起這戲份來，每次的點到為止都是極重要時刻，彷彿日常整天都是柴米油鹽按表操課、唯有與哥哥相處一刻才是回顧一天反思自我的知性時刻。那，哥哥要帶妹妹反思的又是什麼？

也許早在片頭 Lisa 在柏林街頭走向夏里特醫院、耳邊配樂響起德文藝術歌曲、到了病房發現 Sven 正戴著耳機在聽這首歌時，這首布拉姆斯 op. WoO 37,1 "Schwesterlein, wann gehn wir nach Haus"「親親姊妹，我們何時回家」就已為全片的迷惘摸索與成長做了個點題；聽沒有字幕的德文藝術歌曲作片頭點題，對台灣觀眾也許吃力了點，不過本片片尾再由 Lisa 以另一個經典童話《糖果屋》Hänsel und Gretel呼應哥哥再次點題：我們本是大地上單純的兄妹、外面處處是巫婆的世故誘惑、總是祭出功名利祿美好生活的「糖果屋」、要我們忘卻姐弟攜手實踐人情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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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 他：
Schwesterlein, Schwesterlein, 親親姊妹、親親姊妹，
Wann geh'n wir nach Haus? 我們何時回家呢？

Sie: 她：
Morgen wenn die Hahnen kraeh'n, 明早公雞啼叫時，
Woll'n wir nach Hause geh'n, 我們就將回家了，
Brüderlein, Brüderlein, 親親兄弟、親親兄弟，
Dann geh'n wir nach Haus. 到時我們就回家。

Er: 他：
Schwesterlein, Schwesterlein, 親親姊妹、親親姊妹，
Wann geh'n wir nach Haus? 我們何時回家呢？

Sie: 她：
Morgen wenn der Tag anbricht, 等明天破曉之時，
Eh' end't die Freude nicht, 在歡樂結束之前，
Brüderlein, Brüderlein, 親親兄弟、親親兄弟，
Der fröhliche Braus. 是那開心的晚宴呀。

Er: 他：
Schwesterlein, Schwesterlein, 親親姊妹、親親姊妹，
Wohl ist es Zeit. 現在時候到了唷。

Sie: 她：
Mein Liebster tanzt mit mir, 我還在和愛人跳舞呢，
Geh' ich, tanzt er mit ihr, 我若走了，他會去找別人跳，
Brüderlein, Brüderlein, 親親兄弟、親親兄弟，
Lass' du mich heut'. 你留下我自己先走吧。

Er: 他：
Schwesterlein, Schwesterlein, 親親姊妹、親親姊妹，
Was bist du blass? 妳為何如此蒼白？

Sie: 她：
Das macht der Morgenschein 噢那只是天光，
Auf meinen Wängelein, 是天光照在我臉上啦，
Brüderlein, Brüderlein, 親親兄弟、親親兄弟，
Die vom Taue nass. 濕濕的也只是露水啦。

Er: 他：
Schwesterlein, Schwesterlein, 親親姊妹、親親姊妹，
Du wankest so matt? 妳怎麼步履蹣跚？

Sie: 她：
Suche die Kammertuer, 找找房間那扇門，
Suche mein Bettlein mir, 幫我找到我的床，
Brüderlein, es wird fein 親親兄弟請安心，一切都會好，
Unterm Rasen sein. 在草皮下一切都會好。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wpBYFCw2SI

聽聽哥哥 Sven 點的破題歌曲、想想妹妹 Lisa 寫的片尾劇作，這兩個故事裡聲聲呼喚的是誰？面臨死亡的又是誰？在布拉姆斯藝術歌曲《親親姊妹，我們何時回家》裡，通宵享樂眷戀不走油盡燈枯終長眠地下的是姐妹、而聲聲呼喚姐妹回家的是兄弟，另一邊聲聲誘惑姐妹忘卻自我汲汲營營的、則是光鮮的派對與美麗的男人；在格林童話《糖果屋》中，將被犧牲吃掉的是兄弟 Hänsel、被巫婆豢養為僕來吃掉兄弟的是姐妹Gretel，巫婆誘惑 Gretel 靠的是飢餓森林裡光鮮富足的「糖果屋」、但 Gretel 自主決定寧可拒絕富足也要堅守初衷、就是要與兄弟站在一起！

本片由片商引進在台上映，我覺得最大的遺憾就在那首布拉姆斯片頭曲，竟然沒有翻譯出字幕來！只讓部分能聽懂德文的觀眾聽著 "Schwesterlein" 與 "Brüderlein" 此起彼落的聲聲呼喚、隱約知道這在讚頌兄妹之情，但若一般觀眾不熟藝術歌曲唱腔與咬字、也無法知道這首歌是哥哥在聲聲呼喚妹妹從「光鮮派對」中「快快回家」吧。只要在電影開場就聽懂了這歌詞也知道了這個點題，其實本片接下來 Lisa 身遭很多看似雜亂無章不知所云的多線故事，本來隱晦不明的意義都瞬間清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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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柏林，兩兄妹的媽媽 Kathy是個頂尖卓越的老劇場人，不是 Brecht 這種劇場巨匠她不輕易合作的 XD 在老媽的眼中，劇場的成就就是如 Brecht 那般的社會劇場與政治劇場，而像女兒 Lisa 在寫的那些個人內省之存在主義戲劇，通通都被老媽打臭為「中產階級的無病呻吟」附贈一堆讓女兒頭痛欲裂的嘴砲碎念... 是呀，如果 Lisa 要像哥哥這柏林當紅劇場演員一般、自己也「寫出暢銷劇作」成為當紅作家功成名就，那是不是該拋棄自己莫名就是愛寫的個人存在主義小戲劇、改去迎合觀眾與劇評口味寫些膾炙人口紅遍四海的暢銷劇？

回家，瑞士，Lisa有個人人稱羨的中產家庭，老公 Martin 是個全球頂尖的貴族高中紳士校長，甚至本來只是衝衝事業累積經驗的五年一約到期了、貴族高中上自校董下至家長人人稱讚還要給他續聘呢！甚至還不止，本來也跟 Lisa 分工合作經營家庭成就人情的 Martin 漸食髓知味、已經忘記了與妻子兒女一齊來這裡的初衷，面對貴族學校邀他晉升的「糖果屋」誘惑、竟忍不住背叛了與妻子同氣連枝的默契與初衷！更有甚者，這貴族世界的「糖果屋」竟還引他做起白日夢：我不要再住柏林三房小公寓、甚至瑞士 Chalet 我也不再滿足、要讓一雙兒女也入學晉升貴族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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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丈夫的中產校長送後代晉升貴族之大夢，對 Lisa 來說已是天馬行空不值一提，剩下兩關倒是比較切身真能挑戰到她價值觀：第一關，關於自己到底是要支持哥哥 Sven 投身長期療程的苦戰、還是要放下道德枷鎖支持他放棄治療好好揮灑僅剩的人生？這裏看得出來，哥哥 Sven 儘管行將就木但人生的心之所向仍是再清楚不過！他會為了身體病痛哭泣呻吟、他會在空中飛行傘時刻突然發病到處亂抓，但只要他能夠靜下來與自己相處重審己心時，那「人生苦短、與其無限延續、不如把握當下」的堅守初衷，即使病痛纏身仍是再清楚不過！反倒沒有病痛的妹妹還要摸索體悟。

第二關，妹妹 Lisa 終於漸漸擺脫對世俗光鮮亮麗美好生活的期待、漸漸重拾初心知道與其跟著丈夫追求名利不如跟著哥哥追求人情初衷，但面對那體現「人情初衷」的《糖果屋》當代新詮之成人劇本需要得到導演青睞時、她能夠放下外界青睞停止逢迎討好而堅守兄妹自幼兩小無猜的純真初衷嗎？這並不容易，畢竟在商言商、導演先生 David也說「觀眾就要看哈姆雷特、沒人想看你這獨立新劇本」、而且「為了維持我們劇院道德完美」與光鮮表象、你們這些探索自我無病呻吟的存在主義劇本就洗洗睡吧... 但真創作者就知道，正是這種存在主義劇本才正視處境直指人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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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結局，看似是個充滿懸念的開放式結局，我們觀眾從片頭開始關心的「哥哥 Sven 能否救治痊癒」與「妹妹 Lisa 能否寫出劇本中年發光」都已是很次要的議題、本片也沒有要正面回答結局的意思、反正結局怎樣也不重要不用太在乎 XD 反而，真正重要的也許早已超越維繫生命的生理皮囊、而在於做出抉擇實踐人生的心之所向？平平是持家，我寧可三房小公寓耕耘親情孕育人情、也不要光鮮亮麗汲汲營營去晉升貴族；平平是劇場，我寧可寫一齣存在主義個人戲劇回視兄妹兩人的自身、也不要寫來逢迎大眾膾炙人口給自己功成名就！

《我的親親小妹》表面是關注絕症哥哥 Sven 的臨終療養劇、但骨子裡其實是關注庸碌妹妹 Lisa 的存在主義劇，不管 Sven 能活一輩子還是幾個月都已不重要、能把握餘生提點妹妹找回自我才是此生不枉的使命！本片中譯《我的親親小妹》乍看是兄友妹恭賺人熱淚的感性催淚片、但其實是訴求拒絕世俗光鮮誘惑而堅定擁抱人情初衷的道德啟示片！當然可以孕育道德啟示的人情關係有千萬種、只是本片以各種「兄妹」梗聚焦兄妹攜手的兩小無猜罷了。看著下代小姊弟一幕幕如此單純地同氣連枝、已邁入四十甚至五十大關的老兄妹能不戒慎恐懼嗎？推薦把握機會、院線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xMVwxElR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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