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荷蘭流攻城術

圖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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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 16 世紀中左右，義大利式城防術開始傳入低地國，比如城樓變矮、牆體加厚、增加炮孔，當然還有額外建築三角台(Ravelin)；三角台是個獨立於外部的三角形工事，能跟主體形成交叉火網，並保護幕牆；此外壕溝頂部還有掩護通道（ Covered way），以便於聚集步兵，提供反擊。

在80年戰爭期間(1568~1648)，莫里斯為了對抗西班牙，開始改造己方城鎮的義大利軍事系統；工程師們用劣土製造低矮的幕牆，還種植深根植物加以固定，而不是外表鋪磚石，這樣既快速又便宜；除了三角台以外，尼德蘭(以下簡稱荷蘭)人還發明了半月形台
(demi-lunes)與角台(hornwork)，與義大利式城防不同的是，荷蘭式的稜堡與幕牆是垂直的，方便稜堡上火炮的架設，且稜堡與稜堡之間，則不超過火繩槍的有效射程。此外，工程師們還把城防與當地的地理特色進行結合，除了用河道、濕壕圍繞城池之外，必要時，還能打開附近的閘門，來個水淹七軍，淹沒敵人的包圍陣地；這體系被稱為「舊荷蘭系統」[註]。

註:欲知舊荷蘭系統詳情，可參考下文
https://zhuanlan.zhihu.com/p/622705491

阿德里亞．安東尼奧（Adriaan Anthonisz）在1573 到1597 年之間，把一些中世紀城堡改建成新式稜堡，或用舊荷蘭系統來規劃新的城市防禦，他是當時荷蘭流城防的掌門人。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幹舊人
西蒙．斯蒂文生於1548年，是一位地毯編織與絲綢商的兒子；1580年就讀萊頓大學時認識莫里斯親王，套為日後這對好基友奠下契機。當老親王威廉一世於1584年被刺以後，莫里斯上位；莫里斯任命他的基友擔任私人導師和軍事顧問；除了軍事方面，他還要教授數學、指揮公共工程、掌握軍隊軍需、與管理莫里斯的領地；以現在的觀點來看，斯蒂文生領一份薪水卻要做多樣的活，被莫里斯PUA到底，莫里斯可謂是慣老闆。

1600年，在莫里斯親王的逼迫下，斯蒂文於 1600年創立了歐洲第一所專門培訓軍事工程師和土地測量員的學校-萊頓工程學校；教授幾何學和防禦工事相關的基礎課程，以培養合格的軍事工程師及堡壘建造者。

斯蒂文著頗豐，他的著作被收錄成文集，比如第四卷「戰爭藝術」就收錄了《論堡壘要塞建築術》，當然不可免俗的，《論堡壘要塞建築術》也成為當時萊頓工程學校的工程學教材；在教學上，斯蒂文會把《論堡壘要塞建築術》與《堡壘要塞建築的新方法：可轉動之水閘》進行結合，說明如何引入水流來增強城防，如何利用其地理環境使之轉換為防禦優勢。

不管是荷蘭本土，還是日後東印度公司在亞洲的城防，都有斯蒂文流派的影子，比如海托亨博斯、爪哇的巴達維亞堡、南蘇拉威西的鹿特丹堡、班達群島的復仇堡、比利時堡...等等；隨者時間的延續，斯蒂文流派被稱為「新荷蘭系統」，他也成為荷蘭流城防術的新掌門人，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幹舊人。

光會守城不夠，咱也要會攻城
斯蒂文不只會築城，也會攻城；他並不只是誇誇而談的文人，是有實戰經驗的；許爾斯特攻城戰（Siege of Hulst, 1591）、赫龍洛攻城戰（Siege of Groenlo, 1597）、於利希攻城戰（Siege of Jülich, 1610, 1621-1622）、奧斯坦德攻城戰（Siege of Ostend,
1601-1604）與聖安德魯堡攻城戰（Sieges of the fort St. Andrew）都有他的身影；在他的攻城學加入了80年戰爭的經驗，並與古羅馬、義大利文藝復興知識、數學、幾何學進行結合，在他眼里，攻城分為三步驟，分別是偵查、包圍、進逼。

(1)偵查
除了偵查敵人兵力與城防弱點以外，偵查的一個重點就是調查要塞之外的周圍環境；了解要塞周邊的地形，居民狀況，而且還要進行下面的評估，比如

1.選好己方圍城時的軍營位址。

2.圍城前先攻佔某些要地，比如會阻礙圍攻的建築、村落或流離於要塞外的小型防禦工事。

3.是否要清除要塞周圍的牲畜和居民，以減少守城者獲得補給的機會。

4.計算攻克這些障礙所需要的時間。

(2)包圍
在包圍階段，攻方要在守方要塞周圍建築由軍營、堡壘、帽堡、胸牆、壕溝所組成的包圍工事；假如攻方有2萬人，守方是一座位於平原，無險阻的六邊形要塞(以下簡稱A)，其包圍的步驟如下:

1.在設立軍營時，要考慮火炮的有效射程；當時的火砲，比如一種荷蘭小型鑄鐵炮，射程約259~2598公尺之間；一種被稱叫Goreling的荷蘭鑄鐵炮，射程約500~2000公尺不等；而加農砲的鐵彈，射程是1500公尺，發射石彈時，射程可到2500；所以斯蒂文的建議，軍營要距離A約3000公尺；建立B、C、D三個軍營，以觭角方式包圍A。

2.軍營與軍營之間，要設立有兩座有四個稜堡的正方形堡壘，每座堡壘可駐守3~400人；軍營與正方形堡壘之間，每隔150公尺 (500荷呎，1荷呎=0.3公尺)要設立一個稜形的掩體，周圍用土牆或木樁進行保護，這稱為帽堡。

3.帽堡與帽堡之間要有胸牆保護的V型壕溝；壕溝上寬1.8公尺(6荷呎)、下寬0.6公尺(2荷呎)、深1.8公尺(6荷呎)；用挖出來的土築成A型胸牆，也是上寬1.8公尺、下寬0.6公尺、高1.8公尺，胸牆底部還有寬0.9公尺(1荷呎)，高0.3公尺(3荷呎)的台階，方便士兵站立；此壕被稱為「外圈包圍線」，用來阻擋從外部支援的敵軍。攻城方可在外圈包圍線的內側，在挖掘一條一模一樣的V型壕溝與A型胸牆，距離外圈包圍線90公尺(300荷呎)，這稱為「內圈包圍線」。

4.在軍營往外遠離要塞的方向，修築兩條相互平行的壕溝，長度約600-900公尺
(2000~3000荷呎)，間距為90公尺(300荷呎)，其尺寸與內外圈包圍線相同；每條壕溝末端，各有一座四個稜堡的堡壘，這個堡壘與包圍要塞的壕溝形成對外交叉火網，以保護攻城工事的安全。

5.帽堡外也要有壕溝，再有一道胸牆進行保護；胸牆不應該垂直，應該做斜堤狀，由外向內傾斜，這樣就算守方逆襲時攻到了帽堡外的胸牆，守方也是無掩蔽可躲，攻方也可以在帽堡內向胸牆射擊；如果胸牆做成垂直，守方的逆襲部隊可以躲在死角，攻方則射不到他們。每座帽堡，都有一條木造開合橋，越過壕溝，與包圍線連結。

帽堡相距150公尺，在火繩槍的有效射程之內；帽堡的用途，可做為進攻時的前進基地，裏頭也能駐兵，防止守軍穿越包圍線。

在斯蒂文眼中，圍城工事，其實也是軍事堡壘，以軍事堡壘包圍敵人的軍事堡壘。

(3)進逼
在進逼時，攻擊方會挖掘進攻戰壕，並建築碉堡以保護之，而且還會建築砲兵陣地，對守方進行打擊

1.戰壕

這些進攻戰壕寬5.4公尺(18荷呎)、深0.9公尺(3荷呎)、並由高2.1~2.4公尺(7~8荷呎)的胸牆保護；這些胸牆可以遮蔽守城者的視線，防止攻方被射擊或炮擊；這些進攻戰壕不只可以人員通行，還能運送各類攻城物資，如兵器、子彈、火藥、堡籃、柴捆....等；戰壕不能直線，要之字形前進。

如有必要，可挖多條互相平行的戰壕，然後彼此有交通道連結。

挖掘戰壕的方法有分三種，1.無掩護挖掘、2.有掩護挖掘、3.挖地道；無掩護挖掘的速度最快，成本最低，但也最容易收到火力的攻擊；如果守城軍隊數較少，或者守城者較無經驗，攻方工兵可以趁者黑夜，在第一晚便以無掩護挖掘的方式快速進逼至要塞的外側，到白天時再轉為有掩護挖掘。

攻方先在火槍射程外，豎立多個火炬臺方便晚上進行工事；到了晚上，在距敵人1500公尺處(5000荷呎)開始挖掘，工兵指揮官每隔1.5公尺(5荷呎)插上一把鐵鍬，在每個鐵鍬處安排一名工兵，每個工兵各挖0.9公尺(3荷呎)寬、1.5公尺(5荷呎)長的溝，這樣就能把每段溝連起來；只要有1400名工兵，就能在1小時內，挖出2100公尺(7000荷呎)長的壕溝出來；因為第一晚來不及構築碉堡或砲兵陣地保護壕溝，所以要派士兵保護工兵。

當工兵挖掘到敵人要塞的外側時，就可以構築砲兵陣地用來炮擊要塞的幕牆了；砲兵陣地a~g會指向稜堡C、D的側面、幕牆，尤其是a、c、e、g會射擊稜堡的尖端，這會產生巨大的突破口；QR是炮兵陣地後的胸牆，其高度 需比砲臺之胸牆高出1.8~2.1公尺(6~7荷呎)，這樣胸牆QR上的士兵在射擊時，才不會打到砲兵陣地的炮手。而且胸牆QR要夠厚，至少要有4.5公尺(15荷呎)，以抵擋砲擊。

如果守方有經驗，就無法採用無掩護挖掘了，如果用有掩護挖掘，則速度慢得多；所謂的「有掩護挖掘」，指的是工兵一開始就站在挖掘好的戰壕里，在有掩蔽的環境下，一邊挖掘，一邊將挖出的土壤向上拋出，以堆積成戰壕側邊的胸牆。

先由一名領頭工兵單獨前行，先挖掘約深1.2 公尺(4荷呎)的戰壕，以確保能掩護自身，而寬度僅需約0.9公尺(3荷呎)，不妨礙自身工作就好；同時將挖出的土壤向上堆積，朝靠近被圍要塞的一側形成胸牆。其他工兵則在領頭工兵帶領下繼續擴寬與加高，使之能夠自由通行人員、馬匹和火砲。

每60-120公尺(200~400 荷呎)，就要建造的碉堡或砲臺保護戰壕；隨者戰壕一直前進，會蓋上新的碉堡或砲臺，並拆除舊的，把火炮與士兵移到新的地方；隨者火炮往前移動，攻城者的炮擊也會更有效，更能壓制敵方砲火，直到進逼被圍要塞的外側。

如果土壤軟硬適當，工兵挖土的平均速度則是每小時3~3.6 公尺(10~12 荷呎)，如果是堅硬的巖石土質，平均速度則降到0.3 公尺(1 荷呎)；也可以晚上時先偷偷派工兵挖好幾個洞藏身於此，然後每個洞相距6公尺(20荷呎)；等到白天，工兵開始往前挖，1~2個小時後，一條戰壕就會形成了。如果敵方要塞周圍為多水的沼澤地或濕地，無法以常規方式挖掘戰壕時，需在水面上鋪設由柴捆和樹枝搭建而成的通道，其胸牆也換成堡籃、柴捆或木樁。

有掩護挖掘雖然速度慢，但它不需利用夜色掩護，可在白天挖掘，而且因為白天挖掘，還可以修正路線，防止偏離正確路線。

現實上的要塞不一定都是有規則的形狀，很多時候，敵方要塞的形狀是不規則的；比如
1622年的貝亨奧普佐姆或1629年的斯海爾托亨博斯。切記，如果敵方要塞的形狀是不規則的，進攻戰壕要慎選方向，要攻擊該要塞突出的地方。

2.碉堡(Redoubts or Cordegardes)

碉堡是一種臨時性的小型堡壘，多半規模較小且數量眾多，它沿者進攻戰壕建築，讓士兵趴躺在其上，掩護挖戰壕的士兵；另一種碉堡，則是當進攻戰壕挖到敵人要塞外側時，用於射擊要塞內的守城者，並阻止其跨越護城壕進行突襲的碉堡，這種碉堡的胸牆，則比第一種厚重的多，其碉堡的示意圖如下。

胸牆EH長度為15公尺(50荷呎)，EF長度為EH段的3至4倍，約45公尺(150荷呎)，這些胸牆的底皆是寬3公尺(10荷呎)、高1.8公尺(6荷呎)， 並設有臺階；ABCD和IJKL保護碉堡的戰壕，寬1.8公尺(6荷呎)、深1.2公尺(4荷呎)，N則是碉堡入口，可通往進攻戰壕BC。

3.砲兵陣地(Battery)

砲兵陣地就是火炮擺設之地，若距敵人較遠或守方火力較弱時，則擺上簡易式砲兵陣地；簡易式砲兵陣地構造簡單，就是豎起堡籃來掩護砲兵；若守城者火力強大，則需要建造成一個四方形砲臺，長寬15公尺(50荷呎)，用來保護火炮；其砲兵陣地的示意圖如下:

F是擺放火炮的空間，寬8.7公尺(29荷呎)；胸牆E的底部寬4.5公尺(15荷呎)，高1.2公尺(4 荷呎)，上面放有堡籃以供保護；E對側的胸牆則厚1.8公尺(6荷呎)。 ABCD 為戰壕，。G處為出入口，作戰物資可由進攻戰壕BC送到。

F是擺放火炮的空間，寬8.7公尺(29荷呎)；胸牆E的底部寬4.5公尺(15荷呎)，高1.2公尺(4 荷呎)，上面放有堡籃以供保護；E對側的胸牆則厚1.8公尺(6荷呎)。 ABCD 為戰壕，。G處為出入口，作戰物資可由進攻戰壕BC送到。

4.破壞城牆

當攻方抵達守方之護城壕時，就要用上包覆式通道；包覆式通道指的是在頂部搭上木板、柴捆和泥土，使攻城者能夠安全地穿越被圍要塞的護城壕；攻方要先對守方的火力點進行打擊，以壓制對方火力，然後鋪設大量的柴薪，以填平壕溝，然後建造6到8道的包覆式通道，直抵敵人牆角下；當然攻方也可先將護城壕內的水排出，待壕溝乾涸後再建造通道或挖掘地道。

可以通過挖掘地道、爆破、砲擊等方式來摧毀城牆，當攻城者使用地雷爆破時，要注意爆炸方向，避免損及己方；同時也要斟酌炸藥的用量，用量不足則突然浪費火藥，沒有效果，若過多，則可能危及攻城者及己方所設工事。挖 掘地道的有效之處在於，守城者因為擔心被爆破而處於不斷的壓力下，從而削弱防禦效率，當然，亦可通過談判手段迫使守城者投降。

結論
再一次，我對歐羅巴人的兵書玩科學，帶明人的兵書玩玄學，有了更深的認知。

參考資料與出處

荷蘭式築城體系

西蒙．斯蒂文-論城市與堡壘圍攻術之理論與實踐：以八十年戰爭期間荷蘭共和國暨荷蘭東印度公司於亞洲之攻城戰役為例

西蒙斯蒂文《論城市與堡壘圍攻術》之理論與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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