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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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營火把人臉烘得紅紅的，我們四個人圍坐在山腳的空地上，這場聚會是阿澤約的。

我、阿澤、嘉嘉和世豪四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我們讀一樣的國小，國小畢業後又進了同一所國中。
我們已經二十幾年沒見了。

四個人之中只有我還留下家鄉，他們其他人國中畢業就離開上外地的高中了。我比較不會讀書，好在家裡有開店，就索性待在家鄉。

我們以前的學校是在山丘上，阿澤說是為了「回憶童年」，因此約了大家在這山腳下空地露營。
「欸!來講鬼故事吧!營火鬼話嘛!」阿澤笑著提議，他拿著啤酒，一臉興奮。
我低頭啜了一口酒，一股冰涼灌入胃裡，有點想笑。「都幾歲了，還講鬼故事？」
「就當回憶童年啊，」阿澤眨眼，「我今天眼皮一直跳，說不定今晚真的能遇到什麼。」世豪搖頭，「最好是，我們從小住這裡，這鄉下地方連鬼都嫌無聊。」
「對啊，這裡哪有什麼鬼？」嘉嘉撥了撥頭髮，她的頭髮變得很長了。
「還是——你有什麼特別的故事要說？」嘉嘉突然看向我。
「我哪有什麼故事可以說，提議的人要先講吧!」 我一邊笑著說，但一邊卻突然想起一段記憶，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這記憶會突然出現在腦中。

「有了有了! 你們還記得『換面鬼』的傳說嗎？」我興奮地說。
但他們三人卻同時搖頭，一臉茫然。
「什麼啊!」

我有些驚訝。

這是我們國小時流傳過的傳說啊! 他們怎麼可能都不知道？
「不可能吧……我還以為你們都聽過耶!」我還不死心地叫著。
「你說來聽聽啊，」阿澤撐著頭，「說不定我們會想起來。」
「好吧!那我說啦!傳說中，換面鬼沒有臉。祂不像一般的鬼那樣嚇人，相反地，祂會靜靜地觀察人，挑選目標。當祂決定換掉某個人時，祂會趁他們睡著時，等待在床邊。如果那個人張開眼睛時正好對上換面鬼沒有五官的臉，換面鬼就能附身，取代掉那個人。」

我等待著他們的反應，但沒想到他們卻都沒有一絲懼色。
「然後呢？被換了會怎樣？」世豪懶懶地問。
「你會消失。」我壓低聲音，「你的親人、朋友會不再記得你，留下來的，就是換面鬼假扮的你。祂會用某種方法逐漸『褪去』原本人的臉，變成另一個樣子，但是身邊的人卻都不會感覺到有什麼問題，總之原本那個人，就這樣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裡了。但，也是有少數人能看穿。」

他們笑出聲來，打斷了我。
「等等!聽起來像網路小說欸，」嘉嘉撇嘴，「太扯了啦!」

「我是真的聽過這個傳說的，而且……」我正色說，同時我又回想起鄰居哥哥的事情。

我急急忙忙接著說: 「而且我其實不只是聽過，我還真的看過。我小時候鄰居家的大哥哥就曾經被換過。他原本是個非常活潑，話很多的人，有一天忽然變得再不講話、行為古怪。後來……他弟弟也說他哥哥好像不是他哥哥了。他說，那不是他哥的眼神，而且他說他
哥哥的臉，每天都有一點不一樣」

「這太牽強了吧!什麼眼神長相的，說不定他哥哥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說話了。」阿澤哈哈笑著。
「對啊!而且誰長相都不會變啊!青春期本來臉上的骨骼就會發展，說什麼換面鬼實在太扯了吧!」世豪接著搭話。
嘉嘉也搖搖頭，一臉無奈地笑。

我沒再多說，因為我想起來這件事的後續，後怕了起來。
我想起後來，鄰居的大哥哥已經完全長得跟我以前看過的樣子不一樣了，他那根本是一張完全不一樣的臉孔。但他們全家包含他的弟弟卻都不覺得，所有人都不覺得。明明一開始還跟我說覺得哥哥有問題的弟弟，後來竟然也用一種遇到瘋子的表情看我，說著他哥哥一直都是長這樣啊!

我當時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說太多反而會顯得我像瘋子，於是我也不再多說，只是也不敢跟隔壁鄰居的弟弟來往了。
後來他們一家人悄悄搬走了，我當時確信那一家的哥哥一定是遇到換面鬼了。

我非常害怕，害怕到也不敢跟我的好朋友們提到，彷彿只要提到『換面鬼』三個字，我就會被祂盯上。
現在，我覺得我也不應該再多說什麼了，我不知道剛剛我為什麼會脫口而出說出換面鬼的事情，我想我小時候應該恐懼到根本沒有跟誰說過。

我應該真的記憶混亂了，他們幾個不知道換面鬼是正常的……我應該根本沒有跟他們說過
。

我不應該提到換面鬼的，但會不會換面鬼根本是我妄想出來的……我真的什麼都不敢確定
了。

「啊!我現在想起來了!」世豪突然說，「你小時候的確一直就愛講這個東西，我記得你以前還說，自己遇過換面鬼，結果我們全笑你是神經病。」

我愣住……難道我跟他說過嗎？我怎麼不記得？
「對耶，好像有」嘉嘉也點頭，「你有一陣子不知道怎麼了，跟老師說看到爸媽的臉都變了，一邊說還一邊大哭，後來老師還找你去談話來著。」

我感覺胃裡一陣翻騰，我根本從來不記得有這些事。
「你們……怎麼會記得這些……我覺得我沒有……」我結結巴巴地說著。

「沒錯!我也想起來了。我們被你煩死了，威脅說你再講這些就不跟你好了，你才終於不再提換面鬼的事。」阿澤也跟著搭話。

「到底是你記錯還是我們記錯?不可能我們三個人都記錯吧?」世豪看著我那驚惶的樣子，戲謔地說，接著他們三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笑了。

「你怎麼了啊？阿彬」阿澤歪著頭盯著我說「酒喝多了，記憶錯亂啦？」

我心裡很慌，我完全不記得這些事情。
「話說回來，你們有沒有覺得，這次出來氣氛怪怪的？」嘉嘉忽然插嘴說。
「哪裡怪？」世豪接著問
「我們之間，好像不太一樣了。」嘉嘉悠悠地說。

眾人都沉默了。我看著他們，心裡直發毛，但我什麼都沒說。
過了幾分鐘，嘉嘉忽然看著我問，眼神銳利：「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怪怪的？」
我大吃一驚，「妳為什麼這樣問？」
嘉嘉冷笑說：「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用懷疑的眼神看我們，好像在找什麼破綻。」
阿澤也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立場反過來了吧! 阿彬你明明才是最可疑的人。你在害怕什麼呢？」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起來很冷酷。
我幾乎要跳起來，我吞了口口水，勉強笑著：「你們幹嘛這樣說，像是在審問人。」
「不是嗎？」世豪說，「我們才覺得，你怪怪的。你很害怕，害怕我們揭穿你。」
空氣像凝固了。
「你們在講什麼？是要揭穿我什麼?」我開始越來越大聲。
世豪和嘉嘉對看了一會兒，嘉嘉一臉嚴肅地說:「說不定啊……說不定你早就不是阿彬了
你剛剛說的換面鬼故事，說不定你就是換面鬼？」
「我們都記不得換面鬼怎麼換人的細節，但你卻很清楚。簡直像在說自己一樣。」阿澤接著說。「而且我們都記得的那些事，反而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不覺得很奇怪嗎？」
「你要怎麼證明，你自己不是換面鬼?」阿澤嚴肅地看著我，嘉嘉和世豪臉上也都失去了笑容。

「你們……我才不是……我才不是換面鬼!」

我在他們輪番轟炸下卻沒辦法反駁，我四肢發冷，頭搖得像要斷了，就在我快要崩潰時，世豪忽然爆出笑聲。

「騙你的啦!幹!還真的要哭出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噢我真的要笑死了!有看到他的臉嘛!」

他們三個人突然笑成一團，但我卻笑不出來。
「怎麼啦!怎麼那麼開不起玩笑啊!」嘉嘉用力拍了拍我的背。

我站地僵直，手心滿是冷汗，他們放肆的笑聲此刻竟讓我寒毛直豎。
因為就在他們三個笑得前俯後仰的時候，我忽然看到他們的臉上出現了重影……那重影十
分熟悉，熟悉得過頭。

是的，跟我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國中的時候，阿澤的左邊眉毛因為跌下樓梯留下一道紅色傷疤，嘉嘉會把瀏海用小髮夾緊緊夾在左耳後，世豪的眼鏡斷掉以後一直用膠帶黏著不修。

但那樣子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為什麼他們三人的臉上會出現國中時的樣貌呢?

他們繼續跟彼此說笑、嘲諷、開玩笑、……都像往常一模一樣。

我後退幾步，雙腿忍不住顫抖著。
「你們到底是誰？」我鼓起勇氣問出口。
「我們是誰，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世豪輕聲說。
火光映著他的臉，我看著他的臉，但卻對這張臉感到完全陌生。
為什麼剛剛跟他們碰面的時候，我卻沒有這種感覺呢?

「你們……是換面鬼？」
「不，我們是你的朋友啊!」嘉嘉的語氣輕柔，向我伸出手。

我猛地一閃，跌坐在地上。

「這些年來你從沒離開過小鎮，難道不是想證實什麼?想等我們來嗎?我們這次來，是為了……提醒你。」阿澤歪著嘴笑著說，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稱他為阿澤。

「提醒我什麼？」

他們三人相視而笑。

「換面鬼不允許有人還記得祂。」

營火瞬間熄滅，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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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之前鹿巴斯那篇短文的變體
可能不是很嚴謹，但就是一個氛圍，一邊也回想起以前營火鬼話的回憶
在寒冷的山上，木柴堆成的火邊，三點一刻奶茶配鬼故事真的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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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一些演義小說就會用到，就是介於文言文和白話文中間的文本。 阿姨活在一個大學還有大一中文必修的年代 當年入學考國文科成績夠高所以免修，很多看來很支的詞對我來說就只是曾讀過的詞 我覺得很精簡，雖然日常不常用，但文字上若記得就拿來用了 我比較喜歡精簡的詞語，後怕就是一想起又開始怕起來。 我認為跟害怕了起來好像有一點點差異（少了時間性的暗示） 不過說到 天生好皮膚和媽生好皮這兩種用法，我還是選前者啦!比較文雅 用字精簡/表達越豐富的意思/文字美感/個人偏好（無意識） 就是這樣而已 題外話，動詞方面文言文和台語（閩南話）我認為是表達最豐富的 用我們現在使用的中文反而很難精準形容，要不然就是變很冗長 很多動詞用台語講是能精準對照了某個文言文中的詞，文字和語言是很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