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鬼封印(2)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位處河堤街道尾短的「碧波潭大旅舍」並不大。
太陽餅沒有太陽但有餅,碧波潭大旅舍不大,可當然有房間,在老舊公寓改裝的建築物裡頭,扣掉違法的鐵皮頂樓用來曬被單、床套跟衣服,一共四層樓,可以提供無數隔薄木板的小房間。聽說在碧波潭觀光全盛時期這裡也是供不應求,能登山、遊湖、野餐、有夜市、有小鋼珠店、有即將無數店家進駐的美食街等營建計畫,一片欣欣向榮的大好前程中,碧波潭大旅舍不太大,也都是人滿為患。
但這一條可能的美食街現在清一色鐵捲門深鎖,只剩曾經「很有型」的大紅燈籠造型路燈有一盞、沒一盞眨眼,格外孤寂,並不是因為此刻快要半夜一點,現在的碧波潭風景區日夜並無二致,當年計畫胎死腹中,早吸引不了人潮,只剩下記憶中的美,跟「髒亂、不衛生、東西貴」等評價在那些不會再出現的遊客嘴邊。
沒落了。
阿星回頭瞥了一眼被時代遺忘的街道,一股不捨的懷舊感油然而生,明明他根本沒有經歷過年代,小時候也不曾來遊歷,不明白怎麼會有一股腦的戀舊滋味。
「算了,今晚不明白的怪事也不只這一件。」
阿星搖搖頭,沒多想,打算「接案賺錢」為第一優先,其他都先擱置。動手拉開沒有門禁、也沒通電的老舊自動玻璃門,鋪滿灰塵的櫃台一個人都沒有。那一本躺在泡麵碗旁的「住宿登記簿」比剛才天鵝船老闆的線裝簿還破舊也不簡單。
「慘,連小偷都不防。」
阿星聳聳肩,逕自上樓。用肚臍眼看也曉得這裡生意不好,其實整個碧波潭生意最好的大概是去檢舉違建跟擺攤的達人,登記簿上的人名寥寥無幾,上一次能寫滿一頁的日期是不知是猴年馬月,但是阿星並不在乎,反而慶幸能趁機撈一筆。
阿星就是為此來挖寶的,財富藏在這!
咿-
轉開發出牙酸響的喇叭鎖,離開連燈都懶得開的二樓走廊,阿星走入204號房。
立刻退去全身都快被風吹乾的溼衣服,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的他試圖打起精神,昏黃燈光的小房間當然不盡人意。不,應該說爛透了,缺角的書桌、纏繞蜘蛛網的梳妝台跟像停屍間的擔架床,連床頭櫃都沒有。真懷疑這裡以前怎麼經營的?
映入眼簾的被單上有一只鱷魚皮夾,阿星鬆一口氣,開心地又打了三個噴嚏。
「他媽的,誰敢擋老子賺錢,神來殺神,魔來斬魔!」
在潭裡夜游一遭感覺快感冒,可不能讓病毒擋了財路,一下脫得赤條條的大男孩鑽入浴室大喝一聲,可當轉開蓮蓬頭才發現不管多久都只有冷水,他又忍不住幹老闆親娘,任何落湯雞想洗熱水澡卻發現只有冷水,辱罵三字經都算是好修養。
要是他的明鏡老師父來,鐵定會怒噴祖宗十八代。
「幹你祖母。」
升級成四字經,因為阿星發現蓮蓬頭不只噴冷水,冷水在微光下還是「土黃」,那種水塔與管線淤積堵塞的泥土黃,土黃中還夾雜著一縷縷金頭髮,金黃髮絲一根根匯聚在生鏽的排水孔上,像深怕別人無法發現他的噁心,「當我死人啊!」
怒氣沖沖的阿星披上外套,準備撥電話給老闆,剎那他頭皮沒來由一陣酥麻。
滴答!
阿星分得出來這「麻」絕對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後頭有髒東西,有邪物。他沒急著回頭,而是先佩服自己實在明智,那怕洗澡也攥著桃木劍,沒給邪物一點機會,緊接他呵呵一笑,一個翻身搶出浴室,霎時蓮蓬頭「嘎-」一聲跌落,軟管像鞭子甩了個滿堂,後頭牆微微顫動、搖動時一顆覆滿綠繡的腦袋破牆而出。
「來者何物?」
那一顆頭很大,從小就被師父說頭大的阿星也自嘆弗如,大頭上密密麻麻全是水繡纏住濕漉漉的髮絲,與凝固血痂擰在一塊,活像一團染紅的海草瘋狂蠕動。
嗚嗚!
阿星睜大眼,一時無法分辨這藏在牆後頭的偷襲者是什麼「邪物」,只能引劍相指,退避到門邊喝斥,「放肆,邪物何方來歷,我乃道門傳人,現出你真身!」
泱泱陰陽邪物何其多,一般人說「不乾淨」的東西,並不一定是指「鬼」或傳統上的「好兄弟」,因為哪怕鬼之中也區分甚多,有常見遊蕩的孤魂野鬼、有後人祭拜的家鬼祖先、有困在某地域的地縛靈、有等抓交替的水鬼與吊死鬼等,如果不清楚對方來歷,很容易在收服與驅逐時發生錯誤,更遑論不乾淨的也不止鬼。
嗚呀!
髒污磁磚「劈哩啪啦!」作響下整片剝離,邪物一霎破出牆,阿星見狀也忍不住反胃,對方腦袋比起身體簡直可愛太多,只看那割爛成碎布疋的衣衫滿是深紅血汙,活脫脫的「渾身浴血」,血肉模糊間布滿千瘡百孔,像是一塊洗碗的海綿凹凹凸凸,有些傷口淺,還牽連一層發黑的皮脂隨風飄搖;有些深可見骨,可一窺五臟六腑的點點滴滴,讓人分不出哪一處才是致命傷,也或許根本就沒還致命。
如果他是鬼,這就是他死前的樣子。
「何方妖孽,休怪我不客氣!」
血衣鬼一出連電燈也不知何時熄滅,邪物發出「咿-呀-」斷斷續續的慘呼,像一坨腥紅爛泥匍匐,毫無畏懼七星驅魔劍,直朝阿星逼來時呢喃碎語著,「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饒過我、放我離開這……」,意義不明的話沒引起驅魔人注意。
「靠!找死!」
驅魔人擺開陣勢,自12歲閉關的十年道行。
「四方邪物盡退散!」
阿星雙臂一振,露出精煉如鋼鐵的上身,右手引劍朝天,左手食指與中指併攏掐出「劍訣」,房內空間雖狹小,可他腳下踏「七星法訣步罡」極為流暢。劍鋒一轉欲正面對敵,不管什麼邪物能好好挨這一擊想必不多,可哪知踏斗才踩第一步「貪狼」,血衣鬼竟像看到貓的耗子,登時就「縮」回牆壁裡頭,宛若液體往低處流一樣迅速無比,作祟的意願蕩然無存。
「嗚!去還,還掉就沒事了。」
留下意義不明的話後杳然無蹤。
「哼哼,還三小?滾吧。」
霎時陣陣陰風颳過,窗簾被揚得老高,外頭「稀哩嘩啦」下起傾盆大雨,阿星像一杵鐵槍,瞪眼佇立邪物匿跡的牆面,看來對方鐵定知道道門的厲害,被自己一逼怕頃刻魂飛魄散,才不得不退去,這樣看來對方是孤魂野鬼的可能性大一些。
七星劍回鞘,今夜連戰皆捷讓阿星心情大好。「爽啦,這修為還能不發財嗎!」
叩!叩!
還沉醉在自鳴自滿時,房門驟然響起,眨眼間電力恢復,房內通明,阿星才察覺自己還渾身赤裸,冷得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耳聽門外傳來陣陣親切呼喊:
「阿星師父,你在裡面嗎,我是老闆啦,你在嗎?」
「來了。」披上道袍,冷冷扯開門把的阿星師父擺起架子,「有何貴幹?」
外頭走廊不知何時點上了燈,白燈管熠熠放光。
門外旅舍老闆雖堆滿笑容,但也掩蓋不住長相猥瑣,地中海禿配上一對不懷好意的瞇瞇眼,鼻如蒜頭,嘴巴長年被檳榔荼毒成腥紅外翻,花襯衫口袋鼓鼓的一包綠足以證實,垮掉的西裝褲不管搭配多高級的西裝外套都顯得很下流,可手上與脖子戴滿各種閃閃發亮的玉珮、鐲子與戒指,鑲嵌的寶石與玉石絕對要價不斐。
「阿星師父您沒事吧,我剛聽這裡好大聲,碰碰叫,趕緊來看。」
阿星雙手抱胸,冷哼,「沒什麼大不了,解決一個小小邪魅而已。」
老闆喜出望外,又有一點不好意思搓動油膩的雙手,問,「唷唷,您是說已經處理掉這間房裡『不乾淨』的嗎?我的天,未免太可靠、太厲害,聽之前那個台中來的師父說,這裡東西太兇,一個人難搞定,結果就夾著尾巴逃之夭夭了呢。」
「哼,別把我跟那些無名之輩相提並論。」阿星不屑道,「房間沒熱水,搞啥?」
「不會吧,不可能的,現在這邊只剩二樓還有開放,熱水絕對沒問題。」
老闆一臉裝模作樣跑進廁所,阿星一看廁所頓時恢復了原貌,而且裝潢得有模有樣,剛才那像荒廢阿嬤家的破爛樣消失無蹤,只見還有分離式衛浴跟免治馬桶,當然,猥所男人一扭動,蓮蓬頭裡自然噴出嘩啦嘩啦的熱水,立刻蒸氣騰騰。
「哼,我懂了。」阿星一下了然於心,淡然道,「原來如此,是鬼遮眼。」
那頭血衣鬼並不是破牆而出才開始攻擊,而是很早就開始了,大概打從他進204號房那一刻就著了對方的道,放「鬼遮眼」製造出幻境,那殘破不堪的陳設,讓阿星分不清現實跟虛幻後才予以偷襲,對方確實不簡單,不是一般尋常的孤魂野鬼能為,這裡確實不簡單。不過老闆當然不懂,阿星也懶得解釋,只是森森道:
「你們這的邪物很兇,光剛剛這間房裡的惡鬼,就會弄咒術,難怪房客連一個晚上都住不下去,太嚇人了,難保其他房間裡沒有道行更高的,你該知道的吧?」
老闆是明白人,撫摸光禿禿的頭頂,「那您的價碼……怎麼算呢?」
攤開手掌,阿星自信滿滿比了一個四,老闆隨即道,「一晚四千?」
阿星搖搖頭,「當我出來賣嗎,一口價。」
老闆吞了一口唾液,「四萬?」
阿星搖頭。
老闆嘿一聲,有點難為情,「這……這可得經過我老婆同意。」
「你們這裡多久沒客滿了?」
老闆咬咬下唇,「不是我們的錯,請過好多師父都收服不了,清不乾淨……」
「所以我來了,你們等到我了。」
阿星昂首挺胸,目光炯炯,像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來到一座長期受惡霸欺壓的村子那樣,準備大展身手的企圖不言可喻,拍拍腰懸的七星劍劍柄,真如一位不可一世的驅魔真人,朗聲,「有我星道人在,必斬盡旅舍內一切邪物。」
「好、好的,那就四十萬,您是真材實料啊,不像上次台中來的連夜跑路……」
「哼,那來的騙徒?算了,等等先付訂金,不過我今夜都開工了,就25%吧。」
緊握阿星雙手,老闆點頭如搗蒜,驅魔青年不禁感覺飄飄然,他喜歡當英雄的感覺,尤其喜歡被人崇拜之餘還有大把大把鈔票匯入自己戶頭,這滋味好極了,雖然他自己有幾倆重,騙不過自己,但白花花送上門的鈔票哪有不要的傻瓜呢?
「他媽的,吾等驅魔修士,怎麼可以被錢收買!」
可惜,他師父就是這種傻瓜。傻瓜,真他媽是個老笨瓜,難怪一生窮困潦倒。
禿頭老闆阿莎力,一疊疊千元大鈔很快抬進房裡來,把他的背包給好好填滿。
好多錢,他這一輩子都沒把這麼多錢拿在手上過,那重量、厚度、氣味,是那麼迷人、是那麼地令人陶醉,只要有這一筆十萬塊,他可以在外頭逍遙好長時間,可以換最新款的手機、買喜歡的衣服、褲子、鞋子,最重要的是有這些錢……
「對了,小師父,有沒有需要準備些啥,雞血、糯米還是砂紙之類的,我看電影都是這麼演,哈哈,對了,我老婆香港人,上次回娘家跑去要林正英簽名……」
察覺自己提著放有十萬塊的背包半天不放,目光呆滯,嘴角微笑略顯詭異,阿星趕緊「咳咳」兩聲抽出一枚黃色靈符,符上硃砂書有「奉敕青龍白虎辟邪除穢靈符」,乃道門最基礎的符咒,可阿星偏要故作神秘盤腿打起坐,雙眼緩緩闔上,極盡演戲之能事,輕輕搖首高深莫測道,「你退下吧,今晚千萬讓人打擾我。」
看大師開始打坐,想必很快要出手,老闆趕緊自己比一個「噓」躡手躡腳退出,到門外才傳來幽幽一句,「對了,上次台中那騙子自稱龍道人,真是白賊啊。」
204號房內剩一臉錯愕的阿星。
龍道人?
聞此道號,如雷貫耳,一股不適襲來,剛才自信滿滿的驅魔青年不禁打起冷顫。
「怎麼可能?」
阿星打坐的姿勢亂了,心中泛起一絲絲本來沒有的顧忌。
每一個世代都有屬於自己的傳奇,如果說半世紀前初出茅廬就一鳴驚人,無懼無畏登上「魔山」橫掃食人魑魅魍魎,將天下正道的旗幟插於魔山之巔的師父,是上一個世代的傳說,那17年前深入「潛龍潭」鏖戰三天三夜,終於降伏那一尾孽龍,被尊稱「龍道人」的男人便是這一個世代的傳奇,也是阿星打從小就極為崇拜的前輩,雖然師父總不以為然,「不過是個後生小輩,毛都還沒長齊呢。」
「我要像龍道人那樣,排山倒海,一劍降龍!」
兒時的豪言壯語言猶在耳,那時哪個修道者不想成為龍道人名震天下?
但龍道人失蹤多年了。
有人說他已入化境,不再問紅塵世事,隱藏起來潛心修練;也有人說,他不禁隱居修練,甚至早就突破肉體限制,得道成仙,一飛沖天不再歸還人間;還有人說他為習得一種秘咒,觸碰了禁忌而走火入魔,現下是成繭狀態,不羽化便成魔。
可如今竟聽聞此道號,阿星怕這些眾說紛紜都錯了。
「不可能。」
比修為跟神通更廣為人知的,是龍道人的做人處世,這一點連脾氣古怪、自視甚高的師父都不得不承認--龍道人捍衛道門與天下己任的胸懷,足以扛起一個世代道家大旗,堪為表率。所以你說他會騙人錢財,拿錢不辦事,這絕無可能!
「八成是個騙子。」
阿星下了這結論,因為這是唯一的可能。龍道人來這裡自知不敵,兩個小時就逃之夭夭,逃跑時甚至來不及歸還訂金,或刻意斂財,都不可能,他寧願相信是哪一個三腳貓道士冒充的,這在驅魔圈子並不罕見,欺世盜名者本所在多有,幾年前也有人打著「明鏡真人」門下首徒的名號出來騙財騙色,被老頭子親手制裁。
深深吸了一口氣,阿星重新打坐,試圖讓情緒平凡,可心悸還是不止。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他的心臟,另一隻擾動自己的大腦,讓他無法迴避另一種可能:那個既不是假冒,也沒人拿錢不辦事,更沒落荒而逃--而是他敗了,客死異鄉。
強烈不安感油然而生……
鈴!鈴!鈴!鈴!
阿星驚坐起,房內老舊的轉盤式電話倏忽響鳴,聲音尖銳如用生鏽菜刀滑玻璃,在這死寂的旅舍房內刺耳異常,「鈴-鈴!」一長一短交錯著好似來催命,像要揮去種種不安的怪異感,阿星狠狠擺弄靈符,一把抓起了沉重聽筒,高聲質問:
「喂,幾點了,要不要讓人睡覺啊!」
話筒另一頭「嘶嘶、呀呀!」雜訊不斷,阿星又問一次,「找誰?」
「找你呀,少年師父,我是老闆娘啦,嘿,阿星小師父還沒睡啊?」
「不是叫你們別打擾嗎?」
中年婦女的聲音粗裡粗氣,可偏偏裝得又軟又嫩,自稱老闆娘的女人嗓音裡諂媚帶有輕浮,輕浮裡藏著一點點的不懷好意,嗲聲嗲氣,「唉唷,歹勢啦小師父,阿姨是想問你今晚須不須找個人陪呀,我們這邊有服務喔,就在二樓202……」
阿星翻了個白眼,「不需要。」
「唉唷,少年師父啊,我家的小姐白嫩嫩、幼咪咪,剛滿18歲……」
他一向對賣身還是賣藝沒意見,反正大家各憑本事。如果是那個迂腐老師父,鐵定罵罵咧咧說不賣藝更不賣身,然後跟他吵,但現在不是時候,還是賺錢要緊。
「不好意思,今晚麻煩所有人不要離開房間,不管發生任何事,非常危險。」
掛上電話,裝得很威風的阿星撇撇嘴,「這一間旅舍的秘密看起來還真不少。」
心亂如麻的阿星拿出背包裏成堆資料,厚厚一大疊,有掃描舊報紙、泛黃文獻冊跟一些「驅魔圈子」裡特有管道弄來的珍貴「情報」札記,這一次北上,他密謀已久,有備而來,決定這一票幹最大的,等一口氣賺大錢,就可以逍遙自在……
自由自在。
『碧波潭大旅舍一夜四死兇案』
映入眼簾的標題怵目驚心,舊報紙頭條登載出一場令人髮指的血案--
二十二年前,強烈颱風七號過境的秋日清晨,張姓清潔婦人照例來到工作地--碧波潭大旅舍,跟往日不同的是老闆林某不在櫃台,婦人逕自上二樓開始工作,怎料推開虛掩的
201號房門,立刻聞到刺鼻焦臭味,床鋪上有兩具焦屍,面貌已不可分辨,婦人趕緊打電話報警,警察來到後陸續在二樓儲物間發現一具男性無頭屍;又於204號房發現另一具血肉模糊男性屍體,法醫相驗後推測其被砍了上百刀,總計一夜四人陳屍碧波潭大旅舍,兇手殘酷的作案手法令人不寒而慄……
「當下連身經百戰的員警都忍不住嘔吐。」
報社記者紀錄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幕,大篇幅報導現場的血流成河,這樣的大案子引起大街小巷百姓的關注,一夜就殺光整個旅舍包含老闆在內所有人,不免造成社會人心惶惶,大家每天都問:「啊人抓到沒?」,使「碧波潭旅舍四屍案」給了當時警方極大的壓力。可嘆的是當年再多的壓力依然沒有讓真相水落石出。
至今二十二年都沒有將當年的殺人凶手緝捕歸案。
後續報導有一一歸結出該命案疑點,阿星簡單羅列大致有三:
疑點一:儲物間被斬首的男子似乎具警察身份,而警方一直未正式澄清。
疑點二:當夜強颱過境,大旅舍曾經淹水至二樓,是否有證物因此遺失?
疑點三:老闆夫婦被縱火焚燒,兇手是不是想趁機湮滅什麼不利的證據?
誰撕掉的登記簿?有警察在竟然還是被犯人得逞,對方人多還是武藝高強?
「縱火又還淹水……」細細打量這一些疑點,阿星實在沒什麼靈感。
只能推測:兇手逍遙法外可能是棲息或困在此的惡鬼「執念」無法化解之主因。
阿星畢竟是驅魔人,不是警察、更不是偵探。身為驅魔道士他可以大膽假設:當時四位死者,林姓老闆、老闆娘、疑似警察身份者跟204號房的青年,都已化為另一種形式,可能是冤魂、怨靈、地縛靈甚至厲鬼,二十二年來旅舍騷動與不平靜都與之有關,這假設很合理,那怕只是初出茅廬的小道士,都可以做出的簡單假設,何況是阿星?別的小孩玩玩具寶劍時,他玩的可是桃木劍;別的小孩塗鴉時,他早開始繪靈符;別人學彈鋼琴、唸英文,他唸咒語、踏步罡、掐手訣。
可碧波潭大旅舍鬧鬼如此多年,懸而未解,鐵定還有蹊蹺,如果龍道人真在此遭遇滑鐵盧,絕不是四頭徘徊厲鬼足以說明,「一定還有其他邪物在這做怪……」
阿星目光轉向手中另一份鋼筆紀載的手札:〈碧波潭中鬼王紀實〉
碧波潭現在雖沒落,但曾是勝及一時的觀光勝地,而唯一不變的是它詭異的黑幕從來沒有散去,最為人熟知的即是潭中「溺斃事件」,只要是在地人幾乎都很清楚,時不時目睹警消開橡皮艇在水上搜救;隔三差五就會有浮腫屍體被抬上岸;出現在岸邊的線香、祭品還有飛散的冥紙見怪不怪,這些都是碧波潭日常生活。
這些溺斃可還不包含跳水自盡。
關於碧波潭,一直都有種種傳說,例如,繪聲繪影說走過大吊橋的情侶必定會分手,先不管全國情侶何其多,走過吊橋的占比多少,跟是不是本來大部分情侶能走進婚姻墳墓的都是很低比率,碧波潭作為殉情集散地的歷史可說源遠流長,至少在還可溯的日本人統治年代,就有紀載。自然這裡聚集了大量冤魂跟水鬼。
但真實情況究竟為何?
水鬼、冤鬼、加上那奪走四條人命的厲鬼……阿星不禁感慨這錢不好賺。
叩!
叩!
敲門聲來時正好凌晨兩點,樓下櫃台後大掛鐘傳來嗡嗡鳴。
阿星提高警覺,這一間旅舍並不如想像中簡單,他躡手躡腳看向貓眼,只見外頭空無一人,只有黯淡的走廊如一幀黑白照片。可都還沒反應過來,一陣更為劇烈的敲門聲「碰!碰!碰!」傳來,像是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可偏偏外頭沒人。
「誰?」
阿星大叱一聲,他不敢大意,訓練多年在驅魔知識很明瞭「鬼敲門」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該如何應對--先聲奪人是第一步,通常對一些愛惡作劇、只想嚇嚇人的的孤魂野鬼來說,修行者的這一吼也足夠嚇得他們退避三舍,不敢來犯。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可敲門聲不僅沒停,反像是發瘋狂般傳來,小小一扇木門讓人害怕將被敲碎,阿星見狀也不再姑息,知道這來者不善,絕對不是一般的頑皮鬼而已,想想也是,這一棟極惡旅舍,哪來什麼善類?想必都是含恨而死的怨靈厲鬼,等報仇雪恨。
阿星「唰!」地拔出七星劍,一把推開房門,大聲怒斥,「媽的,又不是我殺你們的,有種去找兇手啊!」,雖然他也曉得,如果成為可憐的「地縛靈」,這些含恨鬼魂恐怕都被鎖在這旅舍哪裡都不能去,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罵兩句才舒服。
門外空無一人,阿星定神掃視這一條灰暗走廊。
只見不遠處有一道倩影,泛黑色光澤網狀絲襪、深紅連身極短裙,還小露香肩的女人背對他一言不發,長髮挽成端莊公主頭,鮮紅的高跟鞋踏木板「叩、叩!」作響,撲鼻來的香水襯其銷魂好身材,在這深夜時分實在會讓男人想入非非,格外沉醉,可是下一秒,瞄向對方若隱若現的大腿根部時,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
「喂,小姐……」
阿星不明白為何,像吃到某種很苦又噁心的東西,大概如苦瓜炒狗大便,剛產生一點男性本能就由衷感到不適,只能將目光避開低喊,「小、小姐,你等……」
對方恍若不知,踩著高跟鞋遠離,輕輕拉開202號房那一扇房門,兀自進入。像是完全聽不到阿星講話。好在「被當場空氣」這一件事,他從小學經驗就很多。
「跩個屁啊!」阿星沒在意,只是哼哼兩聲,「咦,202號房?」
「唉唷,少年師父啊,我們202號房有上好的小姐唷,今晚免費招待。」
想起之前掛掉自稱老闆娘,實際則為的老鴇電話,阿星不禁苦笑,聳聳肩自嘲:「靠么,我也是蠻慘的,連應召女郎都不想理我呢。」,突然回想起小學時那些不堪回首,大部分時候都自己一個人遊玩的童年,青年道士長吁短嘆歌唱起來:
「我寂寞、寂寞就好!」
不太悅耳的歌聲迴盪長廊上,正自高歌的阿星忽地被一股寒氣迎面侵襲,這寒氣來得又快又急、又冷又利,像一根冰錐從砲管打出,讓人汗毛直立,留上神的驅魔人很快找到寒氣來源,202號房關上後,發出寒氣「者」陡然現身儲物間前。
喀!
那個人,其實不知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但不管性別還是存在形式,都有一點可確定,他沒腦袋,雙肩上空空如也,凝固成血膏狀的斷裂脊髓與頸骨雜揉一塊,剛才應召女郎的芳香撲鼻很快被一股惡臭篡奪,這腐爛的臭味濃郁無比,早已忘記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阿星都沒忍住,扶著髒兮兮的牆壁當場就乾嘔起來,但不忘裝模作樣斥問。
「……來者何物?」
沒回應阿星,無頭邪物聽聞人聲,忽地渾身顫抖,隨亂顫的身子一團團慘白煙霧飄出,煙霧瀰漫很快宛若一座小火山,裊裊煙幕沒有一絲熱氣反倒是一陣陣冷風「颼-颼!」,那刺骨的陰氣一點點浸入阿星肌膚,雞皮疙瘩一下爬滿渾身。
「幹,不會吧,看這動作……」
阿星登時清楚這是啥玩意,撲鼻惡臭似一整簍腐敗的魚內臟;雙手鋒利如鐮刀蜷曲的長指甲,相隔十幾米肌膚也能感到如被虎頭蜂蜇的疼,口乾舌燥的年輕驅魔人見這忽然跳出的無頭邪物,陣陣頭皮發麻。
是殭屍。
--
又有殭屍啦~~
推推
可是殭屍沒頭就不能靠嗅覺了耶(咦?
推
推
齊天大聖打殭屍囉(錯棚
推
推
推
推推,還以為是羅蠍來鬼遮了
推
推
推
推
推
推推
太棒了,有殭屍。
推推
推
推
有港片的既視感
71
[創作] 供奉之霆: 撤退戰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有一天,城隍爺與小水鬼能一起在淡水河口釣魚,彼此沒有差別,誰都不需苦等抓交替 、誰也不再依靠天庭冊封冠冕,因為神與鬼都只是一介幽靈。」 摘自〈2048我們都只是一介幽靈〉 Ψ28
[創作] 鬼封印(1)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嘩! 水花飛濺,阿星陡然睜眼,眼前是一片花花綠綠,扭曲如鏡像折射。 「這是哪?」 來不及思考鼻腔霎時迎來劇烈衝擊,大量液體灌入阿星口鼻,令人窒息的難受襲來,二十26
[創作] 鬼封印(完)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Ψ 鬼的執念終會形塑邪物呈現的模樣,如當年迷霧中的火獨眼獸。 一如此刻展翅高飛的魔王如玉。 而現在擋在這黑翼魔王前面的鬼,執念竟然也愈發強大,悲慟的驅魔青年放下老人的屍首24
[創作] 鬼封印(10)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最後一刻唯無邊孤獨,一人默默在水中消殞的驅魔人遭孤獨吞沒。 可倘若談孤獨,明鏡真人一生絕不亞於弟子,有過之無不及。 「陪伴孤獨,享受孤獨,供奉孤獨。」 孤獨對他從來不是大事--不管是封真人之前或之後--在第十五代師父領進道門時就告23
[創作] 鬼封印(9)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隔壁棚本四連載 還是喜歡寫多一點一次po Ψ 滿二十歲那一天他出山了。19
[創作] 鬼封印(4)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連假症候群 隔壁棚休刊 徒弟倔強地怒目圓睜,明鏡真人不禁破口大罵:「你這不肖子弟,道門栽培你二十二個年 頭,你背信忘義還對為師出言不遜,我白教你、白教、白養你……」18
[創作] 鬼封印(5)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下沉。 受黑水包圍的男孩無止盡下沉。 嗚哇! 約莫五歲的男孩破出浴桶水面,仰頭急速尋氧氣補給,小男孩恐慌小臉蛋上除了黑褐色藥18
[創作] 鬼封印(11)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Ψ 「抓住那個,如果不想好好死。」 熟悉的嚷嚷聲恍若未聞,阿星此刻像具浮屍,平靜飄過熟悉的碧波潭水。 熟悉到令人嘔吐。17
[創作] 鬼封印(8)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隔壁棚恢復周四連載~ 喀嚓! 滿是凹痕的打火機點著,線香裊裊,神桌前上香的是一老一少。 「喂,師父,我之後要讀公立還私立?」15
[創作] 鬼封印(3)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殭屍封住唯一下樓通道,與阿星間隔著201號、202號、203號房,沒有選擇,登時七星劍 甫現鋒芒但比劍出鞘更快的是起跳的風聲,「颼!」一下那一雙黑色皮鞋離地,一躍三米 ,沒有腦袋的脊柱直達天花板,一霎「砰!」一聲就把唯一一盞燈管撞得支離破碎,二樓 走廊立刻漆黑一片,剩204號房的一方微光。