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命定

﹝重要的是，這些學門全都合起來否定了自由意志，因為它們全都彼此相連，構成同一個終極知識體。如果你談神經傳導物質對行為的影響，其實你也暗中談及了專門用來構成那些化學傳訊者的基因，以及那些基因的演化——而「神經化學」、「遺傳學」和「演化生
物學」等領域是不能分割的。如果你審視胎兒期生命的事件如何影響成年期的行為，你也是自動在思考像是「激素分泌模式或基因調節的終身變化」之類的事情。如果你討論養育模式對孩童成年後行為的影響，根據這個定義，你也自動討論起母親透過行動傳遞的文化本質。沒有一丁點透光的縫隙可以把自由意志塞進去。﹞

以上全都是引文，以下所有有框框的都是原文摘錄。讚嘆readmoo可以複製文字不用自己key in。

《命定》並不是嚴謹的作品。
在作者前作《行為》中，其以兩大部頭的篇幅論證行為會隨著哪些因素而有所變化，各因素間有連鎖效應，簡言之即為基因、生理因素與外在因素(包括營養、教養、社會互動、成長因素，乃至於更細膩的資訊的呈現方式等等)所影響。
在第十六章談的是[我們是否應該廢除刑法系統]？作者認為，[神經科學顯示刑事司法沒有道理]，因為，人沒有自由意志。
《命定》是這一章的擴寫。

一個人的想法及行為被影響，跟一個人沒有自由意志，其實是不同的命題。
在這個前提，本書針對人沒有自由意志這個命題，唯一有意義的實驗，是所舉1983年的按鈕實驗。
簡單而言，這個實驗認為，腦中作出決定的時間點早於行為者意識到自己在作決定。作者有寫說該實驗具有爭議性，但沒有明寫所謂爭議指的是什麼。作為外行人我對於實驗本身也有自己的疑惑，只是我並非專家，見解未必正確就不多談。
而後的篇幅，作者開始反駁對該實驗有疑慮的哲學見解以及其它以腦神經科學為基礎卻認為自由意志存在的哲學見解。

這個論述方式非常糟糕。

作為科學家，應該以科學說話，作者應該就現有的實驗開始討論其所代表的意涵與實驗上的侷限為何，而不是開始討論哲學家的論述進而反駁這些論述。說白了，即使作者講的比較有道理，他的反駁並不能客觀代表自由意志不存在；他的反駁本身就不具科學基礎。
寫到這裡，其實可以簡單得到的結論是，腦神經科學無法佐證自由意志是否存在。
自由意志是否存在？從科學的觀點來看，不知道。

到第九章、第十章，開始反駁一些漫無邊際也甚無關連的議題，例如他將量子力學拉進來談因果關係，大概的意思是即使量子力學說明了隨機性但並不影響行為的必然性。簡單來說，作者將他認為所有可以佐證自由意志存在的東西都拉進來了，但意識即使因為隨機性而不具必然性(在前文有認為必然性是沒有自由意志的原因)，這實際上也不代表有自由意志。
他到底在反駁什麼？實在是很奇妙的論述模式。

接下來作者討論的是「如果人們認定自己沒有自由意志時會不會暴走？」作者以道德觀念作為討論的基礎，有相關的實驗，不過作者也說無法真的找到相信沒有自由意志的人，所以實驗的結果是存疑的；但同時以道德為基準的，是另一個相信神與否的實驗。反正作者就下了個結論，說人不會暴走。
再下一章作者說即使沒有自由意志，也是可以藉由學習改變的。他舉了海蛞蝓為例。我在看這章時在想的事情是，海蛞蝓的學習是反射動作，還是所謂「有意識」的動作？反射動作跟有意識的動作在這裡可以當成同一件事嗎？即便是如帕夫洛夫的狗，聽到鈴噹就會流口水，這代表狗狗沒有自由意志嗎？
我不知道答案是什麼，但我覺得作者缺乏的是細緻的分類與論證。
連同後面所寫的，「人先胖肚子還是其它地方是受到各式不可控的影響」，這個跟自由意志有關係嗎？作者到底在寫什麼東西。

再來，就是作者寫到跟法律有關的部份了。
我對英美法體系不熟悉，我讀的過程有一些違和感，我無法判斷是因為法體系與我熟悉的我國法體系並不相同，還是作者就是個外行人。
作者在法庭長期擔任專家證人，而其討論法律的方式都給我一種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感覺；我在跟一些大概知道法律怎麼運作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運作的人討論法律時，都會有這種感覺。
但單純回到文本，除了可能原因是法體系不同所以認知不同，也有一些可能純粹是翻譯上的問題(譯者不懂，其實在一些法哲學的書只要譯者不是法律專業，都會有一些很怪的翻譯)，也有可能是作者誤用的問題。
這部份我就不細談。

先跳脫本書，談一下法律，刑法的基本假設是人有完全的自由意志，在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前提，行為人具有可罰性；在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狀態，如有精神疾病，就沒有可罰性。
基本假設是如此，但總有一些情況也不能期待很有理智，所以像是另一半討客兄，綠帽帽殺了客兄是可以減刑的。所以大概就有一些適度的微調。
所以這本書真的在講的事情是，如果人沒有自由意志，那有可罰性嗎？沒有。所以刑法不應該存在。

先停在這裡。
且不論是否有自由意志，單就人的行為會被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所影響，就已經足夠修正/推翻刑法的基本假設了。
依我個人的觀點，刑法的基本假設應該隨著科學的發展而有所改變：刑法其實是基於不存在的想像前提，刑法體系其實並沒有學理上的正當性。
而法律的發展很常新瓶裝舊酒，也就是在不同的體系下有可能有一樣的條文，只是該條文的存在理由/理據不一致。我不能很簡單的說刑法應該怎麼改變，畢竟很多科學上的事情也沒有定論，所以沒有答案。
即使人真的沒有自由意志，代表刑法應該廢除嗎？這要回應到刑法的目的是什麼，以及這些目的在客觀上真的有其效益的為何？刑法本身也是客觀因素之一，存在本身就會對人產生影響。只是這個影響是什麼還沒有辦法被客觀驗證。

至此，不得不說這本書談的法律，頂多只能說是個引頭吧。
而且作者作為專家證人在法庭上應該會被認為是來亂的吧，依他的論點，真的應該呆的是司改會之類的地方而不是法庭。

至於書中所提在人類學上所認定的懲罰，是很有趣的論述，但這個已經跟本書的議題脫離關連性了。
這本書是本各別議題都很有趣的書，但整體來看並沒有真正回應到想要討論的議題而不斷失焦，當成工具書讀讀其中實驗的論點無妨，作為完整的學術著作，它談不上有任何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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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百無聊賴，你正美麗。
(妳是朵待沽的玫瑰，而我是怕痛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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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說的都沒錯，我的確不瞭解哲學界在討論必然性時怎麼看待量子力學(或也不談量子 力學)的隨機性。 但這並不妨礙我對於作者這樣論述的質疑。 也不妨礙我理解作者寫這一篇的用意。 基本上，我認為作者根本不應該討論哲學界怎麼看待自由意志的問題。 而人是否有自由意志，是有客觀答案的，也就是說，它嚴格說起來是科學問題不是哲學問 題，哲學的眾多討論最後都抵不上科學的定論。 換句說話，只要科學因為研究的侷限或各式原因不能確定答案，無論哲學怎麼談，該議題 就是沒有答案。 所以我認為這是這本書非常糟糕的部份。 提了個研究，作者接下來談的應該是科學界對該研究的反響，而不是後續的哲學怎麼談。 再來，也如同sonans所言，是否具有隨機性完全不能等同於是否有自由意志。 而且隨機性的命題也讓「意志」被認定為是某種「規律」，只是這個規律充滿了隨機性。 作者跳進這個泥淖，代表的是他的問題意識不夠清楚。 作者應該要先討論的是，量子力學等隨機性在科學上，對於腦神經有什麼樣的研究跟影響 ？我相信答案是他也不知道，但這其實有一種可能是，如果事物之間並沒有必然性，人還 是「沒有自由意志」。 只要意識到這個，就不會執著在必然性的命題了，未必有意義。 最後，即使量子力學等隨機性對於腦神經科學不會造成影響，作者的論述其實完全不能推 論出必然性，這才是這本書最大的問題。 這本書在整體架構上充滿了論述上的不完備，甚至可以說非常糟糕。還有很多地方我認為 作者要不是刻意誤導，就是自己也沒有想清楚為什麼要塞一些似是而非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