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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鬼封印(7)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鬼封印(7)作者
skyowl
(貓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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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份量十足,兩週的量,斟酌閱讀

下週隔壁復刊,以後會交叉連載

























Ψ



嘩!



水花飛濺,阿星陡然睜眼,眼前是一片花花綠綠,扭曲如鏡。



緊接著寒徹骨的觸感,鼻腔與喉嚨的劇烈刺痛,刺痛下「咳咳!」狂咳不止。



迷茫的驅魔人霎時回神,「這是哪?發生什麼事?」



環顧四周,赫然發現自己依舊在潭水之中,舉目都透露出墨綠雜漆黑,一片黑暗將自己擠壓到寸步難移,在嚴密的水壓牢籠中,阿星恢復了意識,雖然剛剛像是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到小學那些荒唐的無聊事,此刻遽然回首不禁尋思:



「我還在水中,還有意識,代表自己被拖下水後沒死?」



還搞不清楚為何如此,但精神為之一振。



嗚嚕!



阿星又吞下一口潭水,如再不浮出水面呼一口新鮮空氣,只怕永遠也搞不清。



雙腳奮力一蹬,想往上游的阿星頓感下身傳來阻力,他憋住氣俯望去,只見一隻纖纖細手抓住自己,這手又白又嫩,可卻青筋虯結,把自己小腿捏得死緊,如被老虎鉗夾住,驅魔人沒有多想,危急存亡之時不容得他再多想,反手便抽出腰際間的七星桃木劍「嗖!」一聲刺入對方手背,霎時間青煙嘶嘶在水裡潑出煙幕。



「區區水鬼也敢來抓你爺爺交替?」



脹紅臉的阿星一不作、二不休,連續出劍,劍劍命中,青煙籠罩下,可憐那一條水鬼手臂登時支離破碎,連著手掌的一襲紅衣迅速飄動,如盛開一朵玫瑰花,綺麗的片片花瓣灑落,快速往潭水更深游去,倏忽間眼前滑過一紙漆黑靈符,靈符如一尾小魚,在花花綠綠水中左搖右擺,逐漸游離遠去,遊走的魚兒不再回來。



「不堪一擊!」



眨眼驅逐水鬼的驅魔青年渾身充滿力氣,雖鼻喉裡還滿是被針扎的刺痛感,吞下大口髒水鹹液,卻不阻礙此刻旺盛精力,身子像重新充過電,電力高達99%的阿星雖感覺有滿滿的異樣,好似忘卻什麼,依稀記得之前被弄到剩半條命才對?



不對,說不定那才是一場噩夢。



還沒死?是否代表他命不該絕?



「嘩啦!」一下冒出水面,嘔吐連連排出髒水,喘息不消片刻,只看浩浩蕩蕩的潭水中只有自己孤單一人,上頭大雨滂沱,如銀河倒瀉在潭水上打出無數漣漪。



斗大雨珠打在阿星掙扎的臉龐,驀然憶起:「我不會游泳啊,幹。」



想再多呼一口氧氣的腦袋本能仰起,望到高掛天邊那座七彩霓虹吊橋,「我還在碧波潭。」,這一句話像在提醒他什麼,至於到底提醒什麼,一點都記不起來。



搞不清楚就要不明不白死去嗎?



殘酷的重力壓垮浮力,旱鴨男孩難堪下沉,即將墮為水鬼的這命懸一線之際,只聽短促喊聲傳來,「抓住那個,如果真的不想好好死。」,隨之旁邊水花翻騰,一只碩大黑色游泳圈掉落,轉眼如飢民發現雞腿,野狗找到肉包,阿星暴起去抓。



「猴死囝仔,你想不開就想不開,不要搭了拰北的船,還沒付錢就跳河啦!」



似乎聽過的吼聲揚起,劈哩啪啦一大串,得救的阿星上岸遭遇經營天鵝船生意的老闆--實在不太想稱呼眼前這位面色不善,嘴比潭水還臭,沒一句好話的鷹勾鼻白衣男子為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救他一命,真的很想一腳把他踹下水去。



「死囝仔,你想死嗎?」



「誰他媽想死,你才想死,你全家都想死啦。」



阿星心中嘀咕,可那惡狠狠的天鵝船老闆活像角頭流氓,他只能陪笑,「沒有、沒有,我只、只是……欸欸,我也不知道怎麼掉到水裡的哩。」,這是實話,喝了一大桶髒水的腦
中一片渾混,亂七八糟的記憶斷斷續續,好像缺了邊的拼圖、少了一角的魔術方塊,依稀記得--是被八腳妖怪硬拖下水,但妖怪在哪呢?



果然那是一場噩夢嗎?



只是那噩夢未免太過真實,又跟兒時一些過時泛黃的追憶攪拌,一時半刻全亂成一鍋粥,他心中有一籮筐的疑問,甚至有「我不是溺水死了嗎?」,這荒謬的記憶,可白衣老闆對他絲毫不感興趣,只是面帶不豫之色,開口就敲詐,「想死去死在別的地方,你逾期還船,還讓拰北鐵鏈拖回來,一共505元,快點給錢!」



「不對勁,這一串廢話,他聽過。」



一定聽過。



阿星眉頭緊蹙,慢慢發現一切都不對勁。你要說今天真的被八腳妖拖下水、被水鬼抓交替、那怕隕石撞地球而毀滅,這些他都可能失憶忘卻,但你要敲他竹槓、詐他錢財、荷包失血--這樣的事,阿星有自信大吼:「告訴你們,敢拿我一塊血汗錢,我投胎八輩子都不會忘記,敢跟你爺爺要錢,燒成灰我都認識你啦。」



雖然心裡喊得澎湃激昂,但眼下這惡老闆形勢比人強,阿星難以正面對抗,總不能拿七星劍把他捅了吧?只能摸摸鼻子,摸出口袋一只「204號房」的鑰匙跟這渾蛋先賒個帳,行緩兵之計再說。這一只鑰匙讓阿星想起他的任務:來接大案。



接大案、賺大錢、發大財。



「錢包在房間。」他是來台北發財的,可沒空在這耽擱。



「你可要曉得,敢欺騙渡河人的代價,你承受不起的。」



大雨霎霎,沒帶傘的阿星匆匆跑進臨水的碧波潭大旅舍,好在本來就是落湯雞現在也死豬不怕開水淋,濕透也不怕。他逕自穿過幽暗無光的櫃檯,爬上殘破不堪如廢墟的二樓,轉入204號房前再回顧那似墳場般寂靜的走廊,越來越有感:



他來過這裡,而且不只一次。



一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油然而生。記得小時候那討人厭的老頭子提過,關於既視感的道家解釋:「之所以會感覺似曾相識,是因為曾經的記憶保留了下來,也就是人們輪迴投胎上一世的記憶,記憶在下陰間、輪迴投胎卻還沒忘記……」



「為什麼會沒忘?」那時小阿星問。



「原因很多,為師聽過各式各樣的解釋,其中某一群先進認為--這是因為沒喝完那一碗孟婆湯所致,這有點道理,或者說是喝了,還是沒有忘乾淨,畢竟世人百百款,孟婆湯也許就一款,也不一定都適用,總之這些前世記憶保留住,到下一世再去到某些地方、遇到某些人、碰到某些事,自然就有像發生過的感覺。」



相傳人死後下去到陰曹地府前,要通過一條「奈何橋」,那孟婆就在奈何橋上端過一碗又一碗孟婆湯給經過的鬼魂,喝下這湯就會忘卻一切此生記憶,美好的、糟糕的、快樂的、難過的、痛徹心扉的、刻骨銘心的、魂牽夢縈的,只要這一碗孟婆湯下肚,就會通通遺忘乾淨,再也不復回憶,真正意義上的「重新做人」。



「那如果不想忘記可以不喝嗎?」小阿星那時好奇心無窮無盡。



「笨蛋,你把鬼差都當死人啊!」



所以沒喝孟婆湯的人會保留前世記憶,當前世記憶被勾起,即是既視感。那些年師父講得頭頭是道,當然對於自小就受道術、傳說與陰陽知識薰陶的小阿星,這說法沒有什麼不接受,他倒是好奇:要怎麼樣偷偷不喝孟婆湯呢?那時小朋友過得無憂無慮,忽然說到生死之事,反倒有一點害怕,害怕忘掉師父會很難過。



--現在想來真是荒謬,7歲的日子果真無知,要是知道後來會受怎麼樣的苦,他寧願把這一生通通忘掉算了,尤其關於那個惡毒至極的老頭,忘光光最好。



這種東西姑且一聽就罷,畢竟誰也沒死過,走一趟輪迴重入人間,誰能保證呢?



不過回憶起小學時,大禮堂裡驅鬼的「黑色靈符」倒是讓阿星靈光一閃。



轉開門把,阿星迫不及待進到204號房,拉來確實躺在床上的背包,在一疊鮮豔符紙中抽出那一枚最顯眼的黑符,能保留喚醒記憶的黑符,此時就握在他手上。



「天靈地靈,無私神明,祛邪去怪,崇化無蹤,急急如律令敕。」



咒語畢,霎時像受地震侵襲,狹小房間內無一處不在搖動,聽窗子、床頭櫃、桌椅跟電話晃得「叩叩、叩叩!」響不停,一波地牛翻身讓阿星當場單膝下跪,止不住噁心嘔吐感湧上,可偏偏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他一下想不起來他最近一次進食是何時,是好不容易逃出牢籠,路邊買的那一包阿郎鹽酥雞?還是在市區重溫久違麥當勞滋味?亦或抵達台北車站後,沒聽過飲料店的那杯珍珠鮮奶茶?



都搞不清楚,因為記憶全被更重要的回溯給佔領了,上一次「死亡」的回憶。



死亡回憶登時間如潮水湧上,瘋狂地將阿星的情緒給吞沒,驀然跪地的大男孩忍不住「啊啊!」痛苦呻吟,他記起了無端溺水、水鬼抓腳、老闆訛詐、旅舍撞鬼、十萬訂金、濃煙撲鼻、殭屍開火、師父出馬、蜘蛛妖孽,還有那令人此時憶起還是渾身發冷的結局--被蜘蛛腳貫穿眼耳口鼻與下腹肛門,活生生開八窟窿。



最後溺斃。



嘔!



阿星伏地乾嘔了一陣,他難以置信,驚恐喃喃,「不可能,我已經死了?」,可同樣的情境竟然又發生了一遍,他死後再次於潭水裡醒過來,這又是為了什麼?要說現在的自己是死魂,這也不合理,因為跟上次溺水醒來並沒有什麼不同呀。



「不行,不能重蹈覆轍。」



過了半响,情緒平復的阿星慢慢站起身,望了一眼沒開燈的浴室,如果之前的記憶正確無誤,那代表此時浴室裡會有一頭渾身是血的厲鬼,這厲鬼能穿牆移動,身上千瘡百孔,舊報紙資料判斷,該厲鬼是四屍命案中被捅了一百多刀的死者。



也不管身上還濕漉漉,他手握七星劍慢慢踱進廁所,大喝一聲:「現形!」



劍光閃耀,爬滿發霉污點的磁磚牆中立時浮現一滿臉是血的惡鬼,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男人,血肉模糊如海綿的軀幹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皮開肉綻、有的深可見骨、有的更是開腸剖肚,一飛身過來就噴濺出點點汙濁黑血,十足駭人。



「如玉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饒過我、放我離開這……」



吶喊意義不明的話語時,阿星長劍一橫擺開架式,登時陰風颳過,窗簾「颼颼」揚起,七星劍甫刺出,果不其然惡鬼如上一次那樣溜之大吉,像碰到吸塵器的灰塵給快速收回牆後,驅魔人還想攔阻,但為時已晚,「等等啊,我有話問……」



本想擒住這鬼好好審問,看他知不知道為何一切重來,可對方又留下一樣的話:



「嗚!去還,快去還掉就沒事了。」



血衣鬼杳然無蹤,徒留驅魔人在空蕩蕩的房內思考。



還?還什麼?



為什麼又重複了?為什麼一樣的事會碰上兩次,一模一樣?還是另有蹊蹺?



「阿星師父,你在裡面嗎,我是老闆啦,你在嗎?」



還來不及多思考,外頭的敲門聲響起,是財神爺送錢來了。



204房門外果然是那一位珠光寶氣,寫著一副「我是暴發戶」的旅舍老闆,看著那一顆亮晶晶的禿腦門,阿星本來想開口問:「這裡有沒有什麼古怪的,有沒有聽過之前房客說事情會一直重複?」,但話才到嘴邊,又給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不能問。



因為專業。



他是被聘來收鬼捉妖的,要此時反過來問東問西,那驅魔道人的專業感必然會受質疑,一旦被質疑,自己年紀尚輕,價碼鐵定會受影響,這種失誤可不能犯。



「你們這裡多久沒客滿了?」



「不是我們的錯,請過好多師父都收服不了,清不乾淨……」



「所以我來了。你們等到我了。」



重現幾乎相同的對話,被旅舍生意慘淡所苦的禿頭老闆買下驅魔人的技術,阿星小心翼翼,原封不動,再次以高額價格拿到十萬塊訂金,當那一綑綑千元大鈔再次把背包塞得又鼓又脹,感受到沉甸甸的那份量後,沉醉的阿星再次充滿活力。



「有我星道人在,必斬盡旅舍內一切邪物。」



不管幾次阿星都不會放棄錢,因為錢對他來說,不僅僅是「錢」。



錢可以買到新手機、新衣服、新鞋子,還可以買到「自由」,只要有足夠的錢他就能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生活,能自己租房子、能自己解決伙食、能自己去投幣洗衣、能自己繳費,一切都能自己搞定,就有理由永遠逃離那個大牢的一切束縛。



「你這不知好歹的死囝仔,沒有為師供你吃、供你喝、供你玩、供你修行、供你打遊戲,你才有今天。你要出去啊,好啊,去、去啊,有種你就給我滾出去,看你能撐幾天,等你餓死在街頭,像個流浪漢一樣,連給人收屍的尾款都沒有!」



永遠記得那惡毒的老人,無數次怒罵著說不想再「閉關」修練的自己,從那之後他就發誓有一天要賺大錢,過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就是這次北上計畫的原點。



所以怎能錯過賺十萬的機會?如果錯過,他還是個無力的男孩,任老人擺布。



鈴!鈴!鈴!鈴!



老舊的電話依照「劇本」響起,把阿星從不甘心的情緒中撈出,話筒對面依然是老女人的嗓音,軟軟黏黏讓人心生厭惡,老鴇的推銷當然也並無二致,這部分沒有脫稿演出,「唉唷,少年師父啊,我家202房的小姐白嫩嫩、幼咪咪……」



「別打擾我!」



掛上電話阿星開始重新思量這一切,「不斷重複的過程,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是他重複了死亡的過去?



再次翻閱出背包裡的舊報紙跟資料,他猛然瞥到一則五年前的離奇報導。



那是一篇網路載下的小道新聞,還不到500字篇幅,大致上是:有人目擊碧波潭有女人投水自盡,可消防隊來打撈半天都沒有發現。詭異的是隔天一樣時間,又有人打電話報案,「有個女人跳水!」,可消防隊再出動,還是一無所獲。這樣的報案電話他們竟然連續接了四天,搞得局裡不堪其擾,該報案的民眾雖然講得繪聲繪影,不像是惡作劇電話,直到隊長帶大家去潭邊廟裡拜拜,才停止下來……



該篇報導的記者去訪問一位不願具名的民俗專家,專家更是講得玄乎其玄:



「這很可能是看到鬼,這鬼就是之前在這自殺溺斃的人,自殺者難以脫離當地束縛,成地縛靈的一種,每天都要重複一次同樣的痛苦過程,且這樣的鬼魂如果多了就會改變當地的氣場,造成迷障,讓經過的人看到類似不斷重複的迴圈……」



雖然師父以前教授相關陰陽知識時,曾說過:「自殺的鬼並不一定會困在當地重複著當天的死況,主要還是跟水鬼、吊死鬼一樣,得符合天時、地利與人和,才會被鎖住,陰陽的運作是極其複雜的,從來沒有一種模式能適應每一種狀況。」



不過「迴圈」這個詞用得很恰當,明白地就是他現在身陷的狀況。



像一隻跑到轉輪上的小倉鼠,在一個逃不出去的地方重複打轉。可阿星還是不明白全貌,倘若現在是有邪物對他使用鬼遮眼「幻覺」,應該會無效才對,因為自己早開了眼通,卻還是沒有破解幻覺;假若是整個人都被拉入幻境,那就非常麻煩了,要將活人鎖入幻境需要很高竿的神通,代表這邪物的道行高到不可思議。



那怕學習正統道術十幾年,師父也很少提及如果「整個人」都困入幻境該如何自救自保,猶記:「對付鬼打牆,莫過於童子尿最有效。」,想起這一段知識不禁讓人啼笑皆非,可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阿星匆匆進到廁所來賭上一賭……



解手時尋思老闆離開前那一句,「上次台中那騙子自稱龍道人,真是混蛋啊。」



阿星的手心不禁滲出汗水,說不定龍道人也還困在這裡,想來這隱藏在碧波潭裡的幕後黑手絕非易與之輩,自己這一趟可真是來賺血汗錢,後悔剛才該跟老闆喊加三倍價錢才划算,真是他媽的一出山就虧血本,還是拿訂金就跑路算了……



叩!叩叩!



敲門聲讓他回神,下一個關卡來了。



凌晨兩點。



叩叩!叩!



阿星這一次沒有多防備「鬼敲門」,而是一個箭步上前就「唰!」地拉開房門,外頭走廊依舊空蕩蕩,晦暗不明,望去只有往202號房走的紅衣應召女郎,一頭亮麗長髮女郎的身型仍曼妙,但現在阿星沒有時間多欣賞,抱持著多打聽多獲得情報想法,得獲取更多訊才行,於是他大聲疾呼,「小姐請等等,請等一下!」



對方還是恍若未聞,繼續踩高跟鞋來到202房門口,好似根本聽不到阿星講話,他趕緊往想拉住對方,可才一靠近就聞到女郎身上傳來陣陣刺鼻的劇烈惡臭。



是汽油的味道。



--他很熟悉,那是曾經悲劇的味道。



「喂,火是你放的嗎?喂,你站……」



匡噹!颼!



話還來不及問完,斜對角儲物間的門應聲破開,一條深黑色身影來勢極快,散發遠勝於汽油的腐爛惡臭直接撞在阿星胸前,這近距離一撞力道駭人,來不及防備的青年道人「嘩!」地被往後拖地幾十米,狼狽地碰上走廊底部的牆壁才止住。



「王八蛋!」



又是殭屍。



一切都如舞台劇排演,沒有一絲容他下台的空間,他又馬上想起這殭屍得狠可不止踢人,只見他僵直的右手冷冷舉起一把如被詛咒的左輪手槍,沒有首級的頸項不斷噴出黑煙裊裊,像恐嚇立刻槍斃他般「嘶嘶嘶!」作響,下一秒左輪上膛。



碰!



大腿霎時傳來一陣熱騰騰的刺痛,像被小時候撥動金紙時摸到大金爐內部,那活脫脫燙掉一層皮的疼痛這次加倍襲來,阿星雙眼翻白,「撲」一聲跌倒在地,撫著被子彈血淋淋穿過的大腿,忍不住吼出聲,「王八,渾蛋,他媽的王八蛋!」



喀!



左輪槍再次上膛,阿星瞪大眼,想爬起身,可使勁吃奶力氣也只能軟綿綿靠在滿是壁癌的牆上,連開門逃回204號房都沒辦法,只能抽出七星劍做最後的掙扎,祈禱下一發子彈不要正中紅心,留給他腦袋一點思考的空間,拜託了各路大神!



「你這沒用的東西,把我道門的臉都給丟光了!」



蒼老的嘯聲又一次傳來,聽聞這再熟悉不過嗓音,知道又一角色粉墨登場,阿星一時間喜憂參半,喜得是慶幸逃過一劫,不用被殭屍開槍凌遲;憂的是自己還是沒有逃離這惡毒老人的魔掌,他的人生還是得依靠他,受他箝制、任他汙辱。



王八蛋。



203號房房門打開的時間抓得精確無比,就像演練過無數次,把這一槍的射擊「碰!」地攔腰截斷,貫穿門板後偏離角度,只在地板上燒了一焦黑的穴,沒有再阿星身上繼續打洞,仙風道骨的老者一霎跳出,踩起先天八卦步罡,踏斗速度快與絕倫更勝無頭殭屍,只看轉瞬間一段段紅繩索飛越翻騰,手中劍訣、刀印相輔相成間八卦鏡一閃一亮,殭屍扣在扳機上的僵硬指頭在起落間被完全綑死。



師父又來了。



「死囝仔,翅膀長硬了敢給自做主張跑下山,什麼地方不好趴趴……」



「老頭,別廢話了,這裡情況不太對勁!」



聽到那令人厭煩的斥罵,阿星累積情緒如投入火柴的汽油,率先爆發,「這裡好像一直……」,可喊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嚥了回去,他猶豫了,該不該跟師父問關於迴圈的事情?倘若問了,師父有法可解,可以帶他離開這幻境,但之後呢?



「哼,連這種程度的幻境都無法破解,在這哭哭啼啼求要為師救你,別丟人現眼了好不好,就你這三腳老鼠道行,還敢擅自出關啊?給我回去再練一百年吧!」



完全可以模擬師父那令人憎惡的嘴臉,如果給他破了幻境會如何羞辱自己,且那樣一來他就更沒有理由逃走,更沒有臉出來自立門戶接案,更沒法追求自由。



「你吼個什麼勁,等等為師不給你個教訓,你是不知死活啊!」



明鏡真人一邊斥罵,一邊拋出紅繩索將無頭殭屍五花大綁,這殺傷十足的邪物在八卦陣中,就如拔掉電池的死玩具隨他處置--對待徒弟也是差不多--得理就不饒人,「你這死囝仔,除了打嘴鼓就沒別的本事啦,連這種三流的不化骨都對付不了,為師這十幾年都白教你了,大老遠跑到碧波潭來幹嘛,特地送死嗎?」



被罵得狗血淋頭,根本插不上話的阿星忽然想起--千萬不能再跟師父提及202號房有人,不然這老鬼等等又會要他去送死救人,驅魔人在心中暗自警戒,他有預感自己來到了關鍵的轉捩,能否活著把錢賺走,然後逃出幻境就看接下來了。



至少背包裡那十萬塊一定要留下,這樣子還有跟師父鬥一把的空間。



「幹嘛,啞巴啦?」



師父正自罵罵咧咧,猛然一股刺鼻的煙臭味飄來,他曉得下一關又開始了,看著茫然無知的老人濃眉一軒,喝道,「哪裡著火啦?」,阿星突然有一點竊喜,至少現在他對此刻幻境的了解比這臭老頭來得多,不用老看他自個那邊耀武揚威。



「那邊失火了,老頭子可別嗆到,我們快閃吧!」



阿星手指冒出烏黑濃煙的201號房,試圖先帶師父離開這鬼旅舍再說,不確定房內的蜘蛛妖孽何時會出現,最好是不要出現,畢竟妖孽道行高得多,他們先行一步閃人,說不定離開這旅舍幻境就會破除了也不一定,阿星審慎評估後決定:



--首要是先保住背包裡那白花花的十萬塊,步步為營,其餘隨緣。



「好樣的,不知道有沒有人困在裡頭,你快去瞧瞧。」



徒弟七竅生煙,比著自己血流如注的腿怒喝,「靠,你看我這樣還瞧個屁啊!」



「知道痛啦,知道不小心會痛啊,知道不自量力會很痛吧哈哈!」,譏諷不聽老人言會落得什麼下場,師父一腳把捆成大閘蟹的殭屍踹下樓,乒乓一陣響後才能出手機,這就是他師父。阿星憋屈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比槍傷還痛得是自尊。



「嗯,沒訊號,搞什麼鬼?」



一臉狐疑的老人看向黑煙越發濃稠,「噔」一聲取出那一輪八卦鏡,亮晃晃的鏡面環顧四周,眉頭微蹙淡淡道,「這不對勁,死囝仔你來有沒有發現啥古……」



話聲未了,201號房門「咿-」一聲敞開。



「最古怪的就是你的腦袋。」



大腿痛處加劇,阿星呼吸急促,臉色刷得慘白,當又瞥見201號房門敞開時,清楚下一個狠角要來,「老頭,你最好小心,至少給我送去醫院再當蜘蛛宵夜。」



「你再給我囉嗦,為師給你掌嘴一百……」



老人輕輕瞇眼,瞧見那從201號房爬上天花板的怪物,八隻森森白骨散發不詳的氣息,偌大的身軀焦黑如炭,這第二次見面阿星才看清楚,對方那一顆大腦門上左邊是夾雜白毛的長髮,右邊則是光禿禿如雞蛋,那扭曲臉龐上兩張對開大嘴嘻嘻賊笑,「晚安,各位朋友,歡迎來到碧波潭大旅舍,我們隨時為您服務。」



「好妖孽,今天本座就把這的邪物,一網打盡!」



「老頭,我們好像都做過了,這邊的事情都發生過了……」傷口疼痛到意識有點模糊的阿
星低聲呢喃,只祈禱老人趕緊收拾妖孽送他去醫院,「別再手軟。」



蜘蛛孽先行下手,上頭的日光燈「匡噹!」一聲跌落,玻璃燈管碎了一地,登時老舊的走廊陷入漆黑,又來不及適應黑暗的阿星如盲人驚呼,在這黑暗中對付如此龐然魔物未免太吃力,可明鏡真人可非泛泛之輩,只見他手中八卦鏡旋轉起,一道道比燈更耀眼的光束四散,如舞台的聚光燈,立刻就捕捉到妖孽的身影。



「往哪跑?」



先天八卦步罡踏起,紅繩飛出,妖孽奇招沒達到效果,轉眼繩索一根根纏上骷髏腳,蜘蛛精拚命游移閃躲,登時天花板一塊塊龜裂,粉化的牆磚「窸窣窸窣」落下如雪,腳上尖刺刺穿牆壁移動起來如飛簷走壁的坦克車,同時再次撂下狠話:



「你們等著受苦吧!」



剎那,跌落一樓的殭屍「啪!」一聲再次跳進狹窄的迴廊,左輪槍已上膛,另一邊血衣鬼趁機穿牆來,緋影牽扯片片殘影,邪物紛襲來,之前環境明亮、好手好腳都沒法閃過,這一次一片漆黑還負傷,阿星更閃避不及,血衣鬼下顎狠狠咬上他的手臂,這一下吃痛如火上加油,阿星咬牙切齒,直翻白眼,幾乎當場昏厥。



「搞什麼飛機,連那種地縛靈都對付不了,手裡不是有黑符嗎?」



師父的八卦陣旋轉起來,紅繩與陣法組織下的防護四平八穩,潑水不入,蜘蛛與殭屍紛紛受縛,沒法動彈分毫,徒弟卻還愣愣站在原地,遲遲不把對孤魂野鬼最致命的黑符貼上血衣鬼,只不斷對師父喊,「做過了,我們對付過這些邪物。」



「你傻在那看電影是不是?」師父破口大罵。



霎時血衣鬼鬆開阿星,直接調頭碰撞八卦陣,「嗄!」一聲撞壞驅邪陣的平衡,登時蜘蛛與殭屍雙雙掙脫開封鎖用的紅繩,鋒利的殭屍掌心,與削鐵如泥的蜘蛛腳前後夾上,陣形剛毀的老人還沒站穩腳步,只能以血肉之軀迎向邪物殺招。



「老頭小心!」



七星劍雖然慢了半步,可緊急遞上的劍尖洞破了血衣鬼背脊,直破胸腔而出,一抹黑血灑上斑駁的牆壁,血衣厲鬼最後回首青年,還在嚷著,「快去還!」,爾後「嗄!」一聲魂飛魄散,阿星緊急遏止上一次導致師徒兵敗此地的悲劇重演。



在悲劇再一次發生前,他阻止了,讓人有了手舞足蹈的衝動,甚至短暫忘記大腿還在淌血,大吼:「我們可以改變,這第二次機會,可以改變,可以活下來。」



可以改變,這一次能活下來。



局勢至此,阿星尋思:「只要師父不被蜘蛛孽所傷,就有機會逃出生天!」,解決了上次落敗關鍵的血衣鬼,堅信這一次過去將被改變,徒弟欣喜若狂,可明鏡真人還是不明就裡,也沒時間管徒弟在興奮甚麼,處理掉血衣鬼根本是本份內該完成的,就像寫完功課的小朋友不值得誇獎,應該的。同時老師父也動起真格。



「妖孽,不怕死就上來跟本座玩玩!」



深陷八腳怪與不化骨包抄的老人沒自亂陣腳,如靈蛇出洞,腳步凌厲,踏出任何一八旬老人都很難做出的腳步,隨踏斗轉換,陣法一變再變,紅繩與明鏡交錯掃出,同時八枚銅錢精準無比打上蜘蛛腳與殭屍掌,明鏡真人手握八卦鏡,鏡緣八角穿八條紅線繩瞬間展開「明鏡驅邪陣」,登時就架起一張大網將邪物給捕捉。



此陣一開,所向披靡。



此陣乃是「八卦五行陣」的一種改良,五行八卦陣在驅魔圈子並不罕見,大概有頭有臉、修為到家的修士都能佈,該陣專司在兇宅、凶煞處或長年曬不到陽光的陰地佈下驅邪逐厲,但絕大多數是「靜態」,主陣者選好陣眼後,祈天、獻祭、唸咒、掐手訣、踏步罡後慢慢穿好紅繩架起八卦陣,道行高的半個時辰,差一點的一到兩個時辰都大有人在,拿阿星來說,他開八卦陣至少需要耗時一小時。



而老師父不然,他竟可邊作戰,邊佈陣,雙腳踏步罡來隨妖孽跟殭屍攻擊而隨機應變,同時念咒、掐訣如行雲流水,是呼吸的自然,明明在作戰,卻宛若舞蹈。



嗚吼吼吼!



「退!」



一霎間紅繩破開蜘蛛網,如灑網捕魚迅速捆住蜘蛛妖粗厚的頸子,套上韁繩徹底馴服;另一端繩鎖雙足,硬生生將無頭殭屍拖倒在地,左輪槍跌落一旁再無做惡能力,這就是當年一己之力征服「魔山二十二魅」的明鏡真人,遭食人為樂的魑魅魍魎團團包圍,依然大破四方的傳說驅魔人,以少勝多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領。



阿星打小就知此陣厲害,此陣之下,還沒見師父敗過。



「老頭,快逃,這裡事情全發生過了,要快逃。」



殭屍、蜘蛛登時全數困於陣中,但明鏡真人似乎沒有急著撤退的打算,無奈阿星想上前溝通,可血流如注的大腿不聽使喚,如殘廢當場撲倒在地,目睹窩囊徒弟老人恨恨道,「你他娘到底在扯甚麼鬼啦,一直鬼吼鬼叫是阿打馬孔固立喔!」



疼痛奪去了大腦的清醒,阿星知道分秒必爭,下定決心決定全盤托出。



--再這樣下去,別說賺十萬遠走高飛,連這第二次機會也得浪費。



「師父,你快點拿黑符出來,上符就能想起來的,這裡都發生過了啦!」



師父一對雙眸冷冽如刀鋒,對弟子的莫名其妙發言感到荒謬之餘,201號房噴出的濃煙已漫到整個走廊,刺鼻的焦臭味四起下,蜘蛛妖兀自怪笑,「白嫩嫩,幼咪咪,202號房的小玉等你上她的床,兩位要不要服務啊,就在202號房哈!」



「要不貼符,要不閃人啦,老頭,你聽我一次行不行啊?」



劇痛讓情緒接近崩潰,阿星大聲嚷嚷之時,包背卻因激動而落地,白花花的千元大鈔灑落一地,鈔票沾上大腿的血汙,真人不禁厭惡地對徒弟呸一口濃痰,「你給我小心一點,別因為貪生怕死,視錢如命,就無良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不會相信,這老人永遠對自己如此惡毒。



「這些都發生過了,你失去記憶,你聽不懂國語是不是啊老頭!」



無奈怎麼講都是徒勞無功,皆枉然,老人不可能信。阿星很清楚師父不會信,比誰都清楚,反正12歲閉關來,只要是他覺得重要的事,師父都沒信過,不論是家裡藏鬼、要讀國中、吃雞排喝QOO,沒有一件在師父眼中被當一回事過。



全當放屁。



「快點走啊,現在還來得及。」



鄙視的眼裡是阿星賺來的鈔票,連多回頭看一眼都懶,真人闊步走向202號房。



老人手掌按上202號房門,「唰!」一聲拉開。



同時大鐘敲響。



凌晨三點。



嘩啦!嘩啦!



大水好似從天上掉下來,直從202號房門後狂湧出,水勢兇猛,小小一間房竟像大浴缸滿載水,此時開門正如拔掉栓塞,大水自然噴洩,率先沖倒門邊根本來不及反應的老人,不遠處的阿星亦受惡水波擊,大腿負傷的他也支撐不到三秒。



「幹,搞屁。」



幾乎同時,樓梯也蔓延上層層疊疊的波浪,再下一秒「匡噹!」一聲,走廊底端的玻璃窗應聲碎裂,潮水如惡龍,自三個脆弱破口猛襲而來,很快攫住還沒站穩的二人,一波接一波「稀哩嘩啦!」大水沖刷下,師徒很快載浮載沉如破浮木。



--怎麼會淹水?



「抓住!」



紅繩再次甩出,師父如魔術般很快在天花板橫梁上拉出一條救命纜繩,整個人陡然拔升,順勢圈住雙手亂揮的小徒弟,水深轉眼及胸,惡水一下竟就淹了一層半樓高,其速度之快之猛,根本躲無可躲,再次變成落湯雞的阿星不禁感到駭然,憋住一口氣扯住救命紅繩索,像釣蝦一樣被老人給拉離水面,可水勢還在增大。



「媽的那三小!」



威脅遠不止大水,暗潮洶湧間,一條陰森森、泛墨綠光澤的鬼影自水中浮出。



這一頭不知何時摸進旅舍的水鬼很高,光目測就至少超過兩米五,聳立在樓梯間若檳榔樹般瘦長,靜靜滑過粼粼水面看來令人格外心慌,感覺來到另一個世界,二人從高處望去那不斷灌入惡水與陰風的窗外,岸邊水鬼數量非常多,一個、兩個、三個像是樹林從潭中不斷躦出,沐浴在在陰沉的月光之下,林立而恐怖。



「不妙,他們想搶灘。」



水鬼搶灘,這完全超出阿星的認知。



水鬼是「地縛靈」的一種變形,同樣是冤死、猝死或自殺亡者被困在最後喪命之地的死魂,只是他們怨氣比一般地縛靈更為強烈,通常渴求「以命換命」,以求能超脫困局離開冷冰冰的水域,不論是自殺還是枉死,不管是車禍或是上吊自殺都是用這一套規則,碧波潭內的水鬼群想必也是,不論是失足、溺斃、翻船滅頂還是殉情投水自盡,化為水鬼後都只剩抓交替這一途,才有解脫辦法重入輪迴。



至於為什麼自殺者還要抓交替,這心理狀態就不是阿星能理解的。



可既然為地縛靈,必限於喪命囹圄中,不能脫離,要是水鬼可脫離水面抓交替,那天下不是成為獵場,陰陽豈非大亂?理應是這樣才對,至少在阿星認知中。



阿星驚慌失措,一下沒了主意,「怎麼可能,那怎麼辦……」



阿星看到了第二頭水鬼上岸,那一位頂著如拖把的長髮,滿臉水繡斑斑,粗布衣褲的男鬼竟不用攀爬,一腳踩上挑高的堤防,上岸才見這水鬼更高,至少有三米五,赫然比肩閃爍微弱的的路燈,那渴望掠奪生命的臉龐陰森逼人,看得二樓的阿星寒顫連連,隨之第二頭、第三頭、第四頭,一頭頭踏上隄防,鋪天蓋地來。



嘻嘻嘻嘻嘻嘻!



「這陰陽界沒什麼不可能。」師父壓低聲音道,「聽好,水鬼能上岸代表這裡有足夠強大的邪物在破壞規則,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碧波鬼王,依為師的判斷,這鬼王可能已『成魔』,製造出一塊自己專門的魔域,就像當年的魔山跟龍潭,在他這魔域中的鬼能肆無忌憚幹傷天害理的事,去違逆天道,只遵魔王的規則。」



「那我們是不是該緊閃……」阿星大腿的疼痛早超出臨界點,意識漸漸模糊。



阿星才不管什麼規則、什麼鬼王、什麼天道、什麼魔域,現在只想趕緊閃人,越快越好,但顯然師父跟他想得就是不同,只看他雙手掐指狂算,可顯然業已緩不濟急,惡鬼如潮,洶湧而至,轉眼巨人水鬼順水滿上大旅舍,擠得滿坑滿谷。



「想破這陣,就得揪出這魔王的所在……不妙、不妙,這裡的魔王是……」



師父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看向快要昏厥的阿星,真人畢竟也年事已高,修為再好,身子也不再健朗,何況連番與殭屍、妖孽作戰,此時懸掛於樑上的一老一少如屠夫攤子上掛得豬五花肉,在滿坑滿谷水鬼眼中根本就是兩隻待宰的羔羊。



「魔王是啥?」



「是你的……」



老人的眼神透露出不尋常,青年眼神卻率先一步迷離,七星劍緩緩滑落,剎那,阿星因失神而歪斜,水面下的骷髏腳陡然刺出,這一刺極快,如長槍一口氣摜入門戶大開的徒弟腹腔,他「嘔」一聲噴出如箭的鮮血,軟綿綿給妖孽拖入水。



嗚啊!



「死囝仔!」



在師父淒厲的吶喊傳來前,另外兩條骷髏腳深深戳進阿星雙耳,同樣的命運遲到約莫一個小時,但終究還是到了,腦漿與五臟六腑在倒灌的潭水中渲染開來,隨蜘蛛妖一陣「嘶嘶嘶!」怪吼下遁水而去,逃不出慘劇的阿星又一次墜入潭。



「幹你們祖宗十八代,還我徒弟來!」



老師父還想做些什麼,拋出紅繩試圖攔截妖孽,但都遲了,水鬼大軍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條一條游上,不出幾秒就將勉強攀附梁柱的老人給包圍,一個個齜牙裂嘴,像是巴不得第一個先上,抓交替後重入輪迴,脫離這冰冷冷的潭水。



「是我先的,你們閃開,我要逃出這困陣了!」



水鬼們異口同聲,爭先恐後欲抓交替,但老師父可不是坐以待斃,只見他左手一揚,一枚如流星的銅錢「颼!」地破空疾速旋出,最靠近的水鬼無預警被狙擊,射穿腦袋後緊接「啪沙!」,當場爆頭的水鬼就這樣無聲無息像溶解一樣消弭。



像不曾存在過。



「哪一個邪門歪道,不怕魂飛魄散,儘管上。」



「好惡的道人!」在厲鬼夾殺下,明鏡真人還是曾經的那位真人。



水鬼驚叫聲連連,他們咬牙切齒,知道自己的同伴完蛋了,當水鬼不過是被囚禁在這死水裡,排隊等待抓交替那一天,雖然沒有當城隍的美夢,但至少曉得苦難總會有結束的一天,不過是坐一場不知道刑期長短的牢,還不至於魂飛九天。



「惡?」



沉重又濕漉的身子早就超出極限,但老道人還是霸氣十足,正氣凜然,像被整個碧波潭水鬼圍攻的不是他,好似還藏有什麼驚天動地的陣法可瞬間扭轉局勢。



「你們這些傷天害理的邪物還跟本座談惡?」



叮!



金屬敲擊的響震得群鬼心驚肉跳,老師父左右手掌心還各夾著四枚古幣。



「水鬼本應固守水域一個接一個捉交替,但你們卻逆天而為,登岸強拉人下水交替,傷害天道,此等大惡,竟還敢曰本道人惡,荒謬、荒謬無比,通通該誅!」



一頭特別高大粗壯,如一棵大榕樹矗立的平頭水鬼游上,反唇相譏,「哼,什麼狗屁天道,別蠢了老頭,天道自古就是誰強誰說話,『她』在此裡建了新世界當然符合天道,不然怎麼沒有蒼天震怒?怎沒有降下大水、引動旱雷懲罰我們?」



「胡扯,不是不報……」



古銅錢再次彈出,硬生生打在平頭水鬼眉心,但這頭鬼顯然道行不低,竟只是冒出陣陣青煙,像只是吃夜市牛排時被鐵盤燙到一樣輕呼一聲,吃吃邪笑,「就這樣,沒了?我看你這死老頭的天道也不過就是欺負弱小,弱肉強食罷了嘛。」



「好個邪物,看你頭有多硬。」



這平頭鬼或許已在這碧波潭修練有段時日,但這其實是不太合乎情理,一般水鬼都巴不得早日投胎、重入輪迴,哪有刻意留下修練的道理?老真人大感不妙。



一則不妙是這裡一切都顯示在後頭控制一切的魔王,比想像可怕。



二則不妙是他自己曉得,懷裡的古銅錢就只剩四枚,將彈盡糧絕。



三則不妙是平頭水鬼受得很小,有這樣道行的不知水中還有凡幾?





「老鬼,你這麼厲害,再射我一發試試,我看來不來得及接住,來啊!」



最後的不妙,是禿頭水鬼開始挑戰他的底線,牽動水花慢慢蠶食而上。



「啊,真想再抽一柱呢。」



明鏡真人慨然一笑,取出老古董打火機「鏗鏘!」一聲打開,可惜菸早濕透了。



凌晨四點的大鐘敲響前,火光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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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Goo10/20 17:17阿星快去付錢啦

angelicmiss10/20 18:21先推再看~

greengiant2510/20 18:36推推

KeyNT10/20 19:43劇情往意外的方向展開了

Run6392210/20 20:10推推

shield10/20 21:38原來是雛見澤和2%啊 我還以為是碧波潭(X)

shield10/20 22:02推測魔王可能是1.主角心魔 2.女友(?)小玉 3.十萬元(錢鬼?)

shield10/20 22:055.擺渡人(為了討505元 應該是米花市市民來著?)

alliana10/20 23:35

rainmiss200110/21 08:28大推明鏡真人

paracase10/21 10:55推,明鏡真人該不會就是大飛吧

IBERIC10/21 11:17

kai041510/21 11:21推個隔壁復刊,等鬼封印貼完再來看

ren107210/21 15:27老闆有良心,竟沒有趁亂漲價XD

likolp10/21 17:49隔壁要連載再開?!(大喜

maple110810/21 17:53推 為什麼不會覺得自己已死(像自殺人那樣日日重複死亡

miriam092510/21 21:25難道為了505元要這麼大動干戈

danfisher10/21 22:31到底為什麼不付錢啦!!!

upsky10/22 10:34在別處追完了 很有意思的故事~~~

kaoro101810/22 17:25推!!!!!

pharmoros11/02 00:15

sakuraviola12/09 19:30推 竟然又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