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洪佳業 分析韓豫平案特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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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佳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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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蔡英文總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特赦貪污少將韓豫平」。

(以下事實係依據臺灣高等法院花蓮分院108年度軍上訴字第2號刑事判決)

韓豫平為陸軍花東防衛指揮部參謀長(級職：少將)，為花防部指揮官之軍事幕僚主管。韓豫平把國防部所發的「演習有功單位團體加菜金」，拿來核銷部隊請客支出，請前來花蓮玩的「下屬的家人」(非軍人)吃海鮮餐廳。韓豫平為了報帳，因此：

1.當場請店家開立假收據(明明是7月用餐，但要求店家開立8月的收據)；

2.因為國防部明定，加菜金不得用於民間人士之支出。韓豫平因此指示下屬，寫一個簽呈，在此公文書上虛構假的用餐人員名單(吳柏慶一兵等4員…簽呈上寫的用餐名單都是軍人)，虛構加菜金是讓這4名官兵使用，然後自己批准，讓會計人員誤以為此一支出符合規定，因而支付經費。

3.事後韓豫平為了避免被發現，還指示下屬用電腦製作假的「花防部104年8月20日餐敘人員名冊」後作為簽呈附件才把公文歸檔。

4.過程中多名下屬質疑違法，至少3人向其表達反對，但韓豫平均一意孤行。

5.其他實際配合違法核銷的下屬，也已經依偽造文書罪，經檢察官為緩起訴處分(如行政士陳正博)。

6.韓豫平在偵查和審判中滿口謊言，出事了就把責任推給反對無效、只好依韓豫平自己指令去報帳的下屬。除了上述製作假名單、假證據之外，還曾經要求下屬串供(證人陳正博於偵訊時證稱：「我將簽呈陳送韓豫平批示時，有提醒(韓豫平)餐敘人員名冊上之人員，沒有實際參與(餐會)，韓豫平請我將官兵教育好，不要亂講話或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等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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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請問蔡總統：

1.這名少將以假收據、假的用餐名單、要求下屬串供的方式報假帳，出事後把責任全部推給依自己命令所為之下屬，好不容易被檢察官成功破解、成功以貪污罪起訴，起訴後，檢察官又好不容易說服三級三審的法院，將被告成功重判定讞。為何妳會認為做假帳、假名單、假收據的行為，「只是行政疏失」呢？

2.這個少將這麼惡質，為什麼總統會認為「情輕法重」呢？就算覺得依貪污罪判4年半太重，那偽造文書等罪也都不用管了嗎？他的下屬都因為偽造文書罪被緩起訴了耶，身為主謀、主導者，只因為是少將，連偽造文書罪也不用論了？為何總統要特赦此名少將，變成全部罪刑無效，等於他完全無罪？

3.這是鼓舞國軍士氣嗎？不是。總統妳這行為頂多只是鼓舞國軍「將軍」層級的士氣而已：將軍們以後可以為所欲為，可以無視法律。但基層國軍弟兄卻更為心寒：我們的加菜金被少將挪用污掉了，沒想到檢察官和法院竟然能成功把少將判罪。本來是鼓舞人心的案例，結果原來少將被定罪也沒關係，總統最終會特赦。以後政府給我們國軍基層弟兄的加菜金、福利金、獎金，應該更難期待錢會真正用到基層官兵身上了。

4.這樣可以維護國家安全嗎？這種為了2880元就敢如此欺上瞞下的少將，總統妳敢用？在面臨更重大的決策時，妳能信任這種軍官對妳的報告內容和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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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以檢察官的專業，回答網友常見的問題：

1. 韓豫平不是把國家的錢放到自己口袋，而是拿去請客作人情，也是貪污嗎？

當然。
刑法詐欺取財罪的構成要件是「意圖為自己或第三人不法之所有」，
貪污治罪條例的公務員詐取財物罪，也一樣如此。

重點是「非法的金錢流動」，
拿國家的錢做人情、把錢放到別人口袋，一樣是貪污。

這個概念應該很好理解。
如果我自己受益(例如自己收賄、向國家詐財存入自己帳戶、或違法下令撥款而圖利自己)才會構成貪污罪的話，
那簡單，以後賄款都交給我太太收就好，
就算被發現，我也不會構成貪污，多好。

你說配偶的錢也是一樣會花在家用啊，
那擴大範圍改成「自己或配偶」受益，都是貪污就好？
那沒關係，我以後找我兄弟姐妹、我叔叔伯伯代為收款？
或是乾脆不要找親戚，
找個「朋友」當白手套來收款就好。
我自己一毛錢都沒拿喔？我都不是貪污？

這當然不合理。
因此，
重點是公務員有沒有索賄、有沒有向國家詐取財物、有沒有圖利，
有，那就是貪污罪要處罰的行為，
因為國家的錢因為公務員的行為，有了「不正當的流動」，
國家損失財物了、有某個人因此獲得不法財產利益了。
我的目的到底是為了自己或他人的利益，
都不影響貪污罪的成立，
頂多只是法院在量刑時考量犯罪動機為何，而可能會判比較重或比較輕而已。

2.為何貪污2880元，法院會判4年6個月？這樣有符合比例原則嗎？

這可以從下述幾個角度來看：
(1)簡單的說，因為人民極度厭惡公務員貪污，所以立法規定貪污1元也要處以重刑，何況是2880元。

貪污治罪條例第5條，利用職務上之機會詐取財物罪，處7年以上有期徒刑。法律本來就規定犯這個罪最少判7年。

依第12條規定，貪污所得在5萬元以下，可以減刑1/2。

本案因為貪污金錢較低，法院已經依據第12條減刑了，所以才可以判低於7年。

法律本來就定得這麼重，何況他是少將，犯後態度又極為惡劣。

這個刑度是立法權的決定，也不是只有這個被告這樣判，之前同樣貪污數千、數萬元而經判決定讞並入獄服刑的人多的是，只是他們不是少將，不會獲得總統注意而已。

(2)減刑的規定很多，是被告自己要賭，賭輸了，才會被重判

說法定刑太重嗎？其實也還好。

因為也不是沒有其他減刑的規定。

例如犯罪後在偵查中自白(指在檢調訊問時認罪；就算是因為看到證據明確、知道無法狡辯才認罪，也沒關係，也算自白)並繳回全部犯罪所得，能再減刑1/2。

這是鼓勵貪污者被查獲後自新，並節省司法資源。

如果供出共犯並查獲，可以又減刑2/3(剩1/3)，甚至可以免刑。

這是為了給貪污者動機去將功折罪。

也就是說，貪污治罪條例，和毒品危害防制條例的販毒罪很像，
一開始刑度定得很重，
但如果被告被查獲後，在偵查中自白，可以減刑1/2。
如果供出上游而破獲(俗稱當污點證人)，將功折罪，可以再額外減刑2/3(刑期乘以1/3)，甚至有免刑的機會。

被告一開始就自白認罪(再次強調，就算因為看到證據明確才認罪，也沒關係，還是算有效的自白)，就可以刑期減半，當污點證人將功折罪，還可以減更多。

以韓豫平的貪污案來說，
法定刑最少是7年，
因為貪污金額在5萬元以下，可以減刑1/2，最輕可以只判3年半。
其實韓豫平只要在偵查中自白並繳出2880元，
就可以再減刑1/2，
最少可以只判有期徒刑1年9個月。
符合「有期徒刑2年以下」的範圍，是有機會獲得緩刑的。

但被告在偵查中否認，就是賭檢察官會不會因為蒐集不到證據，只好做不起訴；
也許有3成的被告都賭贏了，沒事了。
被告在審判中否認，就是賭法院會認為證據不足判無罪。
也許又有2成的被告又賭贏了，沒事了。
如果好幾關都賭輸了，最後被重判就剛好而已啊。

也就是說，最後仍被判有罪的被告，結果當然不能再「無關痛癢」，
不然被告狡辯到底、串證滅證，來賭不起訴或無罪判決，
賭贏了沒事，
就算賭輸了，最後趕快裝可憐一下，
就可以被輕判，
那以後誰要一開始就坦白認罪？
其他一開始就認罪、交待實情又不干擾偵查的被告，說難聽點，豈不都是白癡？

以韓豫平的案子來說，最可憐的就是那些一開始就認罪的下屬了。
因為實際偽造文書，罪逃不掉，被檢察官下緩起訴處分，留下犯罪紀錄；
而且你竟然敢指證是少將指揮串證、竟然敢指證做假帳是少將指示的，
這些基層軍人或中階軍官，以後大概也很難在軍中服役了。

有事的是下屬，作為主謀的少將，反而因為總統特赦而沒事。

各位軍人朋友，以後案件爆發了，千萬不要指證自己的偽造文書行為是軍中長官下的指令喔！
長官就算被法院定罪，總統也會特赦他，他沒事，但你自己會更有事。

(3)如此精密、慣習的犯罪不會只有1次，而是只能抓到1次

我之前曾在法院審判庭中擔任公訴檢察官，曾論告一件監獄管理員收賄夾帶違禁品進入監獄給受刑人的案件。

管理員受到受刑人家屬委託，於進入監獄上班時，夾帶監獄裡買不到的高級水果、高級香菸等物品給某名受刑人(這是受刑人身分地位的象徵)。

報酬大概就是一半的水果，例如家屬寄來1盒進口蘋果，管理員就可以保留一半，把另一半帶進監獄給該名受刑人就好。

持續好幾年後，有一天在交付半盒蘋果給受刑人時，不小心被發現了，因此人贓俱獲。

這種貪污犯行，證據會有多少？

就算犯行持續了3年，但之前的水果也都吃掉了，沒有物證，
管理員也不會笨到夾帶物品時被監視器拍下來(何況監視器檔案是會覆蓋的，保留期間達到過去2、3個月就很了不起了)，
最明確的大概就人贓俱獲這一次嘛，
但這一次查獲的，大概就半盒蘋果，市價頂多幾千元吧？

這嚴重嗎？好像也不嚴重？
但你會相信有這麼巧，第一次貪污就被剛好查獲？
我是不會相信啦。

為什麼貪污幾千、幾萬元也要判好幾年？
很簡單，因為必然有大量犯罪黑數的存在。
如果看到冰山一角，就覺得這個小碎冰是小事，不嚴重，
那國家就等著因為貪腐而沉船囉。

<結語>
總統的特赦權是無人可監督的絕對權力，

在美國在「無連任壓力」的總統任期內被濫用，
已經是常發生的事了。

柯林頓總統於卸任前最後一天，一口氣幫175人特赦或減刑，其中包括自己犯毒品罪的親弟弟、逃稅的民主黨金主等人。

川普在卸任前，也特赦牽涉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的自己競選盟友(如自己當時的競選總幹事)、在國會調查時為了保護川普自己而作偽證因此被判刑的好友等人。

希望臺灣的總統特赦權，不會像美國一樣被濫用。
今天已經有點開始濫用的跡象了。
當初民國95年，第一夫人吳淑珍因為貪污罪被起訴時，如果陳水扁總統在卸任前最後一天特赦她，法律上有什麼辦法可以反制？還真的沒有辦法。

權力分立是憲政的ABC，
決定個案的有罪或無罪，是「司法權」的核心職權，
我認為根本不應該讓代表行政權的總統，可以擅自、片面特赦宣布某個被告「罪刑無效」，過程中不必經過任何其他權力的制衡。
真的認為定讞判決有問題，那也只能提再審，最終還是應該是法院來決定是否要推翻原判決。
而不是行政權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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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1：補一下上述判決書的連結…這個判決還算白話，裡面有法官認定的犯罪事實、證據及認為被告辯解是謊言的理由。歡迎看倌自行研究看看。
https://law.judicial.gov.tw/FJUD/data.aspx?ty=JD&id=HLHM%2c108%2c%e8%bb%8d%e4%b8%8a%e8%a8%b4%2c2%2c20200731%2c1&ot=in

補充2：上述判決書中法官對被告韓豫平的評價

被告韓豫平為本案主使者，於劉得金甫上任時為求表現，不顧幕僚齊聲反對，頑持己見，非法挪用加菜金支應民人餐費，有違加菜金係為激勵國軍官兵士氣、凝聚團結向心力之目的，復以不實參與人員名冊核銷備查，冀圖矇天過海；其身為高級將領，未以身作則、剛正領導下屬遵法守紀，反而帶壞軍紀、打擊士氣；犯後否認犯罪，將本案歸究於幕僚不懂「分流」核銷，推諉卸責，未見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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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胡博硯教授文章裡提到的評論
我原本以為韓豫平將軍是因為制度問題以及同胞情誼造成犯罪
但看完後發現我錯了
韓將軍本人也是有問題
要求店家及下屬製作假收據和名冊上簽核銷
下屬質疑違法還堅持硬幹
被檢察官抓到後
下屬都認罪了還死不認罪把責任推給下屬
這並非單純的行政疏失而已
司法系統好不容易抽絲剝繭找出證據
判刑定讞
總統特赦後
那是不是代表以後此類案件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樣要司法系統怎麼辦?
國軍是不是能更肆無忌憚，比照辦理為所欲為?

雖然時間已完且幾乎無效，但看完文章後，我反對特赦韓豫平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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